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神灸

    槐影早已探过魏绵的脉搏,只是内力耗尽,并不严重,晏和已经没救,他想把魏绵扯下来,她的一只手与晏和十指紧扣,如何也掰不开。

    顾莞之和魏琮赶到,来问水拉着谢芷兰紧随其后,再后面是阿尧和晏王府众人。

    “求顾神医救救王爷!”宋简带领众人下跪,他之后噗通几声跪了一片。

    槐影也跪地请求:“师父,少主没事,求您出手,救救晏王。”

    顾莞之见惯了这场面,先探了魏绵的脉搏,松了一口气,触上晏和手腕,惊得弹开来。

    顾莞之呆怔,槐影唤她:“师父?”

    顾莞之收回手道:“没救了。”筋脉尽碎,神仙难救。

    “那天元神灸……”

    “我不会。”顾莞之也不想承认,但更不想给他们希望。

    宋简不信,仍旧朝她磕头:“宋某知道天元神灸用之折寿,但求神医看在先王和魏山主交情的份上,救救我家王爷,宋某今生当牛做马……”

    宋简还在劝,顾莞之神情冷硬,看着魏绵和晏和紧紧交握的手,喃喃道:“天元神灸如此神妙,怎会折寿呢,是我未能学会此针法,散布的谣言,实在愧对先师。”

    宋简愣怔不可置信。

    顾莞之不再理会他,打算拉了魏绵下山,后方谢芷兰拉了拉她,“让我看看。”

    顾莞之看了晏和一眼,让开身,谢芷兰挤到晏和身旁,号脉后,不发一语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施针。

    顾莞之很是震惊,宋简见状心中燃起希望,与晏王府其余人一道跪在周围为谢芷兰抵挡风雪。

    谢芷兰施针半个时辰,额头细汗涔涔,来问水一直在旁为她拭汗。施针结束,她累得说不出话来。

    顾莞之过去为晏和号脉,紧皱的眉头没有松开。

    谢芷兰歇好了,转头对宋简道:“我见过他这样的病患许多,也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能留得七日性命。至少,让魏绵和你们,好好送送他。”

    宋简等人泪流满面,垂首朝谢芷兰磕头致谢。

    ·

    魏绵醒来时,入目所见光线昏暗。

    她一睁眼,便立刻有人过来关切,是竹月的声音。她动了动,身上不疼,也无不适,只是心里空落落的。

    “晏和呢?”魏绵坐起来问。

    “在侧屋。”槐影在一旁回答她。

    魏绵忽略槐影关切又不忍的神情,起身走出去,此处不是熟悉的院落,见魏琮和来问水站在外头,见了她立刻要过来,桐雨拉住了他,来问水也停住了脚步,她看也不看他们,走进旁边的屋子。

    宋简和庄思飞等人都在里面,晏和躺在床上,手脸的赤红已经褪去,本就苍白的肤色泛着青,他双眼紧闭,浓密眼睫卷曲着,睡得很安静,好似心跳停了,连胸口也没有起伏,但他还有呼吸。

    谢芷兰拔下最后一根银针,转头见了她,神情流露出哀怜。

    魏绵拨开众人,走到晏和身边,问:“我娘也来了,她能救他,对么?”

    宋简等人呼吸颤了一下。顾莞之说救不了,连这临渝的宅邸也没进,这几日都是谢芷兰在晏和身边为他续命。

    无人回答她,房中寂静片刻,魏绵已经知道了答案,她也不追问,蹲下身,触上晏和的手,他的手冷得如外头檐下的冰凌,她看着他许久,问到:“还有多久?”

    谢芷兰有些不忍,还是回答她:“本来能有三个月,但他强行解毒,我只能做到七日……今日,是第七日。”

    魏绵闻言无有反应。谢芷兰几乎以为她哀痛得傻了。

    半晌魏绵才开口问:“他会疼么?”

    “不会。”

    晏和全身筋脉尽碎,早已五感尽失,只是还能呼吸而已。

    魏绵仿佛松了一口气,“他可有话留给我?”

    魏绵问的宋简的等人,他们摇头,宋简道:“王爷只对我们说,若他不在了,跟着你,听你命行事。”

    魏绵又转向阿尧。阿尧也紧抿着唇,他能赶到孤霞山传信,还是无意听到宋简与云照谈话后,偷跑去的。自不勒川回来后,晏和便未再对他提及过魏绵。

    魏绵呆坐着不动弹。

    天色渐渐转暗,原来是傍晚,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槐影拿了饭食进来,送到魏绵身边:“绵绵,吃点东西吧。”

    魏绵看着他,槐影送到孤霞山的信跟她爹娘的口径一致,让她没有怀疑过有假。若不是阿尧赶到,她差一点就连他的只言片语也得不到。

    魏绵接过筷子,从善如流吃起来,吃完才问:“他是如何说服你的?”

    槐影顿了片刻道:“他告诉了我你在荫柳镇重伤的真相。”

    魏绵神色平静,嘴角甚至闪过一丝笑意。

    他真了解她,也了解她身边的人。

    他知道槐影是最忠于她的人,即便于她不利,他也会遵从她的指令行事,可他的底线是她的生死。

    荫柳镇时,若不是弗忧赶到,槐影是真的救不活她,那日他听得晏和说那时魏绵的伤是他动的手,他震惊得有些无措。

    他半晌才脱口问:“王爷也修习淬心诀发狂,那你的心魔是什么?”

    见槐影第一反应不是怨他,晏和有些意外,他沉吟片刻道:“本王大概见不得她受到任何伤害,那晚见到苏月意对她下手,我便失了神智。她那时还没如何,是我发狂无法自控,伤了她。”

    槐影眉头动了动,仍没有指责他,他大概知道他们之间感情有多深。

    晏和心知不用费多少口舌,语气平常道:“所以,若是她来了,苏月意对她下手,本王定会失去神智,到时即便苏月意不敌本王,她或许也无法从我手下全身而退。而且,本王若发狂,从前她跟本王的密切来往又算什么。”

    槐影抬头,望进他的眼眸,只觉深沉无波,但又不乏光亮。

    晏和看着他道:“她应该正直清白,受人亲近,而不是被视为一个狂魔的拥趸,你说是么?”

    槐影无话可说,最终皱眉问:“那,王爷你怎么办?你的功力,确实不在了。”

    见他如此问,晏和便知已经说服他了,神情松了下来:“本王只是中毒了,你能治,对么?”

    槐影确实能治,但他已探知晏和的心脉损伤严重,即便不再发狂,也只有十来年的寿命,而且他中的毒诡异,分明是不久前才中的,却好似浸染了数年,若是要解,需得循序渐进,若在短短半月之内解除,十分伤身。

    槐影告诉了他其中利害,晏和仍旧平淡,“能解便好。”

    槐影更加不忍,他不明白,晏和有生还的可能,为何选择一步步把自己往死路上推。

    槐影眼中,晏和向来自持稳重,对魏绵总是淡淡的,看不出如何情深的样子,槐影不由得问:“王爷的心魔当真无法控制么?”

    晏和默了良久,槐影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却见他笑了一下道:“本王方才在想。若是能够克制对她的喜欢,该是多么无趣。”

    槐影不敢把这些话对魏绵讲,他也知,晏和多么令人难忘,他想,既然他走了,让绵绵尽早忘了他为好。

    槐影不知,晏和若走了,魏绵自己的一部分也要跟着死去了。

    晏和的身躯愈加冰冷,魏绵紧紧握着他的手,与他修长的手指交缠,放在唇边,呵气为他取暖。

    天色暗淡,不见阳光,屋内暗得看不清五指,却也没人去点灯,吸鼻子的声音此起彼伏,魏绵始终静静的,她的心头被空洞一点点蚕食,实在疼得受不了,她也只是呼吸重了些,也不哭。

    晏和让她不要哭,不要记他太久,她大概忘不了他了,至少要做到不哭吧。

    谢芷兰看得泪眼朦胧,眼看晏和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点了一盏灯火,想上前说话,有人破门而入。

    顾莞之挟裹着一阵风雪,将门大开后,领着一个白发蓬乱的老头大步穿过人群而来。

    转头看见来人,魏绵终于有一丝波动。

    顾云均走到她面前,张了张口说不出话。

    “快看看能不能治。”顾莞之气喘吁吁,搡了顾云均一把,顾云均仍旧手足无措,凑到魏绵身旁。

    魏绵侧过身,眼里闪过希望,随即被更复杂的情绪淹没。

    魏绵看向她娘,顾莞之拉着她的手,“绵绵,天元神灸只有他会。”

    宋简等人仰起了头,一旁谢芷兰也站了起来,所有人都盯着顾云均。

    顾云均看见谢芷兰,又看看魏绵,张开干裂的嘴唇说话:“我,全力而为。”

    不知是天意还是因魏绵手下留情,顾云均在红楼中被断木支起的空间保住了命,魏绵扫尽落木后,孤霞山和晏王府众人无暇顾及他,让他被仇家掳了去。

    顾莞之寻见他时,武威堂正联合各派要处死他。

    顾莞之费了许多口舌说服众人,大多肯卖她一个面子,实在冥顽不灵的,都被她下了毒。

    她行事果决狠辣,知道此时后果不轻,但晏和必须活下来,否则她日后无颜面对自己的女儿。

    听得顾云均说尽力而为,顾莞之几乎想威胁他,救不活晏和便让他陪葬。

    但顾莞之忍住了,她扯出个僵硬的笑,催顾云均:“时间不多了,师弟快动手吧。”

    顾云均了解他的师姐,听她如此说话,当即不再耽搁,转向晏和,为他把脉。

    诊完脉顾云均眉头紧皱,但眼里闪出锐光,“闲杂人都出去,师姐留下助我。”

    ·

    魏绵等在屋外一日一夜,里头的人传出的话,都被槐影和谢芷兰接了去,均是些医道上的交待。

    她一时充满了希望,一时又怕只是空欢喜一场,不敢问出来的人里头情形。

    顾云均来到之后,竹月很快来报,有武威堂和天辰岱阳的人上门来,说等他们用完药怪,要来提人。

    魏绵不理会他们,只叮嘱魏琮,若有人硬闯,杀了算她的。

    魏琮乐得替她应酬,这么些年在孤霞山不问世事,把他憋屈坏了,这下能威风一时半刻,虽是狐假虎威,也很是畅快。

    是以顾云均把晏和治得死不了后,要回到南方继续医治,魏绵带着晏和出门才发现,魏琮把那些人得罪了个够。

    张兆等人围住马车,后头天辰岱阳的人群里,不见熟悉的李宿道邹儒佑和凌松鸣等人,他们趁着雪停,都去岱阳山里搜查苏月意踪迹了。

    槐影最后朝苏月意撒出的药粉并非冲着夺命而去,而是有追踪之效,但也需要回孤霞山寻找相应的毒虫指引。苏月意重伤,而魏绵那一招底细不明,这些人持着观望的态度,槐影看不过他们的嘴脸,索性连这个后招都没对外提,由得他们在此忙乱。

    孤霞山这次来的人多,魏琮用毒狠辣,若不是桐雨拦着,这方临渝金鳞司的小院前已经横尸数具。

    前来试探的张兆等人不敢来硬的,等到宋简把晏和背了出来,魏绵和顾云均也露了面,张兆才派了手下人来交涉。

    “岭南药怪为祸江湖多时,害了我堂中数名弟子,魏不绝,今日你必得把药怪交出来,否则便是与武林各派为敌。”

    来人说话很不客气,魏绵示意宋简和顾云均上马车,往前走到张兆面前,却对着后头的天辰岱阳的人说话:“诸位也是如此想的?”

    天辰岱阳的人不太眼熟,魏绵也不以恶意揣测他们,直到有人不怕死地应了声是。

    药怪得罪的人当真不少,魏绵却轻笑了一声:“顾云均是我娘的师兄,前事复杂,诸位若要追究,找我便是。”

    顾云均闻言上马车的动作顿了顿,最终没有停留,跟在宋简后头钻了进去。

    “你这是要包庇他?”张兆终于开口。

    这一群人里头,就他身份最高,魏绵便正视他:“非也,我也想学学苏月意,与天下武林为敌。”

    魏绵站立不动,忽有一阵清风自她周身而起,带着些暖意朝前拂去,众人露在外头的皮肤顿觉一阵切肤般的剧痛,无处不在,躲避也无效。

    张兆脸色剧变。

    魏绵收手,他们的痛楚减轻,有细小血滴渗出皮肤。

    “我魏不绝承诺不先动武,诸位,可以放我走了么?”

    她的神情无有狂妄,但她功法神秘莫测,好似说什么话都自带气场。

    看来那日在岱阳顶,她当真悟出了神功,或许连全盛的苏月意都不是她的对手。张兆很是识相,朝魏绵抱拳行礼:“少主请。”

    魏绵随口道了声谢,上马扬鞭,带领队伍离开了临渝。

    至于下落不明的苏月意是死是活,会不会再次卷土重来,都没有救活晏和来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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