戒问

    晏和不紧不慢赶回金鳞司,刘锵还没回来,他叫来宋简。

    “苏月意就是孙莲青。”他在金鳞司正堂后厅,脱下广袖宽袍,换上束袖窄衣,庄思飞来帮他扎袖带。

    宋简还未及惊讶,晏和接着说:“若本王有事,苏月意还活着,全力缉拿她。”

    “王爷。”宋简巨震。

    庄思飞也停滞了动作。

    晏和自己接过袖带,一圈圈绕起来:“思飞替本王告诉魏不绝,其余人先瞒着。”

    类似的话,宋简听晏归晴说过,他后背涌出热汗,浑身却发冷。

    宋简不可置信,晏和说完这几句就出门了,庄思飞紧紧跟上。

    宽阔的官道转出一队人马,疾驰着朝城门而来,灰尘漫天,到得近前,晏和看清,全是黑衣金鳞卫。

    晏和冲下城墙,刘锵带人正赶到城下。十数人整齐划一,勒马下来行礼。

    “苏月意呢?”晏和问。

    刘锵不明所以:“她留书一封,说天下大乱,她要回遏云顶看看。”

    .

    春末,一场小雨过后,夜里还有些凉。

    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味道,苏月意临窗而立,听得周围动静都歇了,翻出窗户,无声落地。

    面前的人闪出来,看清他的脸,她收起到了手心的劲力,绷着一张细白的脸,没有好气。

    “你要去哪?”凌松鸣把声音压得极低。

    苏月意面无表情,快步离开,翻出了院墙。

    凌松鸣跟上来,她也不理。

    小雨又飘起来,苏月意冒着雨行路。天地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凌松鸣阴魂不散,她停在长亭里,打算把他处理掉。

    她立在那里,听着凌松鸣走近。

    黑影靠近而来,可闻细细喘息。细指伸直,罡风乍起。

    噗地一声,凌松鸣吹亮了火折,火光在他眼中跳跃,眼角眉梢是一贯的笑意:“现在天下大乱,你一个女子独身在外不安全,你要去哪,我送你。”

    苏月意头脸沾水,浑身透着清寒,眼眸动了动,收起了手指。

    苏月意看着凌松鸣,淡声道:“我要回遏云顶。”

    凌松鸣没有问她为什么不辞而别,思索片刻仍旧笑道:“我送你。”

    苏月意转开了,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

    凌松鸣笑笑,没有赶他走就够了。

    他找来干柴,因细雨不好点燃,他费劲点火,烟雾呛得他不时咳嗽。

    苏月意坐在长椅边,凌松鸣的火折照不亮那方,她的眼眸漆黑,看着忙来忙去的这个人。

    苏月意无心无情,从未给过面前的人那怕一点柔和的脸色,因她相貌出尘,总有人刻意靠近,可是不久就会发现,她是一块千年寒冰,不仅冷得冻人,说话少,一开口就是不给人任何颜面的冷语。

    久而久之,纵使她出尘绝艳,也再没有人靠近过她。

    她可以一月不说一句话,可以安静得好似不存在,只有凌松鸣,这个少年几乎和她一样怪异,不怕冷,不怕骂,老往她面前凑。

    她修忘情道,已经摒弃了所有的情绪,但她能精准分辨情绪和情感,她所碰到的人里,绝大多数的人对她无所谓,还有很多怕她,不喜欢她。

    凌松鸣大概是真的喜欢她,察觉这点时,她只觉得莫名其妙。

    在她眼中,所谓的情感全是虚伪的,可以轻易抛却的,没有任何意义。

    苏月意与金鳞司众人一样,对凌松鸣的心思,明白,但不理解。

    她看着面前的凌松鸣,杀了他很省事,但她更加想知道,若她当着他的面杀了他在乎的人,他会如何反应。

    .

    戒问山下,桃花开到荼靡,粉色花瓣随风飘落,也难以将肃杀的氛围消解几分。

    金鳞司洛阳使贺凉坐镇,龙台和石门的人围而不攻已有两日,今日戒问出了一个红瞳异人,郑珈受了伤,机会已经来到。

    剑已出鞘,弩也绷张。

    只待一声令下,便要见血。

    漫天花影忽然飞舞起来,于天空缓慢炫飞,连成数条花线。

    时隔一年,又被魏不绝辣手摧花,此次戒问众人却心花怒放,没有怨念。

    魏不绝落在刀剑相向处,明明白白表态:“想动戒问和金鳞司,先问问我。”

    龙台掌门尚衍示意石门掌门彭烨出头。

    彭烨底气不足,还是拿出长辈的气势:“孤霞山安居天南,即便是令尊魏天行也不曾干涉中原斗争,魏少侠想想清楚,是否定要插手此事。”

    魏不绝看着彭烨和尚衍,语气闲散:“祝诗君和贺凉是我魏不绝的朋友,我不想管诸位的争斗,也无关我孤霞山立场,只是顺手帮个忙。倒是你们,想清楚要与我为敌了么?”

    两人交换一下眼神,一致认为魏不绝惹不起。龙台掌门尚衍咬牙切齿下令撤退。

    龙台和石门两派撤退,贺凉和祝诗君赶忙过来迎接魏不绝。

    “不绝,大恩不言谢。”祝诗君朝他抱拳郑重道。

    贺凉似是没想到他会把他包含在内,只简单抱拳一礼。

    祝诗君留魏不绝歇宿戒问,他婉拒,与贺凉一同下山去了金鳞司。

    还是那家驿馆,物是人非,魏不绝住进了天字房,曾经晏和住的那一间。

    贺凉就见过两次魏不绝,他与王爷亲厚,但王爷没说要派人来协助,他有些意外。

    魏不绝也不多说,直接问他眼下什么情况,要他如何相助。

    贺凉简单说了如今洛阳面临的混乱。

    洛阳的三大派实力不俗,戒问为首,龙台次之,石门排三。

    戒问掌门郑珈行事谨慎,不爱出风头,总是低调做人。金鳞司独霸天下时,他第一时间看清局势,对晏和臣服。

    龙台和石门见他如此,便也做好面子功夫,实际上,龙台和石门看不上戒问臣服金鳞司。

    两个门派暗地里沆瀣一气,拉拢了许多小门派,近年来逐渐成了气候,大有孤立戒问的意思。

    这次趁乱想一举重创戒问,并不奇怪。

    “少主可是王爷派来相助的?”贺凉说完问。

    “不是。是祝诗君请我来的。”魏不绝道。

    贺凉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王爷曾看中祝诗君,向微云和彭商的为人,鼓励他们联合对抗红瞳异人。

    祝诗君年纪轻,另两个也侠肝义胆,一腔热血地誓要联合起来保护洛阳安宁。

    三派掌门皆反对,他们也不算少年了,做事成熟稳重,期待遇事后做出成效,再说服各自师父。

    可是前几天,十数红瞳异人现身,大开杀戒,洛阳武林风声鹤唳,金鳞司也损伤惨重,三派之间艰难维持的平衡摇摇欲坠,祝诗君这才知道戒问的处境岌岌可危,存亡或在旦夕之间,祝诗君只想到魏不绝。

    “那少主为何又将我金鳞司囊括在内?”贺凉好奇。

    “我只能相助一时,总要离开,只有金鳞司能维持这一方安定。”魏不绝直言道。

    贺凉以为自己明白了,却听魏不绝又说。

    “我从剑南和黔中之乱过来,冯恭和赵渭是我救下的,贺使君不必客气,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说。”

    贺凉微讶,即便魏天行与先晏王生死之交,也未曾赞同晏王府的立场,如今魏不绝看起来像是坚定地要与王爷站在一起。

    贺凉沉吟片刻道:“少主今日的表态已经是很大的助力。后面的,只能靠戒问自己了。如今的乱子只是个开始,戒问若不能支撑,即便是金鳞司也帮不了他们。”

    贺凉把话说得隐晦,魏不绝却清楚内情。

    事关红瞳异人的金鳞状下发后,金鳞司便转变了策略。门派争斗不同于红瞳异人,只要不是灭门,金鳞司不会管,何况如今,金鳞司已经无力管了。

    今日若不是他赶到,龙台和石门已经动手,金鳞司调停无效,也会撤退,只不过金鳞司在洛阳武林的威信恐怕一落千丈。

    洛阳武林要面对的,确实复杂得多。

    好在贺凉心态好,明争暗斗见多了,对魏不绝很是欣赏,问他什么时候走,想与他喝一场酒。

    “如今情况,明日我就得离开。”魏不绝说,“我必须常驻江州,日后,恐怕很难来一趟洛阳。”

    贺凉有些遗憾,约定下次见面一定喝上一杯。魏不绝应下,送走贺凉,正打算沐浴歇下。祝诗君找上了门来。

    祝诗君带着酒,说是奉师命前来感谢他。

    魏不绝将他请入房内。

    “这是戒问藏了三十年的桃花酿,我在戒问十几年,连味儿都没闻到过呢。”祝诗君笑容朗朗,寻来杯子斟了两杯酒。

    魏不绝笑道:“其实我没有帮那么大的忙。”

    “别客气。我知道欠了你多大的人情。便是将戒问的桃花山搬到孤霞山我也情愿。”祝诗君举杯要敬他一杯酒。

    魏不绝提起杯子,与他碰杯,酒杯凑到唇边,狠狠顿住了。

    祝诗君已一饮而尽,大呼:“果真好酒。”

    自从一时大意让晏和遭了凌映雪的道,魏不绝不敢托大,放下酒杯不饮。

    祝诗君狐疑。

    “这酒是郑掌门亲手交给你的么?”魏不绝问,语声没了笑意。

    仅这一句话,电光火石之间,祝诗君想到了很多,他脸色大变,起身要走。

    脑子一阵昏痛,他差点跌倒在地,单膝跪着以剑支撑才没有倒下。

    “不绝……”祝诗君回头看他,“我师父……也给贺使君送了一坛。”

    魏不绝猛地起身,走时摸出百花丸放在他手里。

    “这药可解百毒。你也可以选择不吃。”魏不绝说完没有停留,从窗户跃出,飞檐走壁向不远处金鳞司赶去。

    贺凉的房里传来酒杯落地的声音,魏不绝破门而入。

    绿光飞掠,那人大骇,但没有杀心,魏不绝只伤了他的腿脚。

    喂了一颗药给贺凉,大声呼来金鳞卫,把那人绑了。

    贺凉很快清醒过来。

    他情绪复杂,却冷静得很快:“郑珈要反扑,动作定然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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