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在外人眼中，顾序川和林乐桃还是上下级关系，林乐桃并不想无端生出什么是非。

    她的心里没由来的紧张起来，甚至下意识想将自己的手从顾序川的掌心中抽离。还没等她来得及这么做，却发现对方将自己的手攥得很紧。

    她轻轻地挣扎一下，见挣脱不开便也作罢，只是垂着眼不敢看任柏鸣，感觉自己现在这种状态十分令人难以启齿，像是什么天大秘密□□地暴露在阳光下。

    顾序川不经意扫来的眼神像是薄薄的刀片，在林乐桃心头上带出一道难以察觉的伤痕，慢慢地渗出几颗殷红的血珠。他似乎对林乐桃的这般反应感到不满，但碍于旁人在场，不好发作。

    “怎么，在说我啊？”任柏鸣的个头跟顾序川差不多高，甚至肌肉线条走势也很统一，乍一看上去，比顾序洋更和顾序川像兄弟俩。

    他的运动短袖套装上绣着不起眼的奢侈品牌logo，将人衬得更为挺拔，像是大学校园里的体育生，如小太阳般，开朗的情绪感染着周围所有人。

    胡惠心呵呵笑着，“没有，只是说到当家长的总是在为孩子操心。”

    “柏鸣，过来认识一下。”任柏鸣的母亲见状，干脆引荐他与顾序川认识，“这位是胡奶奶的孙子，比你长几岁，你得叫声‘哥’。”

    意味深长的眼神从顾序川与林乐桃的脸上掠过，任柏鸣站在原地，眉眼间似笑非笑地说：“我们已然见过面了。”

    “见过了？什么时候？”任母显得很意外，“那小林你也见过了？”

    “当然。”任柏鸣的笑容更深，话里藏话地回答母亲的问题，“华盛那边的帆船酒店，我们帮了一点儿小忙……至于Rebecca，我碰巧给她当了一次司机和指路的，算是认识了吧。”

    乍一次又听到这个英文名，林乐桃的表情出现一丝裂痕，没想到对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胡编自己的名字，表情甚至比她和顾序川假扮情侣还要坦然。

    任母更为诧异，“你还能帮人家忙？”

    “我就跟你说柏鸣很有本事了，你还不信。”闻此，胡惠心嗔了一句，从任母的反应来看，那人是真没想到这点，“年少有为呀，回头等序洋到颐都以后，得亲自上门谢谢柏鸣咯。”

    “瞧您这话说的，”任母受宠若惊，连作推辞，“工作上他们几个晚辈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吗，不然我们还能跟谁合作呢？”

    看起来胡惠心很满意自家的帆船酒店可以运作起来，此时她心情大好，右手在空中虚晃一下，“好了，不说了，赶紧各吃各的去，散会了！”

    自始至终，林乐桃的目光都有些闪躲，甚至在顾序川揽上她的腰时，她的身形猛地一抖。

    “走吧，”那人的声音不高，刚好能让旁边的人听见，“刚才你不是说肚子饿了？想吃点儿什么？”

    “我……”她是想与顾序川打好配合，可面对胡惠心和诸多官太太，她还是有些紧张，慌不择神中，林乐桃撞上任柏鸣的眸光，竟开始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迅速收回视线，飞快地低下头，“我想吃那边那道蛋炒饭……”

    紫金到底有没有蛋炒饭，她也不知道，只是每每和安娜出去玩时，早餐自助厅的蛋炒饭是她必点的餐品。

    “紫金有蛋炒饭吗？”任柏鸣嗤地一笑，在外人看起来像是年轻的晚辈间互相打趣。

    “明儿我就让厨师做上。”

    在离开前，顾序川睨一眼对方，态度不甚友善地回敬道。

    ·

    坐在桌前用餐时，林乐桃明显心神不宁。

    “她们应该不会看出什么破绽吧？”她往胡惠心的方向看上一眼，担忧地自言自语。

    “这么多人在场，你过于紧张也是理所应当，没关系。”顾序川喝一口冰拿铁，语气淡然，似乎对两人的一唱一和颇为满意，“有这么多闲人陪着我奶奶，上午的演出估计不用咱们陪同了。不错，刚好我还有点儿事儿要处理。”

    可林乐桃却很是好奇，“是什么演出啊？”

    “哦，”顾序川讲起来颇为轻描淡写，“紫金里面有自己的私人剧院，隔三差五会请一些乐团或者演员来这里表演，我若是没记错的话，上午应该是外省歌舞剧院来表演《编钟乐舞》。”

    林乐桃的面部有细微的抽动，继而问道：“紫金住客这么少，剧院里能坐满吗……”

    “这里不是离月亮湾很近？”顾序川不以为意，“我们会提前宣传一下，欢迎大家买票前去欣赏，当是为紫金揽客了，一个月三四次而已，住在这里的大多是自己人，都能理解。”

    讲到这里，他发现女孩有片刻忸怩。

    “我能去吗……？”林乐桃小心翼翼地开口。

    顾序川眉头一皱，“干什么？不是说不用陪着我奶奶了。”

    “不是，是你说的这个演出，之前我在网上刷到过。”林乐桃轻轻托着下巴，话音里句句都在征求那人的意见，“我看过一些博主剪辑的片段，氛围很美，其实挺想看完整版本的……”

    片刻，顾序川低声念叨，“我发现你真是把这趟出差当度假……”

    “啊？”林乐桃没听清楚。

    顾序川的答话刻意有些阴阳怪气，但他眉眼间却带着隐隐笑意，“没什么啊，你愿意去就去，我这个老板呢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为了不让员工受苦受累，我决定一人承包所有任务，好让手下员工轻轻松松、开开心心地去看演出。”

    “停停停，”林乐桃当即投降，打断他的话语，语气逐渐加重，“我不去了，我认真干活，我吃完饭就回屋拿电脑。”

    那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吩咐道：“很好，我一会儿在咖啡厅等你，你顺便把我的电脑和本子也取下来。”

    “还要去咖啡厅？”林乐桃的表情一愣，不解道：“为什么不在屋里办公？”

    顾序川的表情有一丝讥讽，“请问林工是想开着视频会议向全世界宣布我们在同一个房间吗？”

    “谢谢顾总提醒。”林乐桃不客气地回敬，“等我什么时候想不开了，我会这么做的。”

    还让我俩海滩漫步呢。女孩在心底暗暗翻个白眼，看着对方俊朗的外表，忍不住想给他脸上画小乌龟。

    没加班到半夜就不错了！

    林乐桃忿恨地想着，同时偷偷向顾序川发射无数眼刀。

    ·

    紫金山庄有专门为住户提供图书馆与办公用的咖啡厅。

    咖啡厅二十四小时营业，似乎专门就是为顾序洋和顾序川这种资本家工作狂所准备的。

    林乐桃提着两台笔记本电脑，又抱着一摞文件，歪歪斜斜地走进电梯，随后将电脑包放在角落。

    待电梯下至五层，电梯厢有短暂地停留，沉重的门板缓缓向两侧滑去，林乐桃下意识抬眼望向门口。

    “噢。”她发出一个短暂的音节，见到任柏鸣后，她有些尴尬地抬手示意一下，“Jacob。”

    “吃饱饭就开工，顾序川用人还真是狠。”那人上下打量一番女孩手中的文件和脚旁的电脑，话里话外都在明着内涵华盛。

    “九点已经是顾总的上班时间了。”

    林乐桃说完后在心中补上一句：当然，晚上九点也是。

    “‘顾总’。”任柏鸣敏锐地捕捉到话音中的不对头，可表情却仍是波澜不惊，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是这么称呼他的？”

    林乐桃的反应速度极快，顷刻向对方露出一个营业式笑容，“私下里当然不是。”

    电梯适时到达一层，她紧接着示意任柏鸣先走出电梯。

    “你俩的关系，”任柏鸣前脚踏出电梯厢，后脚跟上时有不甚明显的停顿，漫不经心地哼笑道：“挺逗的。”

    听罢，林乐桃的呼吸都快停了，连手也有些抖。

    “当然，我是不好评判他人的隐私。”任柏鸣自然地话锋一转，面朝女孩，倏然朝她笑开，“有机会来我们永威体验一段时间啊，保证比在华盛轻松得多，薪水高出一大截儿。”

    林乐桃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礼貌地笑笑。

    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任柏鸣好像并不是游手好闲的公子哥，甚至在紫金进一步的市场中，起到不可小觑的推动作用。

    这样的人，她是万万不敢得罪的，林乐桃深知言多必失，当下暗自决定少与对方来往。

    “那么我先走了，Jacob。”她仍是不知这人具体真实姓名，只得这样称呼着他，“顾总那边还在等着我开会。”

    “去吧，”不同于顾序川的公务缠身，任柏鸣瞧上去倒是悠闲自在，“有机会一起去冲浪，叫上你的男朋友。”

    忽然转换的称呼令林乐桃一时难以消化，她的嘴角勉强地扯出个弧度，提着电脑拐弯向咖啡厅而去，姿态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直到看见顾序川，她才稍稍显得平静下来。

    那人正坐在咖啡厅外面看海景，见林乐桃来了，他摘下墨镜随手放到一旁，朝自己面前的桌子点了点。

    “坐这儿吧。”

    “顾总……”林乐桃看着相同的位置，仍是顾虑，开口提议道：“我要不要换一个地方，如果被其他人发现了……”

    顾序川直直地看着他。

    远处的海面映在他褐色的瞳仁间，浪花的攒动在他眸中只能泛起细细的涟漪。

    “都知道你是我的随行秘书，”男人开口沉声道：“不用考虑那么多，做好你分内的事。”

    林乐桃慌忙应声，不再过多言语，趁着准备材料的间隙，她随口道：“对了，我刚才在电梯里遇到Jacob……”

    提及此，顾序川只觉不爽，“Jacob来Jacob去，你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吗？”

    林乐桃犹犹豫豫着看着他，试探性地开口，模仿着方才长辈们的话音，“‘百明’……？”

    如此亲切，顾序川的表情明显被噎一瞬。

    “任柏鸣。”他冷冷道：“不用叫得那么亲切。”

    林乐桃点点头，一副了然的表情，继续说道：“刚才我在任先生面前称您为‘顾总’，他问我平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称呼您。”

    “挺好，”那人眼中带着一丝讥笑，“接下来你要是再不严谨些，别人很快就会发现咱俩的猫腻。”

    “我灵机一动，这辈子的反应都快用在这儿了。”林乐桃心有余悸，却还是忍不住眉飞色舞地自夸起来，“我说‘私下里不是这样称呼’——怎么样？有没有力挽狂澜，是不是很聪明？”

    “‘私下里不是’，”顾序川竭力将上扬的嘴角向下瞥，兀自重复道，随后又问女孩，“那么林工倒是说说看，私下里是怎么称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