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
私下里怎么称呼？
林乐桃的思维明显有一瞬间的空白，无声地张张口，被顾序川的问句噎住。
资本家！
黄世仁！
工作狂！
她脑袋里如同弹幕滚屏，忿恨地控诉对方在职场中的种种。
面对那人颇有威慑力的模样，林乐桃的笑容如同温暖和煦的春风，感情沛然道：“当然是‘勤劳伟大的顾家二公子’。”
顾序川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有拆穿她的小把戏。
“对了，Jacob……任先生说这周有机会让我们和他一起去冲浪。”林乐桃将任柏鸣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顾序川，做主修改了任柏鸣的原话。
“跟他有什么可玩儿到一起去的。”顾序川满脸写着拒绝，“你也离他远一点儿，少同他讲话。”
“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林乐桃不太理解他的做法，“我看他妈妈跟奶奶挺熟的，你和他关系那么僵吗？”
“我就是单纯不太喜欢二鬼子。”顾序川的眉头皱得明显，随意找个理由，“他自小读国际部，高中直接出国，行事作风上跟我不是很贴，所以我自然不愿意同他来往，气场不和而已。”他的面色缓和下来，偏头瞥上一眼表情无辜的林乐桃，继而哂笑，“我和你讲这个干什么……算了。”
林乐桃反倒觉得任柏鸣称得上是热心肠，不过看顾序川如此避讳这人，她也只是心底微微有些疑惑和异样而已。
繁重的工作随后便压来，顾序川打开视频会议的主界面，林乐桃在旁边开启录音并记录，有时会议结束后顾序川还要复盘，所以这些事基本她都要做到位。
“你也进入会议吧。”顾序川瞟一眼林乐桃，随口吩咐道：“可以跟着听听，学点东西。”
他们两人所坐的位置角度不同，在屏幕中很难发现是身处同一个环境，林乐桃小心观察一下周遭的装修陈设，暗暗地挪个角度，这样便和顾序川的背景更有出入。
在连通视频会议后，面对屏幕上的那一张张脸，她又是心虚地观察片刻自己和顾序川的角度，并迅速点开会议软件中“虚化背景”功能。
让她心中一沉的是，李锦居然也在这次会议中。
眼前的摄像头将每个人的表情照得毫厘毕现，即便是隔着屏幕，林乐桃也不想同那人有眼神对视。
她很快就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整理面前的资料，脑内自动将对方屏蔽。
会议还有几分钟才开始，顾序川还在一旁回复邮件，音响里传来几名同事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类似像“天气真热”这种不痛不痒的话题。
“开完会去市里吃午饭吧，酒店这边真的没什么可以吃的。”
她听着李锦招呼着自己部门的同事，之前林乐桃听别的同事提到过那些人的居住地，离项目部不算远，地理位置比较偏，餐食跟紫金比起来自是差一大截。
“林大美女，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李锦忽然提到她的名字，“午餐你想吃什么？”
“啊，不用了。”林乐桃虽是有些心虚，但表情也算从容，微笑着应对，“我自己随便吃点就可以，不太饿。”
“诶，话说你们职能部门其他同事现在住在哪里呀，这几天在酒店都没看见你们呢？”倏然，李锦停下话语，朝林乐桃盈盈一笑，“上次看你跟永威集团的任总一起走了，我都没来得及问你。”
轻飘飘的话语如千斤重，猛地将林乐桃砸得眼晕，而她因为没有插耳机，这段话从电脑里清清楚楚地传出来，一字不落地传到顾序川耳中。
饶是林乐桃再神经大条，也注意到顾序川的脸色乍然变黑，停下手中敲字的动作。
她飞快地将耳机插上，隔绝了房间中的杂音。
“她们是不是在三层啊，”有不知情的同事接话道：“跟咱们不是一层楼。”
李锦这才睁大眼睛，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同时笑容明朗，“那正好啊，开完会我们下楼去找你，市里有一家海鲜很好吃哦！一起去嘛！”
林乐桃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瞟到屏幕右侧参会人员名单中，多了顾序川的名字。
她适时轻轻咳嗽几声，而与此同时，大家注意到这点，也纷纷收敛起来，不再多谈。
会议照常进行，顾序川刚一开口，大家就注意到这位少东家心情不佳，于是一个个大气儿都不敢喘，汇报时也同样战战兢兢。
果不其然，顾序川劈头盖脸地把以李锦为首的全组人训斥一顿，并勒令报告重写。
“但凡你们多花几分心思在工作上，我也可以省下不少时间。”屏幕中，顾序川的表情冷峻，不客气地扫视着在场每一个人。
晨会的氛围不甚美好，会议只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在顾序川的名字消失在线上房间后，林乐桃果断紧跟着退出，丝毫不给其他人再次发挥的机会。
她觉得李锦这个人实在太坏了。
退出线上会议后，林乐桃的眉头拧成川字，坐在座位上发呆，不明白对方刚才为什么要当着众人的面，故意提到永威、提到任柏鸣。
“发什么呆？”
顾序川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林乐桃回过神来，发现那人已经收拾东西站起来，这会儿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林乐桃赶紧跟着站起来，胡乱地将文件和电脑叠在一起，跟着顾序川走出咖啡厅。
一路上那人都走得很快，林乐桃近乎小跑才能跟上他的脚步，快要走到电梯间时，顾序川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
“你以后能不能小心些！？”
他的话语不善，又因为动作太过猝不及防，林乐桃差点一头撞上来。
男人锐利的目光充满戾气，眼底压抑着怒火，隐隐灼烧着林乐桃的心头。
光亮宽敞的走廊空无一人，对方的声音即便刻意压低却还是显得较为突兀。
林乐桃有一瞬间的呆滞，“我……”
“踏踏实实把我的车开回去不就没这么多事儿了？”果然，顾序川也被李锦的话语所影响，继续斥道：“为什么一定要去坐别人的车？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给别人留下多少话柄！？”
林乐桃小声反驳，“如果我开着你的车走，也会同样让别人说闲话……”
“我是你的上司，你身为随行秘书，开我的车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顾序川的面色阴沉，这还是第一次他在林乐桃面前如此大动干戈，“再说了，你现在还是我的女朋友，开我的车进紫金山庄，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可我本身不是，”林乐桃正气凛然地纠正他的话语，“我不能顶着这个身份，开你的车、住你的房都这样理所当然。”
顾序川紧紧盯着她，“我们的协议白签了？”
“这跟签不签协议有什么关系，”林乐桃有些许不解，说着自己的看法，“当时在项目组，还是工作时间，我第一考虑的肯定是我们属于上下级关系，而不是男女朋友。”
“行啊，”顾序川简直怒极反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这么公私分明。”
林乐桃也有点上火，“那我总不能顶着你‘女朋友’的名号到处占你便宜吧？”
顾序川骤然卡壳，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在你家人面前扮演好我自己的角色，再按规定拿酬劳，这是我应该做的。”林乐桃往前上一步，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序川，好像一面能窥得人心的镜子，话语也是铿锵有力，“但在职场上，原谅我无法僭越，我第一身份是你的下属。”
从她的方向看向顾序川需要将下巴抬高到一个特定的角度，女孩薄薄的皮肤勾出清晰的下颔轮廓，本就英气的眉毛配上如镜般的眼神，一时竟将顾序川看得无处遁形。
话语就在嘴边，顾序川下意识抿住嘴唇，定定地与林乐桃对视。
片刻，顾序川才哑着嗓子，一字一句地开口，“……你的契约精神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因为我本就不该混淆自己的身份，”林乐桃回道：“对于你，也是同样。”
“我从来都没有混淆过自己的身份。”
两人站在走廊中间无声对峙，论谁都能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莫名诡异，期间有在此度假的住客途径两人身边，许是两人外形均是出挑，还惹得那一家几口频频回头张望。
“那我可以冒昧问一下吗，”林乐桃环抱双臂，微微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这么动怒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顾序川的心脏，阻挡了血液的流淌，他试图开口为自己辩解，可话语字句像是被堵在喉间，让他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的视线忽然越过林乐桃的肩头向不远处看去。
面前的人跟着回头，见拐角处任柏鸣正倚着墙站着。
林乐桃的心“唰”地悬空，身体像是过了一阵细密的电流，一直麻到手指尖。
“你们两个的声音要是再大一些，”任柏鸣意味深长地“啧”过一声，像是看着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一样，视线来来回回地在两人身上游移，话语轻佻，“全紫金都知道你们二人是个什么情况了。”
话音方落，顾序川大步走过去，竟是一把攥住任柏鸣的领口。
“你都听见什么了！？”
“唔……”那人一点儿也没露出惧色，反而气定神闲，像模像样地回忆着，“大概是从‘公私分明’开始吧。”
林乐桃在反应过来后慌忙一溜小跑过来，握住顾序川的手腕往后微微扯着，“顾总，再怎么说这也是公共场合……”
顾序川凶神恶煞地看着任柏鸣，慢慢地放开了手。
“你先回去。”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林乐桃，如此吩咐道。
林乐桃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两人，在再次得到顾序川的准许后，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向电梯间，与他们两个拉开一小段距离。
“放心吧，我嘴很严的。”任柏鸣也不气恼，待林乐桃走远后，他唇边还挂着淡淡的笑意，可二人间的气氛却隐隐透着剑拔弩张，“毕竟我若是说出去，指不定会给自己招来多少情敌。”
听到最后两个字，顾序川顿时皱眉质问，“你说什么？”
“其实我刚一开始只是觉得你和她有点儿不对劲儿。”任柏鸣的眸光慢慢地浮现挑衅的意味，“可如今亲耳听见Rebecca否认你们两个的关系，那我就放心了。”
顾序川只觉离谱，“Rebecca？”
“是啊，这是她作为永威的客人，我特地给她取的。”任柏鸣的尾音上扬，干净俊秀的脸庞这时才露出林乐桃没见过的神色，那是属于跟顾序川同等阶级的人们特有的倨傲。不同于顾序川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任柏鸣的声音要比他高上几分，悦耳而清澈，“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们华盛那什么‘林工’要顺耳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