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季祺

    平淡言语中透出倔拧,引霜看向凝萱,她还是同小时候一般,也同她母亲一般。知道她对卫府,尤是近几次为关锦之争的不可开交,引霜叹气,如实道。

    “家里如今允荷攀附上章家,自是不需要你。”

    她握住凝萱的手,饱含温柔道。

    “你对织工艺锦既有青爱,就好好研读凭此安身立命,离了苏布若还想投身布庄,大姐可以出钱出力……”

    “不必了,大姐。”

    凝萱捏住关锦,摇头拒绝,引霜毕竟是卫府嫡女,母亲是卫老爷恩爱如初的原配夫人,如何都想保全卫府求个圆满,她能顾及自己虽是情分所在,然凝萱已感激至深。

    引霜又想劝她,只听凝萱又道。

    “那……那件衣服呢,那副画像呢!”

    既知往事,关于母亲,她总想知道更多。

    听她这么一问,引霜淡漠脸庞立马蒙上层焦徨,她就知道凝萱不会善罢甘休……

    “都是她的,自被青楼回还之后,她心灰意冷,又不得待见,我只能偷偷买些丝线给她,那些衣料都是她亲手缝制。”

    引霜不由一阵心寒,面容被毁无家可归,素玟几次生出的寻死之心皆是为了腹中凝萱才泯灭,绝望失落,对卫府再无牵疾。

    “多次受陷害之后,她生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将这几册关锦笔迹偷偷给我,也正是她未雨绸缪才……谁也没想到,她会难产血崩而死,那之后,卫夫人几次寻觅无果,加之她庞大财力,卫布得以延续,这事才得以调息……”

    可财宝之估总会用之殆尽,直到十几年后,卫府生意转圜败落,春贡将至,他们才又想起“关锦。引霜终于得以直视凝萱这张与素玟相似的脸。

    “她孕时多病,一直就希望生个女儿,待你出生她痊愈便带你离开,将一身技艺传承,盼你不要步她后尘……可她……”

    引霜禁不止掩面低泣,近在咫尺的期颐和未来往往在一瞬间崩塌。

    “后来我收齐她的东西,尤是那些亲手完成的针织绣活儿,再后来,闲言碎语绣阁被封,一切都不许再提起!”

    出嫁前引霜战战兢兢,日日如履薄冰,后来早早出嫁黎鹰。直到卫府渐需支持,她迎头而上,才得以在娘家有一席之地。引霜自席下取出个檀木湘盒,打开里面正是那只被凝萱撂下的手镯。

    “这是你娘她从家乡汝阳来,她一直随身携带,她下葬那天我亲手取下。”

    凝萱那时尚在襁褓,许多东西她都收着,因而她出嫁那日,引霜才作为嫁妆交给她。

    听此,凝萱因激动指尖微微颤栗抚上那手镯,怪不得她第一眼就喜爱至极,原来……

    “回来吧,你平安顺遂,也是你娘最大的心愿!”

    这是素玟的心愿,也是引霜多年来的支撑,威压之下她早离卫府,却一直无子嗣,她只当受罚,将心思都放进凝萱身上。自凝萱离开卫府投身苏布,她一直借派官府之力跟踪保护凝萱。

    “易寒,易寒是谁?”

    引霜又道,上次小雅过来和她提起,凝萱对他关心至极。

    “你若是心有所属……”

    “他只是我一个朋友。”

    正是“易寒”这名字一出,将愣怔思索的凝萱拽拉回来,凝萱擦了把眼泪。

    “谢谢你多年照顾,还有对我母亲……”

    那手镯已被她戴回手上,凝萱真诚道,她本没有资格怪罪谁。

    见凝萱没有应答,引霜又想说什么,凝萱已起身准备离去。

    “你不留下?”

    凝萱摇了摇头,她还有许多事要办。留个感激微笑,手已抵上门板,却仍是被引霜大声叫住。

    “凝萱你等等。”

    门已被推开条缝,眼见门外立守着个人。

    “鹰哥!”

    被引霜这么一叫,那人立马转过身来,正是大姐夫黎鹰。

    后院,一偏僻暗屋,黎鹰推门进去时,丫鬟正端着中草药收拾完毕,黎鹰支开她,徒留股浓烈闷苦的草香,凝萱半信半疑跟上去,黎鹰撩开翠幔,回头道了句。

    “三妹,你自己进去吧。”

    凝萱看了眼他“请”的姿势,悻悻走上前去,只见榻上平躺的女子下颌裹包白布,只露出双熟悉的双眸。那人见她,因喉咙酸涩而紧绷的嘴角弯了弯,轻轻唤了句。

    “三小姐!”

    凝萱怔淡的眼神忽着一愣,惊蛰般醒过来扑上去,叫道。

    “季祺!”

    ……

    一整日的眼泪就没断过,凝萱将季祺扶起,她才知晓,她是来报官时被抓起禁锢,受此折磨,后来引霜和黎鹰前来,才又将她救起。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将白布轻轻撤下,替季祺上药,凝萱只见那儿裂开道半指长的口子,只怕会留下瘢痕。

    季祺摇了摇头,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睡了几日,她只记得,被狱卒殴打之中磕在墙角,留下好大一抔血。

    黎鹰听凝萱说,在一旁道。

    “这事是章徊授意,即便季祺进入县衙,也不会被收录在册。”

    黎鹰摇头叹息。对愤懑不平的凝萱又说。

    “三妹,你也勿要总怪县衙,官场名推暗就,相互牵避,章徊咄咄逼人,若想保全自身,必得要做出牺牲……”

    说的是黎哲吗!凝萱没吭声,许是手中动作一震,季祺疼得闷哼一声,

    “没事吧,我,我轻点……”

    季祺摇头,扫了眼两人宽慰道。

    “是我不听三小姐的劝,怪不得旁人,只是,冤有头债有主,大夫人三小姐对我有恩,可我娘的仇也不能不报……”

    她自来县衙就是下了必死决心,只是没能带上章徊和允荷,她实在是恨。

    凝萱按下季祺肩膀,事在她,季祺已伤成这样,决不能再出差错。

    “你信我,你的仇,我替你报!”

    与季祺一路聊至中午,从当年母亲如何从江南嫁至垠城,到后来那位不如何熟稔的季嬷嬷前来,到最红季嬷嬷的了无踪迹……

    母辈故事,在她们幼年童稚的脑海里如说书人的划片般一幕幕闪过,然究是怎样,唯有身处其中才能明白。

    季祺伤到筋骨,尤其不能多说话。

    凝萱扶起睡下,出来时,只见午艳方好,如流丹炉火,六月初的樱桃肥美至极,浸润在晶莹晨露中,硕硕累实。忽然念起去世故人,娘亲、季嬷嬷、季伯母……季祺心如死灰,接续后辈终是要走完无望的一生……

    彼时小雅自院外小跑过来,柔风撅起衣襟,像极了飘飘欲扬的流云,她走近凝萱身边,先是将盛好的饭菜递给她,又不知从哪儿取出本神秘至极的书册。

    “小姐,我还有话没说完。”

    上次她将阿陋的事告诉凝萱,后者未来得及思考便是异事频出。她对绣工不伤心,本也就是陪着凝萱混口饭吃,谁知后来她能担琐事,却又发现了些端倪。

    被塞进凝萱手中的,正是她趁人不备偷拿出来的账本。因时间久远之故,纸张泛黄易碎,只见摩挲过一角,墨残笔迹正如碎屑般抖落。

    “往前翻,最前……”

    小雅四下望去,与凝萱一同坐下。旋即是凝萱止住的翻动动作,眼尖地定格在那错落相似的名字之上——

    “佟府,佟谓。”

    入夜。县衙。

    凝萱并没有离开,佟谓之死,兵器往来令她更加明白,自己究竟身在如何费心织造的一张网中,而这里,离她最近的,是季祺口中正于狱中关押的尚敏。

    牢狱重所地处偏僻,无令牌不得入。

    一酒一茶,她不能喝得许多,然总像好奇孩童般事事想要尝试,辣酒入喉入肠,冰凉刺骨灼痛,便再无其他感觉。

    苏禹唤!他布局如此就是单单为了自己吗?那么佟府,佟煜佟巽到底是受自己所害。

    凉风吹过,镯色在纯净如白的月光下发出“叮叮”声,她不由看了又看,娘亲果真心思精巧,那时她身处困穴,却从未忘自己……

    沙挲脚步声传来,门框微响被撞开个缝,露出双狡黠憨实的利眼。凝萱一愣,赶忙矮下身子招手。

    “灵泽,过来。”

    白影双耳垂落,扑倒在凝萱怀中,这次回来还未好好和它说说话。

    凝萱正想问易寒怎么没来,门便一动,黑衣男子已出现在眼前。

    “拿到‘关锦’了。”

    凝萱说。易寒抬眸,瞳底晦幽。

    两人来到县狱外,果真灯火通明,狱卒轮流值夜,提笼来回巡荡。

    凝萱蹙眉,她本可以对尚敏不闻不问,可谁都知道,孙大娘对其赞赏有加甚至将后院主事交于她,尚敏她……另外,她对苏禹唤!

    挡在她身前的易寒转过身来。

    “回去等我”。

    凝萱一愣,可尚敏不识得他。

    “易……”

    “别动。”

    正想要商询,凝萱手臂被易寒扯近,两人已交换位置,抬眸间易寒仍将她护在身后。易寒动也不动,只听他冷言道。

    “有人。你先躲起来。”

    难道是被人发现了!凝萱一颗心悬起,轻声道。

    “那你小心。”

    “嗯。”

    凝萱正欲移动脚步,手腕一紧,又被易寒攥住。

    他仰起头,风声赫下如影。凝萱被易寒拖拽闪身,那人已站定到二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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