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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旧梦(下)

    白云宾馆的大堂很大,进门右侧是前台,左侧是一间开放式的小茶馆,靠窗摆了几张卡座,沙发靠背很高,其余都是原本宾馆的候客沙发,平时很少有人,不过一旦有人示意点单,就会有人过来先上一杯清火的菊花茶。

    酒店前台有些好奇的看向茶座区的三位客人,又朝仅供工作人员进出的门看了一下。

    今天大概是茶馆歇业,三个人在最角落的卡座坐下,陈酌伸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没人过来,只得作罢,想着呆会儿出去买点喝的。

    “你想干什么?为什么来找我?”

    周静安刚将沙发上的靠枕拿起来放到一边,人还没坐稳,对面苏绽双手抱胸,语气不善的率先起了头,“怎么找到我的?”

    陈酌原以为的黏糊糊的小姐妹相见场景并没有出现,反而像是有什么难言的仇怨似的,生疏间透着古怪,他自诩长袖善舞,但这会儿卡在两个女孩中间,实在不知如何发挥,只得轻咳了两声试图缓解气氛:“我们主要是为了子桉,想着他刚出狱肯定需要帮忙。”

    “陈酌哥哥,谢谢你还记得哥哥。”苏绽语气稍缓了些,甚至还对着陈酌笑了笑,“多年不见,你变的更帅了!”

    “哈哈,谢谢夸奖!”陈酌余光看见茶台里有人影,抬手示意点单,“你也更漂亮了!长大了,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苏绽动了动,人往沙发背靠过去,离茶桌更远了些:“我们都挺好的,子桉哥哥出来先休息,其它的事以后再说。”

    她没想将莫子桉失踪的事透露出去,这周她到处打听,去了J大、还找了几个她见过的莫子桉的大学同学,却完全没有莫子桉的音讯,自我安慰这很正常,莫子桉坐牢这些年,正是大学毕业走进社会、事业发展的关键时期,人和人的差距日渐拉开,外面的世界变化迅速,他一时无法适应接受,不愿见人也是正常的,等他想通了,肯定会主动出现。

    周静安一直没说话,眼神飘忽着定在苏绽的方向,看的久了就窗户外边移过去。

    宾馆的建筑很老了,带着民国风的西式风格,窗户细长、几条连在一起成一个完整的窗格,外边出檐很深,采光不太好,外面天色稍暗室内就很黑了,白天也不会开灯,整个大堂光线偏暗、天气不好的时候甚至有点阴森森的。

    这会儿已经过了中午光线最好的时候,窗外紧靠墙的是一排半人高的绿篱,再往外是几棵开花的树,分不清是桃树李树还是樱花,总归是云似的连绵一片,几种花密密匝匝的交缠在一起几乎看不见缝隙。

    但这已经是数日前的事了,春花灿烂却难以长久,时常一阵雨一阵风,如今枝上冒了绿芽,没落尽的花瓣稀稀疏疏的缠绕,透过密集的枝叶,能看见淡蓝明亮的天色。

    苏绽的态度她早有预期,毕竟当年巧遇的那一次,她已经经历过了,可是如今知道了发生在苏绽身上的那些事,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全然不经心。

    对苏绽,她心中有愧,即使苏绽对她心怀敌意、觉得她会抢走莫子桉,觉得他们不是一类人、永远揣着骄傲俯视的姿态,觉得她们儿时的情谊无足轻重、不值得牵念,可她经历的一切变故的开端,都是那场火灾,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青春期父母引导的缺失,导致了苏绽如今的性格和处事方式。

    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心诚则灵,发现那间“研丽美容院”离白云宾馆就两条街,回来的路上特意绕过去看了一眼,他们原本没抱希望,毕竟过了这些年,校友册里的电话都过了期,当时还发生了那样的事,苏绽不太可能仍留在那,只是习惯性的跟着线索走,不料恰好遇上了过来巡店的苏绽。

    如几年前那次巧遇,两人都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彼此,倒是陈酌先叫了苏绽的名字,但原本挺开心的故友重逢,在周静安出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尴尬是一种双方心知肚明却又不会对第三人主动讲起的感受,苏绽比十几岁那会成熟了很多,又是在她工作的地方,她脸上的抗拒没表露的太明显,甚至主动叫了声静安姐姐。

    一只蜜蜂绕着只剩小半的花蕊飞了半天,这会儿落到玻璃上,像是要冲进来似的,嗡嗡声隔着玻璃都能听见,周静安看了半天,伸手在玻璃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那蜜蜂转了两圈飞走了。

    “陈酌,你不是说下午有个会吗?要么你先去忙吧!”

    陈酌跟苏绽没头没尾的聊了半天,基本是各说各的,他们当初也就见过一两次,中间还隔着莫子桉,彼此实在不算相熟,寒暄个一两句,再聊聊彼此近况已经是极限了,言语间还得有些避忌,不知苏绽感受如何,他反正是聊的小心翼翼的。

    两个女孩间的弯弯绕绕、恩怨情仇,他也无意牵涉进去,没这个兴趣也没耐性。

    周静安一开口,他立刻点头应了这莫名出现的会议,起身就要走:“对,对,我得先去做个准备!苏绽妹妹,等你们聊完一起吃个晚饭啊!”

    苏绽对他笑了笑,还挥了挥手:“酌哥你真是大忙人!”

    聊了这半天也并非全无成果,中二时期被小姑娘叫哥哥还算是能满足一些虚无的男子气概和虚荣心,如今再被年轻女孩叫哥哥,多少有些肉□□怪,好像要进行什么不正当交易似的,这声酌哥他听的顺耳许多。

    小姑娘挺有眼力见儿,陈酌脚步轻快的往电梯间走,想着找个好吃的地方,晚点带她们去吃个饭,看看能不能冰释前嫌。

    “我知道莫子桉提前出狱自己走了。”周静安压下脑子里跑马场似的纷乱动静,牢牢把住了找莫子桉的任务主线,“他过的不容易,我想你也不好过。”

    苏绽一直抱着手臂靠在高背沙发里,是十足的防卫姿态,闻言抿了下嘴唇,没开口,眼睛瞪大了盯着她看。

    “本来以为找到你就能找到他,可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周静安将两人的茶杯斟满,将她那杯推近了些,“你也没有他的消息是不是?”

    苏绽两只手臂抱不住似的往下滑了一截儿,人不自主的往前:“他会回来的,他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周静安叹了口气,眼睛看向她双眼下粉底遮不住的乌青,又移到她两颊尚未消退的婴儿肥上,放缓了语气:“苏绽,有时候抓的越紧,失去的越快,人和事都一样。”

    “听不懂!”苏绽放下手臂,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那是我和子桉哥哥的事情,与你无关!”

    周静安闭了闭眼,无奈又无语,她知道自己分裂的很,作为心理咨询师,她本能分析苏绽的心理成因,激烈的占有欲、执拗警觉的本能反应,归根结底是源于她内心的不安,觉得她会抢走莫子桉,怕失去所以拼命抓住,另一方面,不论苏绽如何想如何做,她总是会想起当年那个热情开朗的小女孩,当初的种种善意、轻松幼稚的快乐,还有她无法摆脱的愧疚。

    她没办法完全硬起心肠,戳破苏绽自己构筑的铠甲,那是她唯一能保护自己的武器:“苏绽,真正属于你的东西是不会被抢走的,更何况莫子桉是个人,不是你的洋娃娃,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从那一天开始,我们的命就是绑在一起的。”苏绽毫不退让,“我会照顾他,陪伴他,不管他以后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他。”

    “你问过他吗?他需要吗?”周静安没被她的情绪引导,下意识的拿出给人做心理咨询的姿态来,“他大学没毕业就入狱,如今外面世界大变,他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你都知道吗?”

    苏绽本能顺着她的问题想了一下,张了张嘴又闭上,一口将茶水喝了大半下去:“这跟你有什么关系?静安姐姐如今应该过的很好,身上这件风衣是大H的经典款、包也不便宜,听说你刚从美国回来,正要开展你的事业,你这样的人上人,何必关心我们这类社会底层?”

    从过去到现在,苏绽心里,她和莫子桉一直是“我们”,周静安永远是“她。”

    周静安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苏绽确实没说错,不过她仅有的几件大牌衣服和包都是趁黑五打折的时候买的,跟国内价格完全不能比较,但这些无谓解释,苏绽她不会信。

    也许这些年来,苏绽一直是这样说服自己的,他们天差地别,周静安不过是离他们生活很远的一个外人,连熟人都算不上。

    说不通的话题无谓多做纠缠,这毕竟不是心理治疗,周静安放弃似的一举手,做出个投降的姿势:“行,你们的关系我不问了,莫子桉刚出狱,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活上都需要人帮助,我和陈酌只是想尽力帮忙,如果你有他的消息,请你告诉我们!”

    “啪!”的一声响,在空旷的大堂里格外刺耳。

    周静安愕然看向突然一把将玻璃杯拍在茶桌上的苏绽,一时反应不及,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爆发。

    “周静安,你为什么阴魂不散?”苏绽眼睛瞪的老大,前半句是喊出来的,之后又像兔子似的红了眼。

    “你高高在上、生活幸福,你就好好过你生活好了,为什么总像救世主似的跑来施舍?”

    “你问我知不知道他要什么,你又知道什么?你不过是觉得我们可怜,觉得你什么都有、什么都懂,就跑来教育我。”

    “你扪心自问,你真希望我们过的好吗?还是希望我们就像小时候那样,跟在你旁边,羡慕你、追随你、维护你公主的自尊体面?”

    “你有空来管我们,怎么不去管管你爸爸?问问他当年为什么做那些事?”

    这一长串话动静不小,那头酒店前台探头看了一眼,人被沙发背遮的严实,看没后续大动静,也没走过来看。

    苏绽的声音又尖又利,喊到后面甚至有点嘶哑破音,仿佛有什么刮着嗓子,听起来就很难受,周静安本能的抬手安抚,抬到一半又缓缓放下,觉得脑子针扎似的疼:“我······”

    “请你离我们远一点!”苏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迅速起身恢复了正常音量,头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白云宾馆大门有一段下坡路,两边种着大棵广玉兰,最盛花期已过,但大片花瓣仍在树头上挂着,藏在绿叶之间,落花未扫,在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不宽的路面被残花铺了大半。

    苏绽出了旅馆门就开始跑,到下坡也没减速,被惯性带的差点撞上尽头弯道的墙,花瓣被人踩烂了有点滑,她踉跄了两下才站住脚。

    脸上热热湿湿的,她赌气似的使劲擦了擦脸,放下手时脸上留了几条印子:“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不争气!”

    明明这些年都不怎么哭了,跟周静安讲几句话就委屈的不行。

    那种委屈,就像是小时候被安安啃坏洋娃娃、妈妈又不肯买新的,也像莫子桉跑去跟男生踢球、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还有周静安生日的时候有又大又漂亮的蛋糕、自己生日的时候就只有一袋巧克力豆,表妹一把抓走了她手里的奶糖、她无处求援。

    很多她以为忘记了、也不在意的事情,好像在见到周静安的某一刻突然沉渣泛起,像是眼里进了沙子、揉不出来,磨的疼、眼泪根本忍不住。

    刚才大吼大叫的发泄了一通,嗓子有点干,情绪排空的疲惫感涌上来,她低着头拖着脚往前走,也没看方向,看路边有张木长椅,就坐下了,对着路面地砖的花纹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口袋里的电话突然响起,她没看名字,直接接了起来。

    “苏绽,你今天没在老店呢?”丽姐的声音传过来,还能听见晨晨哼唧的动静,“不是说了晚上一起吃饭的吗?”

    月底最后一周是店里盘账的日子,她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弄完会一起吃个饭,当是团建,下午这一通纠结,她把这事忘了:“没,我在附近,呆会儿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才发现,这会儿天已经快黑了,她大概在那发了几个小时的呆,急忙起身往店里赶。

    渐暗的天色里,手机隔着薄外套亮起来:您的车次将于14个小时后出发,J城—H城,请做好乘车准备,以免误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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