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等烟花结束后，林乐桃还是意犹未尽。

    面前的餐盘早就空了，时间不过晚上十点，不远处的酒店私人沙滩那边，DJ已然开始打碟。

    “我们去看看吧，好吗？”林乐桃从座位上起身，眼巴巴地望着顾序川。

    那人霎时心软，也跟着起身，道了句“好”。

    这是酒店自己开办的沙滩派对，场地面积不小，非酒店住客进去还要掏门票钱，眼看林乐桃拿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顾序川连忙阻拦。

    “我来吧。”

    “门票钱还是我出吧，”林乐桃挡下他的动作，“都白吃白喝你家酒店这么几天了，总该让我也掏点儿钱。”

    两张门票加起来几百块，林乐桃在扫好以后便和顾序川跟着人群入场。

    不同于紫金坐落的位置，这片湾区的年轻人极多，于是这片场地也显得颇为拥挤。

    荷尔蒙混着酒香不住地往鼻子里钻，背景电子乐震耳欲聋，满眼都是身着泳衣或者比基尼的俊男靓女，一个个身材超辣，顾序川不得不一直紧盯着林乐桃，以防两人走散。

    林乐桃的衣着还算清凉，可顾序川在这里却显得有点格格不入，像他这样捂得这么严实的，放眼望去也没几个。

    有几个胆子大的辣妹在看到顾序川后，笑嘻嘻地对他的衣服指指点点，好像在说他跟生瓜秧子一样青涩。

    “她们笑你呢！”林乐桃觉得十分有趣，附在顾序川耳边大声说道。

    顾序川倒是不愠不火，“笑我什么？”

    “笑你穿得太保守。”许是气氛渲染令林乐桃暂时忘记两人的身份，胆子也跟着大了许多，有意调侃起顾序川，“顾总来这儿不是为了开会吧？”

    两人离得距离较近，顾序川低着脑袋，稍稍朝女孩的方向偏转过来，“别碰着人。”他及时将林乐桃揽到一边，避免对方和端着酒盘经过的侍应生撞到。

    他确实不喜欢这等吵闹的环境，就算是为了放松，他也更喜欢攀岩或者滑雪，而不是用酒精或者噪音麻痹自己的感官。

    若是以前，他早就抬腿走人了。

    可眼下，他却能做到一直心平气和地在这里陪着林乐桃，耳畔嘈杂的背景音听起来也变得不是那么扰人。

    泳池旁边搭着专门供大家跳舞的舞台，上面人挨人人挤人，都在跟着逐渐躁动的鼓点狂摇，林乐桃怕被挤下去，便和顾序川守在不远处，身体随着音乐小幅度地晃动着。

    “什么时候紫金整这么一出。”歌曲停下来的间隙，林乐桃随口说道。

    “受众不一样。”顾序川四处打量着周围的布景，语速徐徐，“以前有高管提出过建设年轻化的度假中心，但是想来想去都跟紫金挨不着边儿，华盛这边也没有合适的地皮，这个项目现在还在搁置。”

    紫金山庄在全国各地有四五家，走的都是高端路线，最普通的房型在淡季也是两千块钱起步。在颐都是为了给高官家属养老，在巍城则是拿来接待政客和富商，甚至有个别房型价格都不会被挂出来，普通人根本难以触及。

    “好了，出来玩儿就不用谈工作了。”林乐桃急忙制止他的话语，以防那人继续说下去，她可不想半夜还在跟顾序川讨论公务。

    等到凌晨的时候，这里还是异常热闹，甚至比十一二点的时候还要吵闹。

    这会儿的林乐桃喝过几杯酒，转眼已经踩上搭建台随着人群跳舞，而顾序川为了护住她，不得不跟着一起登上搭建台。

    他从没有这种体验，饶是一贯沉稳的脸上也露出少有的狼狈。

    “你怎么也上来了？”林乐桃回过头来看见顾序川，大声地问道。

    “我乐意！”那人硬着头皮回答。

    女孩放声大笑。

    台子上实在太挤了，音乐也很吵，顾序川根本没心思和其他人一起蹦，他站在林乐桃身侧，一直在尽量替她挡着旁边的游客。

    他实在不理解林乐桃瞅着挺单薄一人，怎么在蹦迪这件事上这么游刃有余，半天都不见她喘的。

    “咱歇歇，歇歇行吗？”顾序川忍不住开口，见她随着人群一阵狂蹦，着实担心林乐桃伤着自己。

    “什么？！”林乐桃没听清楚。

    顾序川深吸一口气，“我说！！歇歇！！！”

    “谢谁呀？？”

    “……”

    还没等男人再度发作，他就察觉耳畔音乐骤然升高，鼓点也随之密集，同时身边的人群突然攒动明显起来，甚至有故意使劲往下挤的趋势。

    顾序川反应极快，当即一把抄住林乐桃，将她往人群相反方向带，避免她跌落下台。

    “顾序川——”面对突如其来的拥挤，林乐桃显然也慌神儿，一手摸了个空，只得死死抓住顾序川的衣袖。

    舞台上光秃秃的没个遮挡围栏，这一挤下去肯定就是落水的命，顾序川和林乐桃已然尽力在和人群抗争了，但仍是抵挡不住如浪潮般的人浪。

    扑通——！

    两人皆是失衡，和大家一起被挤得纷纷落水，在入水的那一刻，林乐桃下意识闭上眼睛，随后便感觉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等她再度浮上水面时，她发现这片区域的游泳池水深也不过才到顾序川的肩膀。

    对方的头发还在滴滴答答淌着水珠，连睫毛上都带着细密的水滴，顾序川胡乱甩了甩脑袋，在水中站定。

    林乐桃这时才发现那人正横抱着自己，她的裙子都湿透了——不止是裙子，两人身上就没一处干燥的地方，得亏先前顾序川将两人的手机存入存包处，否则便要统统遭殃。

    她的脸“唰”地涨得通红，连耳廓都在丝丝冒着热气，搂着他脖子的双手这会儿搂也不是、不搂也不是，两人的双眸离得很近，眼前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林乐桃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瞳仁。

    紧接着，顾序川横抱着她，绕过人群慢慢走向泳池边缘，稳稳地将林乐桃放在岸边，随后双手抵在岸边的瓷砖处向上一撑，也跟着跨了上来。

    两人坐在岸边面面相觑，各个都成了落汤鸡。

    “扑哧——”林乐桃率先绷不住，看着顾序川那张又好气又好笑的脸，不由笑出声来。

    “还笑呢，妆都花了。”顾序川的T恤和牛仔短裤直接叫水泡个通透，这会儿两人身下各一滩水，他站起身来，顺道将林乐桃拉起来。

    “在这儿等会儿我。”

    他将人安顿在吧台旁，向场外走去，不过多时便拿着两条浴巾折回来，与此同时，还有两套衣服。

    林乐桃好奇道：“你从哪儿拿的？”

    “一层水上乐园商店买的，差一点儿人家就要关门了。”顾序川将浴巾丢给她，“赶紧擦干，一会儿去大堂的卫生间把衣服换了，不要着凉。”

    说罢，他自顾将湿透的T恤脱下，对着泳池哗啦啦地拧出一股水来。

    精壮的身躯在林乐桃面前一览无遗，顾序川有一直保持运动的习惯，所以身材保持得非常到位，林乐桃只看过一眼就飞快地将视线移开，等着那人将现买的衣服套在身上后才敢重新转过头来。

    等她坐回车上时，身上还是感到有点潮湿。

    身上这件裙子只够遮个前胸和屁股，大片肌肤都裸露在外头，林乐桃暗暗调整着坐姿，顾序川见状，将后座的浴巾拽过来，盖在林乐桃的大腿上。

    “不好意思啊，”他发动车子，准备回到紫金山庄，“这已经算布料比较多的一款了。”

    林乐桃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头发还潮乎乎的，可谓是非常狼狈，“要不是我执意站在台子上，你衣服也不会湿。”

    “这有什么，衣服而已，回去给客房那边洗就是了。”顾序川丝毫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扫一眼时间，时钟已经显示凌晨一点半，“我还怕你玩儿得不尽兴。”

    得了便宜，林乐桃又开始卖乖，“顾总，那我们明天要早起开工吗？”

    “当然。”冷漠无情的资本家击碎了她美好的梦，提到工作，顾序川的脸上又隐隐浮现那股倨傲的神色，“明儿上午还要跟项目上的人开会，林工到时候不会起不来吧？”

    提及此，林乐桃自是十分后悔，暗暗埋怨自己玩太晚。

    “话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巍城？”她忽然想到早些时候任柏鸣问自己的话，“我看一直没有订回程的机票。”

    提到这个问题，顾序川一时有些沉默。

    诚然他愿意在海岛和林乐桃一起“度假”，但巍城还有繁重的工作等着他，不是他长久呆在紫金这等与世隔绝的地方便可以逃掉的。

    “过几天吧。”兰博基尼驶入山间隧道，他沉默片刻，开口回答，“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好，我哥过几天就能赶回来，到时候我们两个交接完，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太好了，好几天没回去，都有些想家了。”林乐桃不由有几分开心。

    见她提到“家”，顾序川又顺口问道：“哦对了，姥姥她恢复得怎么样？”

    “啊，恢复得挺不错的，医生说按时去疗养就行。”说到这个，林乐桃的笑意又更深了点，顾序川的钱对她来说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若是没两人那份协议酬金，估计拖到现在都排不上手术，“真的太感谢你了。”

    对方点点头，听林乐桃说完后放心不少。

    等到车子驶入山庄的停车场，度假村的灯早已熄灭一大半。

    海面上的长廊地灯如同飘浮着的幽幽灯火，从七层的前台望下去，犹如一条蜿蜒的龙。

    前台还有正在值夜班的工作人员，在看到一前一后静悄悄潜入大堂的两人，继而站起身来问好，同时脸上带着难以捉摸、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用跟首长夫人汇报我回来的时间。”上电梯前，顾序川特别叮嘱对方。

    “奶奶会向她们了解你出行的时间吗？”等到电梯门关闭，林乐桃好奇地问道。

    “不会刻意去管，但就怕她随口一问。”再怎么样她的身份摆在那里，顾序川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忌惮，“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还是提醒她们一下比较好。”

    走廊寂静无人，软和密实的地毯收敛了全部的脚步声，灯光昏黄，只有房卡刷过门禁时发出“滴”的声音。

    林乐桃披着浴巾走在顾序川的后面，跟着关上房门。

    玄关处的空间范围不大，门与墙壁形成一个直角，她看着对方忽然转过头来，眸光晦涩不明，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投向她，从头到脚游移一个来回。

    林乐桃的眼妆还脏兮兮的，在眼底晕染开些许，被那人一盯便下意识杵在原地，一时不知道顾序川要做什么。

    她感到眼下的气氛颇为别扭，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两人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诡异的氛围，距离甚至近得有点……

    暧昧。

    她只觉自己脸颊的温度正一点一点地上升，整个人像是泡在热红酒里的甜橙。

    “怎么了？”林乐桃嗫嚅着问道。

    顾序川幡然回神，随即眨眨眼睛将视线投向别处，“你早点休息……”他用咳嗽掩盖自己方才的失神，“明儿七点下楼吃早餐，八点要出门参会，我们坐同一辆车走。”

    女孩讷讷应声，眼底有些许怯意和狐疑，她慢慢地绕过顾序川，往自己的那个套间走去，走到半路还停下来瞥那人一眼。

    直到林乐桃关上门，顾序川紧绷的身形才稍显放松，若是仔细看去，他的额角都沁出细密的薄汗。

    他颓唐地背靠在一旁的墙壁上，胸膛缓缓地一起一伏，而后长舒一口气。

    他差点没克制住。

    不知道是因为海岛环境氛围自带加成还是别的原因，来颐都后，他的占有欲变得更为明显，尽管他再三遏制脑内杂七杂八的念头，然而它们总能找到空隙钻出来，在眼前围着朝他叫嚣。

    更何况这几天还突然冒出一个情敌。

    他想和林乐桃相拥在白色的沙滩上看海上的明月，也想和对方在昏暗寂静的泳池中耳鬓厮磨。

    顾序川的后脑抵在墙上，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童年的光景在他眼前萦绕不散。

    那会儿林乐桃也不过五岁，肉肉乎乎的，而他自己则偏瘦小，面对诸多小孩，性格也很胆怯，难免挨欺负。后来有一次被林乐桃撞上了，小姑娘怒吼一声，握着小拳头跑过来，擒贼先擒王，对着为首的男孩骑身上兜头就揍，直把对方揍得满脸桃花开、哭爹喊娘。

    为此夏立营的老师还请了林乐桃的家长，顾序川自己父母也随之出面，调和了这场矛盾。

    那件事情给顾序川留下的印象很深，可是相对于林乐桃那副大大咧咧的性格，恐怕她过一个礼拜便忘了。

    男人靠在原地没动，用舌尖顶了顶腮帮，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滑稽。

    他是真的很想拥有对方，将过去二十来年的韶光缺口亲手填上，彼此陪伴，像是冈仁波齐离不开皑皑白雪，乞力马扎罗山下万物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