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整顿饭下来，顾序洋也没打听多少关于林乐桃的事，只是简单问了问基本情况，随后便很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别的方面，让林乐桃在对答如流的同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以为像他们那样的人，定是对顾序川的恋爱或是结婚对象甚为关心，没想到不然。到后来她细细留意一下，发现顾序洋本就不多的话语中，竟然基本都是工作。
快结束的功夫，林乐桃跟顾序川说要去一趟卫生间。
那人想过片刻，跟着她一同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闻此，宋星尧和齐苒两人直直发出怪声，“噫——连体婴啊！”
顾序川听了也不气恼，微微笑着拍拍宋星尧的肩膀，和林乐桃并肩出了包厢的大门。
林乐桃属于真心内急，一路上都没来得及跟身旁的人说话，在向服务员问清楚洗手间的位置后就匆匆往那边赶。
她想着顾序川应该很快就会回去，甚至在化妆台那里不着急不着慌地补了补口红和唇蜜，补妆的间隙她再次感慨这里的装潢，连镜前打灯都这么到位，旁边还有三四个女生一起拍照，就连林乐桃也没忍住，掏出手机自拍几张。
等到她迈着小猫步怡然自得地走出洗手间，一抬眼就发现顾序川正靠着墙站着发信息。
从今天见面到现在，她都没怎么好好注意过那人，毕竟两人之间属于营业关系，她完全没将心思放在顾序川身上。这会儿她离得比较远，不禁趁着走过去的功夫，好好端详起对方来。
顾序川的鼻梁很高，如果有个小人国，那小人应该可以坐在上面滑滑梯。林乐桃天马行空般地想着，甚至脑补出几个小矮人顺着顾序川鼻梁滑下来的样子。
那人的黑色衬衫被解开两颗扣子，袖口也挽起来，露出修长笔直的小臂，看样子正在回同事信息，随着林乐桃越走越近，她还可以听见顾序川把手机举到下巴附近，回应对方一些工作上的事。
“我以为你提前回去了。”林乐桃一溜小跑，来到顾序川旁边。
眼前的男人答得倒也诚实，“本来是想，但是正好有客户问我项目上的问题，你又磨磨蹭蹭半天不出来，我就顺便站在这里等等你，毕竟现在我们两个还在假扮情侣。”
林乐桃挤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也不用跟我解释得那么清楚。”
顾序川明显被噎了一瞬，俊朗的眉毛微微皱起来，随手收起手机，轻咳一声，道：“可以回去了吧？”
林乐桃：“是要快点回去，不然你那个嫂子估计要当场发飙，以为我们怠慢了她。”
“她……”对方“嗤”过一声，话语中带着解释的意味，“她那人说话向来如此，倒不是专门针对你，你也听见她在饭桌上无差别地扫射每一个人了，甭搭理她。”
说到这里，林乐桃不由揶揄，“她是救过你哥的命吗？”
“她是我爷爷战友的孙女，自小我爷爷就很喜欢她，她和我哥有点娃娃亲的意思。”顾序川顿了顿，继续道：“我哥比较怕我爷爷，也不敢过多违抗，两家人见过面后，说让订婚便订婚了，说让结婚也便结婚了。”
“啊？”林乐桃有点没反应过来，“那对女方多不公平啊。”
“黄婉然家里的生意要靠我家来做，每年还要给她家分红，不过据我所知，她跟我哥平时也是各干各的，甚至连同一张床都没躺过。”
顾序川的话多了些，听得林乐桃简直目瞪口呆，但她明白自己不该多问下去，只好无奈地耸耸肩膀，做个“暂停”的手势，示意对方话题到此为止。
而顾序川也知趣地收声，不再谈论关于哥嫂家里的半分。
等吃过饭，待他们站在火锅店门口等着各自家属把车开过来时，黄婉然站在林乐桃旁边，上下打量她一番。
起先林乐桃没有注意，还是那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才将林乐桃的注意力拉回黄婉然身上——
“你这包挺贵的吧？”
林乐桃正抻着脖子在一队车里寻找顾序川的身影，猛然听见对方说这么一嘴，有些没反应过来，“啊……？还好吧。”
对方不以为然，紧接着又补上一句，“我上次看这个包要好几万呢，顾序川平时给你花钱都这么猛吗？”
林乐桃刚想开口还击，忽然就想到方才顾序川跟自己说的话，她在话语出口的最后一秒硬生生地刹住车。见顾序川已然把车开过来了，林乐桃温柔一笑，临上车前朝黄婉然开口，万分真诚地回答她：
“你牙上有菜。”
说罢，她关上车门，无视那人惊讶且疑惑的表情，再也不想跟黄婉然打交道了。
等到顾序川的车开出去一段路，拐过这条街后，林乐桃才说道：“麻烦你把我随便放在哪个路口好了，我打车回家。”
顾序川微怔，皱着眉头不解道：“已经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不好吗？顺手的事情。”
“不用了。”林乐桃自是十分遵守合约内容，一本正经道：“已经见完你哥哥和嫂子了，现在就是我们各自的私人时间，顾总不会还要跟我这里浪费自己的时间吧？不太划算哦。”
那人好像有些意外她如此遵守协议，张着嘴呆愣须臾，“那好吧，不过我总要看你打上车再走吧，要不然也太……”后面的话被顾序川吞回去，在经过红绿灯后，他便把车靠边停在辅路上，好在这里挨着商圈，晚上的客流量也不容小觑，来来往往都是出来玩的市民。
“那你叫完车再走，这样总行吧？”
顾序川透过窗户向外张望着，转过头来征求林乐桃的意见。
见他提出的意见还算合理，林乐桃点点头，之后拿起手机打开叫车软件准备打车。
她刚一输入完目的地，便被那一百多号排队人数的消息提示晃瞎了眼。就连最贵的专车，也有几十人排队。
“呃……”林乐桃尴尬地举着手机，下意识看向顾序川。
“怎么了？”对方察觉到她的情绪异样。
林乐桃嘿嘿一笑，“还是把我送到地铁站吧，排队候车的人太多了，如果在这里等车，我可能半夜两点才到家。”
顾序川自然干不出晚上十点半送对方到地铁站的事，眼见末班车的时间就要过了，他轻叹一口气，“我还是送你吧，要不然显得我这个甲方当得很无情。”
对于他这个举动，林乐桃反而有些意外，“真的不用了！现在离末班车还有一段时间，我——”
顾序川懒得跟她过多废话，自顾自重新发动车子。
眼见汽车再次开动，慢慢离开商圈往主路驶去，也无法停车，林乐桃只得踏实下来，讷讷地小声道谢，“……那谢谢你了。”
与顾序川相处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十分拘谨和尴尬，甚至有些累。
毕竟她和眼前这个男人认识不过几天，还要迅速掌握他人喜好，跟对方一起演戏瞒过顾序川的家里人，前前后后对她来说，信息量还是摄入得过于庞大。
顾序川将林乐桃送到了小区楼下。
一路上他都在处理公务，刚好免去两人闲聊的机会，而林乐桃也很识趣地没吱声，生怕不小心让对面听到些什么。
在下车之前，林乐桃想了想，还是如实地告知顾序川，“我早上从你的卡里取了两万块钱。”
对方的表现很平静，像是听她在说什么日常一样，看着她的眼神毫无半点波澜，声线也不余丝毫起伏，“无所谓，那张卡本来就是先让你拿去花的，你要买什么，其实不用跟我报备。”
“我没有什么要买的，”林乐桃老老实实地回答，“那是给别人包的红包，我姥姥需要去私立医院做个手术。”
顾序川没说话，深色的眼眸像是一汪幽潭，沉着地望着她，神情隐隐若有所思。
“总之先谢谢你提前支付我报酬了，非常感谢。”
寂静的车内，林乐桃的表情诚恳，好像在等着顾序川指责她什么一样，可等了半天，那人却毫无怪罪她的意思，反而开口，慢悠悠而意味深长道：
“别客气，”顾序川眯了眯眼睛，“我这个甲方向来很合格。”
林乐桃抿抿嘴唇，最后点头知会一下，这才打开车门，往家楼下走去。
她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单元楼，又回头向顾序川的车望去。
男人正面无表情地发动车子，并没有过多向这边看过来，车子平稳地启动，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小区道路的尽头。
还好顾序川从不过问太多。
林乐桃如释重负，在心底悄悄叹一口气，这般想道。
·
第二天清晨，林乐桃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喂？妈妈。”
“怎么啦，桃桃？”林知若听起来刚起，说起话来还带着清晨特有的鼻音，“这么早打电话过来。”
林乐桃缩在被窝里，举着手机，手上抠着被子边缘的一个线头，“上次你说在私立医院做手术，要多少钱来着？”
“你这孩子，突然问这个干什么？”母亲心生疑虑，但还是报出相应的数字。
林乐桃暗暗松一口气，好在卡里的余额足够用，随即她支支吾吾地说道：“嗯……我们发投标奖了，这次有我一份，我是想您跟医院那边联系一下，尽快给姥姥安排手术……”
“天啊，真的呀！？”林知若对她这个消息表现得非常欣喜，但下一句又迟疑着问道：“可是我记得你不参与投标的工作啊……？”
“这次特殊，忙前忙后出了不少力。”林乐桃含混地应付着母亲，“工作实在太忙了，这个月还老加班，估计以后少不了出差、跑项目，我都没跟您提过。”
“真的呀……”母亲话里话外都在感慨，不由鼻尖发酸，“我们桃桃真是长大了，以前还想着你那份文职工作要怎么才能让技艺精进，没想到转眼已经忙业务方面的事儿啦！”
“没有啦，我这个其实也属于误打误撞……”林乐桃手上抠线头的动作越来越明显，“正好有任务分派到我们部门，我就都给接了，多劳多得嘛……所以这次钱就多咯。”
林知若连连称赞，转而说道：“那行，我一会儿就去联系那个经理去，让她结合上次那个主任的档期，尽快安排手术。”
“好，日期确定下来告诉我，我到医院给姥姥缴费。”林乐桃翻个身，心头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我还包了个两万块钱的红包，回头给您，您看着打点吧。”
“你这孩子……”林知若不由抬手擦擦湿润的眼角，“这次多亏有你，你可真是帮了妈妈的大忙了。”
“说什么……”林乐桃埋怨一声，可声音却很温和，像是清晨林间特有的晨雾，“那也是我亲姥姥啊。”
放下手机后，林乐桃余光一瞥，看到床头柜上被自己搁着的两万块钱。
粉色的钞票像是一根根细针，悄悄划过她的心尖，她忽然就将目光移到别处，尽量忽略那个红包的存在。
……改日得再好好谢谢顾序川才行。
她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着，随后慌乱地将两叠钱塞进抽屉，“砰”地重重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