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

    一张娇艳如花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她随手丢开斗笠,解开斗篷,露出里头嫩黄裙衫,头发梳于头顶,恰时狂风卷来雪花,将她的黄色发带拉长,红门下,雪幕中,黄色人影如一枝迎春而破土的新芽,纤细,脆嫩,但预示着生机和希望。

    外头躺着几具罗刹的尸首,那些众人以为死光了的弟子围在不远处,踮脚伸头来看楼内情形。

    楼中人震惊,有几人更是震得呼吸停滞。

    “岱阳蜡梅甚美。”魏绵看也不看众人,抬起莹白若玉的食指,一串黄色蜡梅花瞬息出现在她指尖,绕着她的手指打旋。

    不信的人有了片刻松动,震惊还未褪去,只闻一阵清冷梅香,轰然一声巨响,魏绵所在那面墙的所有门窗被黄色光线穿得支离破碎,只余几根巨大的红色立柱,同时守在门窗边的几个罗刹脖颈被洞穿,鲜血狂飙。

    风雪和着花瓣簌簌扑到门内众人脸上,寒意浸骨,梅香沁脾。

    “还不快走。”轰然声落,魏绵朝着众人道。

    众人回过神来,大多人不关心她是否真的是魏不绝,也不关心她如何死而复活,更无心探究她为何成了个女子,人群蜂拥而跑,全涌向红楼外鹅毛大雪中。

    魏绵逆着逃散的人群而来,毫不停留拔剑,人影飞快倒退,她的剑气眨眼便到了顾辽面前。顾辽来挡,手腕被齐根削掉。

    形势仿佛飞速逆转,苏月意眼眸闪过狠色,有如实质的杀气溢出,朝着魏绵而去,晏和来不及想她为何提前来到,已飞身挡在她面前。

    “你只需对付苏月意,其余的都交给我。”魏绵望着他快速说。

    听到她近在身后的声音,晏和才有了实感,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晏和心潮澎湃,复杂至极,他庆幸能见她这一面,又对接下来的情形担忧无比,他会输得彻底,但他心甘情愿。

    若是方才还有些不舍和幽怨,还有些软弱和害怕,眼下全没了。她来了,见了她这一面,他死而无憾。

    他也不怕了,她言而有信,会为他好好收敛尸骸。

    晏和面色从容,对魏绵轻声应好。

    乌合之众眨眼退出,偌大的红楼显得有些空旷,邹儒佑凌松鸣聚在魏绵身边,祝诗君和钟莹靠边,前头站着晏和。

    对面是苏月意和眼瞳快要转红的顾辽,帘后还有她的两个长老。

    槐影退到了角落,盯着苏月意和帘后那个白发老头。

    “呵,原来是这样。”苏月意很快想通了前因后果,原来魏不绝是个女子,而且曾是晏和的妻子。

    晏和时间不多,没有跟苏月意说话,当先朝她攻击而去。

    顾辽眼瞳转红,彻底疯狂,僵硬着神情朝魏绵扑来。

    无须说话,她身边邹凌二人立刻摆出三人常用的阵法,霎时间,风雪肆虐,花瓣飞舞,夹杂着凌日剑和克己剑的剑气。

    邹儒佑抵挡片刻,凌日剑刺穿顾辽心脏,魏绵功力大增,与不勒川外的她不可同日而语,她的风雨剑彻底结果了他。

    顾辽头颅滚地,死前眼瞳转为黑色,安详地闭上了眼。

    杀了顾辽没有费多少功夫,转眼晏和与苏月意刚对上,两人的淬心决之力相抗,迸发出的力量波及楼中其余人。魏绵等人尚且艰难支撑,帘后要闯出来的弗忧和顾云均被弹飞撞上后墙,昏沉得爬不起来。

    弗忧快速清醒过来,扶着墙站起来要往外走。

    顾云均面色苍白,白发蓬乱,身躯抖如筛糠,如何也站不起来,他抓着地毯缓慢往外爬去,嘴里颤抖着说些什么,没有人听得清。

    “晏和!”外头人的惊呼盖过所有声音,顾云均爬得更加用力,刚到纱帘前,风雨剑剑气横来,把面前及地的纱帘彻底划开。

    纱帘落下,魏绵苍白的脸落在顾云均眼里,他凝滞片刻,喷出一口血来。

    晏和敌不过苏月意,顾云均心里有数,他下的毒,他心里也有数,槐影能解得一时半刻,出乎他的预料,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顾云均终于想起晏和说过的话,他说有个人经历过跌落云端,失去一切,那人从未怨天尤人,她撑过来了,仍旧傲立于世,受人敬仰。

    彼时顾云均不信,也不可能想象得到有人比他更痛苦,可他现在看见了,与顾倩之有八分相似的她,习武天赋卓绝,定是他的孩子。

    她曾经功力全失,身负他亲手做的极乐狱,她看见了他收藏起来的画像,她亲口说他不配。

    顾云均又哭又笑,模样疯癫,弗忧越过他,挪着步子艰难走过去,他难以动弹,看着场下的闹剧,定定看着他的女儿。

    晏和不敌苏月意,被震开落在地面,魏绵惊呼一声,还未及过去关切,苏月意的进攻又至,邹儒佑凌松鸣层层抵挡,好似没有用,淬心决穿过他们二人,还有余力落在魏绵身上,震得她心口剧痛。

    魏绵未有停留,调动全身功力,朝苏月意发出满庭芳和风雨剑,金光和冰风,雪刃一股脑朝她飞去。

    苏月意全数抵挡,却不防被一支至热凌日剑刺破了心口的皮。

    鲜血渗出,在她心口开了一朵赤红的花。

    苏月意有片刻凝滞。

    前两日,凌松鸣对她说过的话言犹在耳:“只要你不再杀人,你就是个好姑娘。我不会跟你动手。”

    苏月意仍旧浑不在意,但此刻伤口确实很疼,疼得让她忘了反击回去,杀掉凌松鸣。

    晏和已站了起来,他擦去嘴角血丝,将魏绵拉到身后:“我来牵制她,你们择机出手。”

    晏和声音不见异常,魏绵点了点头,凌松鸣也死死盯着苏月意。

    邹儒佑方才首当其冲,伤重得吐血不止,捂着心口站不起来。

    魏绵让钟莹把他带走,邹儒佑哪里肯走,他已经猜到晏和要如何做,他不能袖手旁观,但他实在无力支撑,被钟莹和祝诗君拖了出去。

    苏月意唇角微动,仍旧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不是她的对手,只是她忽然不想轻易让他们死去,她想看看这些人还能如何情深义重,再亲手将这些情义碾碎,向所有人证明它的一文不值。

    苏月意冒着受伤的风险,舍晏和而直击魏绵。魏绵反应飞快,以侵霜剑抵挡,风雨剑第七层,虽未到顶,她却也有信心挡下。

    不想苏月意的功力比之剑南竹林时更高了。

    魏绵震得浑身发麻,意识有瞬间丧失,回过神来,一口血涌上喉头,晏和已扑到她面前,她想咽下血气,喉咙不听使唤地松开,鲜血大口涌出,汩汩流下,染红了嫩黄衣衫。

    晏和抑制着颤抖,捏着魏绵的肩,她浑身无力要往下滑,他难以抓住,径直把她按进了怀里。

    魏绵疼得发抖,但很快止住了流血。

    她在晏和肩头说:“我没事。快,苏月意……”

    晏和按着她纤细的背脊,轻声对她说:“我死后,让晏王府的人跟着你。”

    魏绵浑身一震,抬手要抱住晏和,他先推开她,凝视了她片刻,眼瞳倏地转红。

    魏绵跌坐在地,艰难伸手去够,晏和后退转身,她只触到他的衣摆。

    晏和丢下魏绵,转向苏月意。

    见了晏和的红瞳,苏月意大笑起来,他的心魔竟是魏不绝,这比杀了他们还令她兴奋,因为这再一次向她证明,感情是多么愚蠢而没用的东西。

    晏和失去神智,只想杀了苏月意。苏月意同样癫狂,除了晏和,其余人皆微不足道。苏月意无视旁人,只专心对付晏和,必要他死在此处。稍好些的凌松鸣无法靠近他们三丈以内。

    红楼震颤不止,瓦片簌簌掉落,那两人交手几个回合,魏绵撑着站起来,擦去嘴边血迹,提剑要攻上去,槐影扑过来把她按住。

    槐影慌张对她说:“少主,快走。王爷只能伤了苏月意,到时她还有余力,只有你能对抗她!”

    魏绵立即反应过来晏和的计划。

    原来他并没有把她排除在外,他以自身作墙,把她挡在身后,待山崩地裂,他身死肉销,再让她收拾残破山河。

    魏绵扯出一个苍白的笑,点了点头:“先把弗忧和凌松鸣送出去。”

    槐影诧异如此轻易便说服她,送那两个出去,她自然是要一起的,槐影没时间多想,动作极快地把缩在角落的弗忧提起来,魏绵拉着凌松鸣,四人顶着狂风到了廊柱下。

    后头苏月意和晏和打得难舍难分,几乎看不出胜负,除了晏和的红瞳,他们好似稳操胜券。

    外头风雪肆虐,寒刀刺肤,漫天鹅毛中站了不少的人,有向微云,李宿道等人,他们是去而复返回来,还有钟莹祝诗君,他们定定看着她,风雪也化不开他们眼里的担忧。

    走出廊柱几步,魏绵忽然松开凌松鸣,横剑一推,把那三人腾空推出了老远。

    钟莹的红衣显眼,魏绵转身时只看见邹儒佑掀开钟莹,从她身后扑过来。

    魏绵定定转身,后方苏月意已经到了离她很近的地方,苏月意不敌发狂的晏和,要拿她做些什么,晏和红瞳空洞,只朝着苏月意抓去。

    两人均朝着她而来,魏绵无有退意,举起一手打了个旋,万木春之力铺天盖地而发,她同时朝着晏和跃去。

    红楼嘭然碎裂,赤红木料断裂,一根根梁柱和窗格炸开,大大小小的红木迸溅在地,地动山摇。

    近处的人飞奔而逃,顷刻之间,百尺高楼倾塌,腾起雪雾千丈。

    这一次魏绵尚不用开口,晏和被她接住时,红瞳已经散去。魏绵转头想叫槐影,入目所见是一片茫然的白,她的心也飘荡无所依。

    晏和按住她的肩,摇晃着站直,他松开她,抬手自怀中摸出一个素色锦囊,放到魏绵手中。

    他的手自指尖向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红,魏绵一边呢喃着槐影的名字,一边颤抖着解开锦囊,她几次也没能拿出里面的东西,索性翻了过来,里头只有一条红色丝线。

    这是在刘宅,他亲自来寻,还骗她说是太后留给他的东西。

    丝线断裂,她曾亲手编上的平安结完好,色彩如初,细小金片闪着刺眼的光。

    魏绵拿出丝线,抬头见晏和竟然在笑,他抬手到她面前,仿佛想让她重新为他系上。

    “我从未,放弃过。”

    晏和说完,嘴角流出血迹,他抬手擦去,更多血溢出,蜿蜒到下巴,鲜血如线,不绝如缕。

    雪雾终于散去,大朵雪花落下,魏绵终于能出声,她大呼槐影。

    目睹红楼坍塌的人回神,只见断壁残垣里,一侧堆砌丈高残骸,一侧红木遍撒,却圈出一片圆形净地。

    那圈内两个人影相互依偎,黄色的新芽般的身躯,扶着如山般高挺,但濒临崩裂的人。

    槐影跌跌撞撞跑去,晏和已经站不住往魏绵身上倒去。

    魏绵把晏和扶着缓缓放在地上,槐影腾身飞跃连片废墟到得他们身边,只见晏和肤色发红,嘴里吐出鲜血。

    这般症状槐影见过无数回,他不用尝试也知,神仙难救。

    槐影呆立不动,魏绵不停对晏和说话:“晏和,你挺住,我娘回来了,她能救你,她能救你!”

    晏和笑了笑,目光始终在她脸上,他知道接下来他会七窍流血,他要在眼睛也看不见之前把她刻印在脑海里。

    “绵绵,我真的……”晏和艰难咽下口中鲜血,鼻子里却流出更多,他的眼眶也几乎被血红浸染,可他嘴角勾起笑,好像一点也不疼。

    他话语断续,但无比清晰,“……真的,好想,好想,好想你。”

    魏绵心脏抽搐,仿佛晏和四肢百骸的痛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颤抖着握住他的手,把平安结往他手腕按,一滴泪落在他手里,血色洇开。

    晏和的知觉开始消失,这滴泪却灼热得他皱了皱眉,他嘴唇蠕动,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

    魏绵埋首在他唇边,听得他喉咙里发出几个字。

    “不要哭。不要,记我太久。”

    晏和七窍流血,眼瞳扩散,魏绵心颤欲狂,连连呼唤他的名字,无法阻止他血色蔓延,他的耳中也流出鲜血,他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他的眼睛缓缓闭上,更看不见她的崩溃。

    “晏和,不要,不要放弃,为了我,撑住……”

    魏绵哽咽说着,晏和已然没了反应。

    围着的人群缓缓靠了过来,凌松鸣和邹儒佑走在前头。

    废墟中忽然有碎木动了,一个人影立了起来,雪花飘扬,看不清楚,但那人所有人都认得。

    “苏月意!”

    众人惊呼着连连后退。

    苏月意一身狼狈,看不出受伤多重。

    眼看晏和活不成了,苏月意讽笑一声,朝近处的魏绵全力使出一击。

    晏和再也不能动了,她的淬心决无人可挡,劲力发出,雪幕也被撕碎,魏绵却抱着晏和一动不动。

    邹儒佑拼尽全力赶到,挡在她面前。

    魏绵从空茫中回神,转了转眼珠,是了,还有苏月意,还有这许多人。

    为求天下第一,为傲立武林,她十数年未曾懈怠过,此刻忽然变得没有了意义,连她的生死也都不再重要。

    万木春,风雨剑,全都给她吧,就当是她与晏和留给所有人的礼物。

    不顾筋脉欲碎,不顾浑身爆裂般的剧痛,魏绵拼尽全力,将毕生所累功力强行融汇,狂卷起周遭一切,全数朝苏月意送去。

    碎木成渣,风雪化暖,好似一阵柔暖春风拂过邹儒佑发丝,扬起他的衣袍。

    淬心决没有落在他身上,魏绵的内力也全数绕过了他。

    瞬间寂静后,对面嘭地一声巨响,赤色碎木四散而开,雪花瞬间化为蒸汽将天地覆盖。

    宽阔如有万顷的岱阳顶霎时被浓雾笼罩,雾气是暖的,眨眼便无风自散,天地归于一片澄净。

    迷乱下了整日的雪也停了,魏绵面前的红楼残骸扫尽,地面干净如新。

    邹儒佑和槐影完好,他们对面的苏月意仿佛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面色苍白若雪,她看着对面魏绵,她抱着晏和,看了他一眼,便倒在了晏和身上。

    苏月意自认自己赢了,缓缓转身,朝后方疾走几步,一颗暗器朝她飞来,她仍有余力碾碎,不察那是一颗药丸,她屏息,浓重药粉把她笼罩起来,还是让她跳下山崖逃遁而去。

    惊骇过后,李宿道身旁有人议论:“方才那是,风雨剑?”

    “不全是,还有万木春。”

    “好似也不尽然……”

    众说纷纭得不出定论,众人看向倒在一处的两人,神色复杂。

    “先去捉拿苏月意要紧。”李宿道当先定论,众人都连连称是。

    人群七嘴八舌,还未议论出由谁带头,两个年轻人从后面将他们冲开,随即一串人从人群后飞奔而出,朝魏绵那方跑去。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