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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露水(下)

    冬天是在一夜之间到来的,就像诗人的诗,说冬天是舒适的时候、是享用美食和温暖的时候、是亲切触摸的时候、是在火堆旁交谈的时候,是回家的时候。

    好像昨天还是黄叶夹杂苍翠、风里带着凉意的中秋,一夜风冷,夹克已经抵不住寒冷,必须得穿上毛衣了。

    维科大道上的树夏天时葱绿成阴,走在下面能消去不少炎热,入秋就开始变黄落叶,几场秋风带雨之后,枝叶稀疏的能看见枝杈上的景观灯、鸟窝都空了。

    裹着一身浅灰色大衣的周静安匆匆忙忙从公寓门口跑出来,拦下一辆路过的空车:“玛莲娜酒店,谢谢!”

    一上车,她先掏出了口罩戴好,忍不住吸了两下鼻子,这才检查手提袋里的东西,一个湖蓝色的丝绒方盒,打开是一套珍珠首饰,项链手链和耳钉,是送给新娘的礼物。

    今天是钱玻和Audrey的订婚日,两人交往小半年,盛夏相识、初冬之时订婚,动作不可谓不迅速,不过这在美国人看来大概不算什么,活在当下、及时行乐,结婚也不过是人生其中一件事而已。

    她前两天出了趟近差,图轻省没带厚衣服,刚好碰见降温,感冒病毒来袭,一下子□□倒了,感冒药安眠,一觉醒来已经快要中午了。

    周六路上不像工作日那么堵,大胡子黑人司机也给力,中间抄了近路,虽然出门的晚,到酒店的时间卡的刚好,订婚宴人不多,双方父母加几位彼此的朋友,钱玻的爸妈前两天才来的,周静安还帮忙陪了一天,这是他们第一次见Audrey和她的家人,若按国内的习俗,应该算是见家长。

    十几人的长桌,双方亲友一左一右,言笑晏晏、气氛很好,钱玻父母会说点英文,跟Audrey的父母沟通起来没什么障碍,尤其两位妈妈头凑的近聊的很开心。

    Audrey性格开朗、为人热心,跟钱玻在一起之后,两人的朋友圈渐渐重合,钱玻没空的时候就约着周静安出门逛街,彼此关系不错,周静安挑的这套首饰不便宜,是把跟两人的交情都算上了。

    不过周静安倒真没想过,他们俩会走到订婚这一步,之前钱玻虽然没有明确表达过回国的意思,但一直提到人在国内上了年纪却一直独居的爷爷,说老人家要他传宗接代、想抱重孙子,她本能的觉得,Audrey那样的事业型女生,大概不会那么早生孩子,未来也未必会跟着回国。

    她杞人忧天,当事人却坦荡的很,此刻正一本正经的跟未来丈人聊着金融话题,Audrey的父亲是一家私人银行的中层,比不上金融大鳄,但在当地有不少人脉和资本,钱玻主课心理学,业余也会自己做投资,照他自己的说法,要不是太烦高数,他当初会学金融和经济类,如今年纪大了,交学费也学不进,只能在实践中摸索,碰到这样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饭桌上各自聊的热闹,她感冒没好全,没多久就觉得包间里憋闷,跟旁座说了声去了卫生间,这酒店不小,她第一次来,地形不熟,刚刚被服务员引进来七折八绕的已经忘了出去的路,出了卫生间往左走了几步,发现一扇同往里头花园的门,迫不及待的推门走了出去。

    吃了两天感冒药,烧退了但时不时的还会鼻子不通加流鼻涕,鼻子不通很容易头晕,再咳嗽就连着胸闷,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才觉得好受了些。

    这花园很小,中间是一处温泉池一样的水池,池沿上有吐水的鸭子,边上是半人高的灌木,靠建筑的地方半圈围廊、玻璃遮挡,里外都能看见,入眼处只有这一扇门,想来并不是客人常来的地方,因为冷风都被建筑遮挡,这里虽是户外,却还挺暖和。

    烟拿在手里抽了几口就丢了,她没有烟瘾,只是偶尔抽着玩,这会儿鼻子不通气连烟味都很淡,抽起来也无聊。

    想着不能耽搁太久,她掐了烟往里走,卫生间转角迎面碰上个人,但两人反应都很快的避开了,没撞上,彼此先说了“sorry”让开了路。

    “陈酌!走了!”往前走了两步,走廊尽头有人冲这边招手,周静安一回头,方才差点撞上的那个男人跟在她后头,应了一声往前跑了几步。

    中国人,还同名,她下意识的伸手拦了一下从她旁边经过的男人:“陈酌?”

    黑色针织帽的男人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一脸惊喜加疑惑:“中国人?你好!”

    周静安今天盘了头发,这会儿有点散了,她伸手将一缕碎发往后捋了捋:“我是周静安,你还记得我吗?”

    男人愣了一下,抬手搔了搔脑袋,退远一点,将她从上到下看了个遍,嘶了一声,脸也皱起来,仿佛在很用力的回想。

    周静安有点尴尬,觉得自己可能是过分自信了,不过一面之交,见面场所还是昏暗的酒吧,过了这么多年,人家未必还记得她。

    刚要说一句不好意思就此作别,那男人突然一拍脑袋:“啊!莫子桉的朋友是不是?高中那会儿见过,还打了架来着!”

    那是周静安第一次进酒吧,明明很慌又撑着不肯露怯,自诩老手的纪薇薇极不靠谱,若不是陈酌和莫子桉,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走廊尽头的同伴看陈酌一直没过去,又喊了两声催促,这会儿不是聊天的时机,周静安便把自己的电话给了他,约了他回国之前吃顿饭叙旧。

    他乡遇故知是很值得开心的事,陈酌与她交往虽不算多,但也带着往日的印记,她曾经觉得出国意味着将过往的一切抛诸身后,如小叔说的那样,一身轻松的往前走,如今年岁长上去,想法却不如那时坚定简单,过往的一切、或好或坏都是她人生的一部分,若真抛弃了,她的人生就是空中楼阁,像无根之木、也是无源之水,永远没法踏实的踩到地面。

    除此之外,她有一点不愿为人道的心思,想知道莫子桉的消息,当年高中毕业之后,她将爸爸与莫兰的婚外情之后私奔的事告诉了莫子桉,自顾自的卸了心里的重担,都压给了莫子桉。

    她觉得自己太累了,妈妈纵火的秘密压的她抬不了头、妈妈时好时坏的病情也让她时刻悬着心,冲动之下,她把原本不必让他知道的陈年旧事告诉了莫子桉。

    后来她再回想当时,觉得自己实在自私又幼稚,多一个人知道又怎么样呢?事情已经发生,她和莫子桉都是受害者,苏绽一家的悲剧也无法改变,莫子桉不知情却一直照顾着苏绽,阴差阳错的弥补,最好的解决方法是让这些事都随着那把火烧干净,谁也不要再提起。

    尤其是在妈妈去世之后,她深觉上一代人的纠葛已经结束了,因此造成的伤害结成了陈年的疤,自己能看见,但已经不疼了,更加后悔当初冲动之下寄出去的那封信。

    大学时代,两人还有彼此的联系方式,电话、□□都有,但默契的再没联系过对方,好像一想到对方,就会触及心底的秘密,想到私奔的父母、想到枉死的苏爸爸苏妈妈,觉得自己一身罪孽。

    08年她跟随学校团队去灾区帮助重建,刚好下榻苏绽实习的酒店,两人的交谈并不愉快,中间隔了那么长的岁月、很多改变悄然发生,苏绽对莫子桉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占有欲,苏绽的敌意让她茫然无措,好像这些年的牵挂和愧疚都毫无意义。

    那时候她觉得这都是上天的暗示,毫不留情的斩断她在国内的牵连,逼着她远走。

    她对莫子桉的那点阴暗心思,从来只埋在她自己心里,从未示人:小女孩情窦初开的年月,她驻目的对象是莫子桉,不像同年的男生那么幼稚爱闹,他安静内敛、善良上进,是她想象过的,值得喜欢的模样。

    这喜欢是一颗小小的野草种子,埋的太深,得不到日晒灌溉所以总是长不大:她聪明,知道要好好读书才能有出息,要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她早熟,知道门当户对、家世背景决定了以后的路;她自私,知道自己要往上走,她应该喜欢更厉害的人,像是钢琴课上认识的那几个有背景的男生,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老师教琴的态度都亲和温柔几分。

    野草种子是不会轻易死去的,它一直在那里默默地成长,纵然后来被巨石压在头上,无法出芽,也不能阻止它一直在心里萌动,无声无息、越埋越深,非得自己将心一寸寸的剖开了才能看见。

    如今那颗种子不会再长大了,它变成了更为复杂的情愫,牵挂、愧疚、冲动、侥幸,每一种都有,每一种都不完整。

    莫子桉当年考上了不错的大学,小叔对点资助一直持续着,他的人生应该走上了正轨,苏绽也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他应该过着不错的生活。

    这样,她的愧疚和后悔会减轻一点。

    出国这些年,除了小叔一家,还有少数几个旧同学在网上偶尔联系,同学聚会从来没去过,她跟国内几乎是完全断联的,她的电话早已更换,□□也多年不用,想起那些旧事,莫子桉的影子就会自动浮出来。

    她想知道莫子桉的近况,他是她情窦初开的起始,什么都没发生,无始无终,如今她在感情上步履维艰,是不是因为莫子桉其实还在她心里?

    陈酌出现的时机恰好,不过比她计划的要提前,国外不便,她回国之后会打听莫子桉的消息,未必会见面,只要知道他们过的好就可以。

    这跟高中那会儿很像,她刚起了找莫子桉的念头就在小叔那里看到了他的信息表,之后更在省城酒吧里遇到真人,在这一点上,她运气一向很好。

    想到这,她心情顿时轻快了不少,好像连感冒的症状都轻了很多。

    回到包间,里头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但聊天还很热闹,服务员撤了餐盘,上了点心和酒,就地变成了气氛轻松的小酒会。

    她原先的座位上坐了人,正跟旁边的人聊的热切,股票证券房产,中间还夹着几句单身派对怎么搞,是找钢管女郎还是钢铁硬汉,总归要趁婚前搞个大的。

    听着还挺有意思,她不知不觉喝完了手上的酒,面前的薯条也少了大半。

    “嘿!你喝的挺开心啊?”钱玻突然靠过来,拿薯条沾了冰激凌递给她,“试试!比番茄酱好吃。”

    周静安眉头一簇,那冰激凌球化开成乳状,搅的乱糟糟的,有点嫌弃的躲开:“什么古怪嗜好,又甜又咸的!”

    冰激凌化的快,眼看就要滴下去,钱玻只得自己吃了,抿着嘴一脸满足:“高中那会儿喜欢汉堡薯条,今天肯德基、明天麦当劳,恨不得学校食堂全改了卖快餐。”

    “我们那会儿也是,每次班级聚餐都点一堆炸鸡汉堡。”周静安拈了根薯条沾满番茄酱,没往嘴里放,“刚出来那两年还老觉得美国人饮食太单一,现在已经麻木了。”

    “你还是决定回国?”钱玻放下酒杯,拿过面前那盘无花果开始剥,“不改了?”

    “我跟你不一样,你如今这边订了婚,家里人出来也方便,算是扎了根。”周静安将那盘无花果分作两堆,另拿了只空盘放壳,也开始剥无花果,“旁人都说国外的月亮比较圆,艰难辛苦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那可不!你看你看,”钱玻低头凑近点,露头顶给她看,“我头发都白了!”

    被他小孩般较真的语气逗笑,周静安把剥好的果仁推过去:“快,吃点坚果补补!”

    钱玻捡了两颗果仁吃了,又喝了口酒:“我好久没吃到家常菜了,市中心中餐馆也就那样,左宗棠鸡这种菜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不管什么菜,吃多了总是会腻,天天吃中餐你也未必能消受!”周静安话接的自然,假装没有听懂他话语中挽留和不舍。

    “是吧!遗憾总是比圆满深刻。”钱玻瞥了她一眼,转身往未婚妻那边去,还没忘了拿走那盘剥好的无花果仁,“我们都往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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