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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离散

    J城临沧河,东去流经数城入海,丰水枯水季节变换,但从来不会断流,河岸曲折,沿线开挖大小湖泊,建成公园,冬天湖面结冰,公园有冰车、冰鞋供人租用,大人小孩都能在冰面上肆意滑行,热闹非凡。

    汇金大厦附近有一个很大的城市公园,春夏两季绿树葱葱、夹岸桃李缤纷,湖水映着蓝天,像倒垂的宝石镜面;秋冬树叶落尽、两岸积起厚厚的落叶层,像堆砌的城堡,湖面完整的露出来,结冰变成了大片的毛玻璃,从大厦楼顶望过去,大大小小的人都变成黑点,偶尔露出点不显眼的彩色,滑动飞舞间,像是音乐盒上跳动的玩偶。

    来J城这么多年,苏绽南方人的血统保持的很稳定,她讨厌下雪,因为冷又脏,雪化成水积成水坑,东一脚西一脚的踩,白的也被踩成黑的,更不用说路上随时踩到的“陷阱”,松动的地砖翘起,脏水溅人一腿,连裤子带鞋都完蛋。

    堆雪人打雪仗是好玩的,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滑冰很帅气,冰场上一圈一圈的飞驰、单脚旋转玩花活、男男女女嬉戏约会,都是属于别人的快乐,她一次都没有尝试过,她总觉得那冰面脆弱的很,踩上去便碎,掉进冰窟窿里一点都不好玩。

    湖水结冰是件很玄妙的事,没人知道那冰有多深,能承载多少人,却都按捺不住一颗想玩耍的心,冰钓的、滑冰的一直到开春都没有完全消失。

    然而冬天第一场雪来的迟,春天却来的快,刚出二月,河水已经有了解冻的动静,湖面的冰一日比一日薄,总有缺乏警觉心、玩心又大的人掉进湖水里,隔三岔五就能听见消防车呼啸着近了又远,大家笑着数这是本周第几个落水的糊涂蛋。

    寒冷总让人觉得沉重,或许是衣服穿的多、冰结的太厚、暖气烘的人燥热,好像心里沉沉坠着一块石头,气沉在身体里一直往下坠,压的人呼吸困难,好像什么都不做就已经很累了。

    天气暖和起来之后,人也跟着轻松起来,经历几场春寒,冬天终归是完全过去了,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岸边初生的嫩芽和刚冒头的花苞,春林初盛。

    店里新进了两种机器,老客户试用之后反馈不错,之后会持续上新,丽姐说店里的事她可以自己做主,搞不定的再去找她帮忙,她刚出月子,忙着带晨晨,也腾不出精力来管店里的事。

    苏绽每天早出晚归,隔两天还要去老店看看,忙归忙、却很充实,去年店里做了本台历送给客人,她拿了一本回家,2月之后,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划日历,数一数莫子桉出狱的日子。

    以前对时间快慢没什么感觉,一日三餐、天黑天亮,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可今年春天她失眠的情况又严重了几分。

    事情刚发生的那段时间,她总是做梦,梦里挣扎窒息,动作大到把自己惊醒;后来莫子桉入狱,她开始失眠,旧痕叠着新伤、争先恐后的往她梦里钻,最严重的时候,她连续半年没有深睡过,知道这样不行,她开始吃安眠药,后来丽姐带她去看医生,先是吃药调理,遵着医嘱运动饮食,终于慢慢好转,至少能睡着了,梦还是会做,却很少会噩梦到半夜惊醒。

    小黑虽然做了手术,春夜里还是会整夜不睡,吵闹不停,苏绽戴了眼罩耳塞也阻不住门外头叮铃哐啷的动静,心浮气躁的,她把小黑揍了一顿,还减了它几顿猫粮。

    人和猫都躁动的很、脾气也差,苏绽被它刨了一爪子,小臂上几条伤痕见血、触目惊心,去社区医院打了疫苗、做了包扎,人和猫互不搭理了好些天,都记仇。

    失眠不是件开心的事,但这次失眠她却甘之如饴,知道自己是太兴奋了,莫子桉要出狱了,她每天晚上躺进被子里就开始构想:他们一起出门一起回家、他们一起做饭吃饭、一起醒来一起睡去,隔壁的房间可以做书房,衣柜鞋柜都分一半,她每周少上一天班,陪他出门或者在家。

    想的大脑都累了才睡去,梦里变成一只自由灵巧的鸟,拍拍翅膀只绕着一棵大树低飞。

    这样她又开心了起来,觉得小黑有欲望无处发泄、缩在猫窝里怪可怜的,将猫送去了隋宁的诊所,过了几天再去接的时候,猫凑过来隔着笼子一下下舔她的手指,乖巧的不行。

    隋宁笑它:“小怂货,就知道窝里横!”

    诊所的猫猫狗狗大部分都是生病的,打针吃药的不能碰,自然不会跟小黑放在一起,而那些放在诊所寄养的猫都凶的很,它打不过,又因为挠了人心虚怕被抛弃,心事重重的过了几日终于学乖了。

    小黑从铁笼子里放出来,外强中干的冲隋宁龇了龇牙,舔了他裤脚又要往上爬,被苏绽一把薅下来塞进了猫包里。

    它不满的喵了两声,得不到回应便摇了摇尾巴,安生的趴下了。

    “你去看过晨晨了吗?”苏绽拉上猫包拉链,拿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上次满月宴你没去。”

    “那天刚好有点事走不开,后来还被表哥说了几句。”隋宁将桌上的病例理好放回文件夹,“我买了礼物,准备这两天去一趟,家族群里三天两头就有照片,孩子也没少看。”

    “小孩确实可爱,养的也好,圆滚滚的、看谁都笑也不认生。”苏绽笑着说,“以后应该是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子。”

    隋宁这一天做了不少事情,还碰到一个嫌看病贵将狗丢在诊所的,心累的很,情绪实在算不上高,但苏绽进门就一直笑着,跟往常大不一样,不免好奇:“最近有什么喜事吗?你好像挺开心的。”

    “嗯?”苏绽都没意识到自己嘴角一直上扬着,“有吗?”

    “有!都写在脸上了!”隋宁点了点头,伸手在她脸上虚划了一下,是条代表笑脸的弧线,接着上下左右点,一字一顿,“我,很,开,心!”

    “哈哈哈!”苏绽放下水杯,笑的直不起腰,“你真的好幼稚,脸上还能写字啊!”

    隋宁左右活动了两下脖颈,站起来收拾东西:“能啊!我脸上就写了,饿了,要吃饭!”

    “行!”苏绽忍住笑,也跟着站起来,“看出来了,我替猫请你吃饭!”

    店里上午客人少,苏绽四处看了一圈,走进了隔壁造型部。

    造型部是去年新组的,借着焕新过节的契机开业,反响不错,年后刚好隔壁单位空了,于是租下来稍加改造把造型部独立了出来,一间明亮的大开间,座位之间以绿植和架子隔开,保障私密性又不至于完全无法交流,旁边隔出的仓储区还没弄完,之后会做成开放式衣帽间,供客人挑选试用。

    苏绽已经很久没搭理过自己的头发了,平时顶多就是长了剪一剪或者修一修刘海,都是自己动手,反正她技术熟练,但这次,她想好好弄一下,漂漂亮亮的去接莫子桉。

    染发烫发修眉开脸美甲,一整□□下来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不过她之前确认过今天预约的客人,没耽误事。

    “还是打理了好看吧!”同事推着她站到墙边的大镜子前面,“看这白嫩的笑脸,你不适合长发,这样过耳刚好,褐色带点冷调,小卷显得活泼,再配条修身的小裙子,出门保证能迷倒一群男人!”

    “你技术好!”苏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竟然觉得有点陌生,平日里工作服素惯了,淡妆挽发显得比实际年龄大几岁,如今这样捯饬一下,更有年轻女孩的样子,“谢啦!”

    “嗨,瞎客气啥!”同事拿了副长流苏耳环在她耳边比划,“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太隆重了,衣服不好搭!”

    苏绽站着任他摆弄,决心不在专业人士面前发表意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知不觉就走了神,不知道子桉哥哥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28岁的男人,肯定不会再长高,但可能会变胖,监狱里封闭环境也差,吃的不好精神可能会很差,身体也可能没有以前好,等他出来,要先带他去医院做个全面的体检,好好养个一两年,总能养回来。

    如果想回去上学也可以,她打听过,成人高考或者跟学校申请,程序很复杂很麻烦,但都可以尝试,就算他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没关系,她可以挣钱,他养了她那么多年,如今到了她撑起家计的时候。

    只要他回来,什么都可以。

    他们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了,那年她将莫兰的地址写在信里给了他,之后他就拒绝探视,只通过监狱那边递消息让她以后不用再来,她当时以为他只是一时生气,过了就会好了,但之后几年,她竟然真的没再见到他,她每月寄过去的钱和东西,是他们唯一的联系。

    “好了!”同事终于给她挑定了一副樱桃耳环,又拿定型水处理了一下头发,“好看吧?”

    苏绽定神看过去,红绿配色长度只到耳下一寸,鲜艳却不显得俗气,小小的樱桃果子会随着人的动作微微摆动,引人注意又不过分耀眼,有种别样的可爱:“嗯,很漂亮!超值了!”

    “春天来了欸,要好好约会去!”同事给她戴了只叮当响的镯子,“送你了!恋爱快乐!”

    苏绽看着镜子里面目一新的自己,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快要跳出来。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夜里下过雨,路边树叶被洗的发亮,阳光照上去微微闪着光,苏绽一早便出了门,打了辆出租车直奔二监。

    这两年,莫子桉不接受她的探视,她每过几个月还是会去趟二监,就算只在门口待一会儿也好,感觉和莫子桉一墙之隔,他们还是在一起。

    二监尽头还是那条断头路,山林新发、满眼鲜绿,花树点缀其间,像是绿色地毯上浮动的绣花,春风吹过枝叶簌簌,近处的树动一直绵延到远处山端,波浪似的连续往前推出去。

    她来的太早,大门边接待处的门都还没开,司机打了表,脚踩着方向盘补觉,苏绽坐在后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监狱大门。

    进来的公路整修过,原先纯粹是山路,只将泥土压实,低洼处铺了碎石,下雨天积起一层泥浆,车一动就溅一身,司机骂骂咧咧拿抹布去擦,现在铺了沥青画了车道线,路况比之前好很多。

    山间阴凉,虽已是四月中,早上仍有凉意,风吹来甚至有点冷,苏绽穿了件蓝色的及膝连衣裙、裙上盛开大朵的雏菊,清新优雅,只是不保暖。

    这裙子是那年莫子桉生日逛街时买的,本来是给莫子桉买礼物,苏绽看上了这条裙子,软磨硬泡的说要提前收生日礼物。

    好看归好看,她不能因此冻感冒,她只能打消了在外面等着、让莫子桉一出门就能看见她的念头,缩回车里等。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监狱大门一直没开,旁边的小门开合几次,出来的人被簇拥着离开,或哭或笑,热闹一阵儿又恢复平静。

    司机已经睡了好几觉醒来,虽然打着表有钱赚,多少还是替她心疼钱:“姑娘你是不是记错日子了,要不您去问问?”

    苏绽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是中午了,他们等了快四个小时,抬眼看了看不断跳动的计价器,推门下了车。

    “莫子桉?他已经出狱了,我看看,过年前就出狱了,一月份。”窗子里头的年轻警察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你是他的家人?他出狱你不知道?”

    “什么?”苏绽猛的一下抓住面前的铁栏杆,脸几乎贴上去,声音猛的拔高,“怎么会?不是说了是今天吗?”

    那人被吓了一跳,抬手敲了敲铁窗:“别激动,他确实已经出狱了!”

    “他去哪了?”苏绽音量不减,嗓子却有点哑了,手扔紧抓着铁窗杆,“怎么找到他?”

    “这是他的个人隐私,出狱之后就是自由人了,我们无权干涉他的去向。”那人喝了口手边的水,“户籍地、常住地,家人朋友,应该也就这些吧!”

    “他不见了?”苏绽颓然放下手,人往后退了退,“谢谢!”

    司机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偷偷望向后座的苏绽,刚才还一脸喜悦的人此刻像是被抽走力气的破布娃娃,头发蓬乱,眼睛发红,头偏向车窗外,似乎是在哭。

    他默默调高了广播音量、按停了计价器,顺着山道开了出去,转弯处与一辆白色私家车擦身而过。

    乌云恰在此时遮住太阳,一只黑乌鸦从山尖飞过来,嘎嘎两声一头扎向荒野,两腿扑腾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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