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次日颐都天空阴沉一片，从早上起来就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许是因为昨天落水后着凉，林乐桃醒来以后，哐哐打好几个喷嚏，鼻子也有点不通气。

    她或多或少喝了几杯酒，这会儿头也隐隐作痛。

    “想死，但感觉该死的应该另有其人。”她再次默念这句话，黑着脸把妆化上，遮一遮她苍白的面色。

    她在屋里“阿嚏”了好一阵才缓缓推开门准备去找顾序川，那人倒是精神抖擞地站在窗前，欣赏着外面的海景，见到林乐桃从屋里出来，便开口说了句“早”。

    “下楼吃饭吧。”林乐桃哑着嗓子，朝对方说道。

    闻此，顾序川不由皱眉，“感冒了？”

    “还好——”她话音未落，紧接着又是两个喷嚏，转而去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可能昨晚空调的温度调太低。”

    等她走近了，顾序川才发现她的眼白还布着些许血丝，眼睛里还氤氲着水雾，看起来楚楚可怜。

    他登时心软，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声音轻柔得像是晨间的雾，“你这样不如在这儿好好休息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

    “我还能撑。”林乐桃调整好状态，正气凛然道：“不能因为昨晚贪玩而耽误今天正常工作！我要对得起华盛给我开的这份工资！”

    顾序川瞥她一眼，“真生病的话，我奶奶那边谁来陪？你得对得起我单独给你开的工资才行啊。”

    “……”林乐桃原地踌躇一阵，实在不想请假，“我没问题的！”

    “那好。”顾序川见状遂作罢，不再劝她，“下楼喝点热粥。”

    他们今天到餐厅的时间尚早，里面的座位还空着大半。喝过紫金那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林乐桃总算感觉好了一点，她盛了满满两盘子的碳水化合物，看得对面的男人微露嫌弃。

    “不吃饱饭，怎么有力气干活？”她理直气壮，咬下最后一口煎鸡蛋。

    “碳水吃多了上午容易犯困，”顾序川摁灭手机屏幕，不客气地说道：“需要我为你盛杯咖啡吗？”

    “哦，那谢谢体贴的顾总了。”林乐桃把曲奇塞进嘴里，又仰脖吨了半杯牛奶，再度露出的表情颇为谄媚，“加奶加糖，感恩。”

    顾序川一脸黑线，他瞪了女孩片刻，继而咬牙切齿地起身领活去了。

    等两人吃完饭，雨依然没停。

    他们在大堂等着司机把车开到门口，等车的间隙，林乐桃忽然看到任柏鸣出了电梯，同样往大堂正门赶去。

    那人与顾序川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不同于后者成日身着西装气势沉稳，任柏鸣像是随时准备去海滩度假的老外，穿着浅色的POLO衫和休闲裤，脑袋上甚至还别个墨镜，身形松弛却不显纨绔。

    Amy在他身后，拎着电脑包，一溜小跑。

    在两人即将有视线交汇的一刹那，顾序川单手拎着林乐桃的后脖领，硬生生将她转个圈，往自己怀中揽过来。

    林乐桃毫无防备，眼看往对方怀中跌去，忙用小臂抵住他的胸前，使两人格开些许距离，“你干嘛——”

    顾序川很快用嘘声制止她，同时用眼神示意自助餐厅的方向。

    林乐桃定睛瞧去，原来是胡惠心和那群官太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正准备去吃早餐。

    “麻烦下次集中注意力，不要乱看。”顾序川告诫她的功夫，任柏鸣和Amy便从远处走了过去。

    被男人揽在怀里，林乐桃的脸烧得很红，浑身上下别别扭扭，“我知道了，”她暗暗挣扎着，试图脱离对方的控制，“下次我注意点就是了。”

    等到胡惠心等人完全进入早餐自助厅，顾序川才慢慢地把她放开。

    ·

    工作地点还是在帆船酒店项目部的礼堂，在这里驻扎的员工借出几个会议室，供华盛及其合伙企业一同在这里办公。

    早上喝过热粥，林乐桃已然感觉好多了，至少和顾序川在同一辆车上时，她一个喷嚏都没打，安安静静缩在后排车座上打盹。

    其实刚开始她坐在顾序川身边还是很正襟危坐的，本来预计一个小时就能到达，结果路上有汽车追尾，他们这辆车被堵在半路，耽搁了不少时间，在等待交通恢复通畅的时候，林乐桃便忍不住悄悄低头打起瞌睡。

    顾序川见状，把车后排的冷风口往她旁边移了些许，避免直吹着她。女孩可能是昨晚真的没有睡好，眼下睡得很踏实，脑袋微微歪向车窗那边，随着道路的颠簸而一点一点的。

    等到司机将车子稳稳开到建筑物的正门，他才轻轻碰碰林乐桃，意图叫她醒来。

    林乐桃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点懵，外面的雨还下着，“到了？”她下意识咕哝一句，随后拎起身旁的电脑包，准备同顾序川下车。

    她今天的裙子还没到膝盖，从乔治巴顿上下来颇有不便，何况她还拎着电脑包和需要参考的纸质文件。

    顾序川倒是悠然地站在车旁，看着她思前顾后的样子，忍不住捉弄道：“需要我把你抱下来吗？”

    林乐桃倏然一个眼刀劈来，“顾总——”

    那人倒是佯装视而不见，眼底戏谑的意味更浓，“你昨晚落水时可不是这么喊的。”

    “我喊什么了？谁听见了？”他断然没想到林乐桃竟面不改色心不跳，睁眼说瞎话，此时她坐在车座位边缘，歪着身子打量着顾序川，满脸都写着不认账，“你有证据吗？”

    她将电脑包摆在脚下，朝顾序川做个鬼脸，随后扶着门一点一点蹭到车子边缘，从车上轻盈地跳下来。

    “别崴脚。”顾序川瞥一眼她脚上的细跟鞋，虽然只有四厘米，但还是无奈叮嘱着。

    他们确实迟到颇久，以至于从后门溜进去的时候，两个人的动静还是非常明显。满屋的员工看着他俩，问候也不是，不问候也不是。

    林乐桃身手敏捷，猫着腰溜到门口附近一个空位上坐下来，撇下顾序川一人站在会议室门口，接受大家目光的洗礼。

    那人不愧是华盛的接班人，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方才林乐桃给自己的眼刀原路返还，随后不慌不忙地在那人身边坐下来。

    林乐桃：“？”

    顾序川回给她一个非常坦然的眼神，意思是老板和秘书坐在一起应所应当。

    林乐桃的额角暴出一条青筋，拿他没辙，遂暗暗白他一眼，佯装若无其事，打开面前的电脑。

    【一颗小屁桃：您是不是考虑换个位置，怎么也得来一间独立办公室吧，跟我们这些虾兵蟹将的坐一起算怎么回事？】

    【顾序川：不用浪费资源，我甚至可以在地铁里席地而坐就地办公。】

    【一颗小屁桃：……您知道巍城有几条地铁线吗？】

    【顾序川：27条】

    【一颗小屁桃：……】

    林乐桃悻悻关闭对话框，不再跟旁边这个人闲聊，转而看起上级新发的文件规定。

    她正在认真看着，忽然听到楼道里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李锦和几名在现场驻扎的员工出现在门口。

    “咱们可以去参会了，那几个去开会的跟着我一起——”她在屋里扫视一圈，忽然目光落在顾序川身上，只听她话音一转，音量都抬高八度，“哎呀，顾总！您什么时候来的？”

    顾序川对员工的态度还说得过去，“堵了一会儿，刚到。”

    “您从哪边开过来的？我刚才听别的同事也说路上有交通事故来着。”李锦趁机打听，“您应该跟他们走的是一条路线吧。”

    “估计是，”顾序川避而不谈，巧妙地躲开她的提问，“你刚才不是说会议要开始了，那我们赶快过去吧。”

    林乐桃紧跟着收拾东西，带着两人的电脑，准备跟在顾序川身后一同出门。

    “你是要帮顾总把东西拿过去吗？”倏然，她听见李锦这样问自己，语气中隐约带着些许倨傲，“那你给我就可以了。”

    对方阻拦自己参会的意图甚为明显，林乐桃很讨厌李锦看自己时那一副轻蔑的眼神，她没搭理那人的话语，而是看向顾序川，征求他的意见。

    顾序川把手中的记事本往林乐桃怀里一塞，“她愿意拎你就让她拎着，俩电脑都给她。”他的语气绝对谈不上友善，随后吩咐林乐桃，“你跟着我一起上楼。”

    “好的，顾总。”得到上级的准许，林乐桃微微一笑表示应允，转而面向李锦那吃瘪的模样，不客气地将电脑往对方怀中一怼。

    她不顾李锦难看的表情，转身小跑几步跟上顾序川，往楼上的会议室去了。

    甫一跨入新的会议室，林乐桃差点被冻个跟头。

    这里的冷气好像不要钱似的哗哗往外吹，饶是林乐桃搭着一件薄薄的开衫，却还是感觉冷气顺着脚底往腿上钻，她不由缩在座位上搓了搓手。

    “找人把温度调一下。”顾序川留意到她的异样，朝着会务中心的人员说道。

    在他们身后，李锦那些人也跟着进来，果然那人没自己亲自拎着电脑包，而是转给了身旁级别更低的同事，那名同事表情怯怯，一看就是新人，这会儿规规矩矩地将电脑包放到林乐桃这里，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谢谢你啊。”林乐桃同样以笑容回道。

    会议室的座位还空着几个，正在她奇怪还有谁要来参会时，门口便又现出几个身影，有男有女、有外国人，看到这里，林乐桃还没来得及证实心中的猜测，接下来露面的人就很快帮她落实。

    任柏鸣站在门口，穿着早上在大堂里的那身衣服，旁边跟着他的秘书Amy。

    “任总！”李锦反应最快，率先开口招呼，“您坐这边。”

    顾序川的眼神往门口的方向游移须臾，随即撇过头，眼中隐隐浮现一层寒意，不再看向任柏鸣。

    连林乐桃也没料到永威集团居然也要参会，她在看到任柏鸣后，思绪便跟卡壳了一样，连心跳都骤然加快，有些手足无措。

    整场会议内容她都没听进去，好在不会轮到她发言，想到那人昨天还对着自己没正形，林乐桃便不敢与他对视。

    腕上新买的镯子还在闪闪发亮，林乐桃出神地盯着她的手腕，心里足足将那二十颗小钻数了十个来回。

    “……唯一问题就是和永威的交易这里，我们可能很难解释清楚。”

    尾声的闲聊中，她听着其他同事发表着对这个项目的看法，稍稍有些回神。

    “金额确实太高了，这不符合行业标准。”

    “听见了？”顾序川发出轻微的蔑笑，言语奚落，“永威可别太贪心了。”

    听到这里，只见Amy翻了翻手中的报告，操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一脸公式化地回复，“永威向来如此，往年财务数据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

    “这叫拿多少钱出多少力，”任柏鸣懒洋洋地坐在一边，悠悠开口，“顾总佣金给够，颐都的项目能顺利进行自然不是问题。”

    顾序川冷冷看着他，如蛰伏的狼王，“你们也不希望在审计那儿说不过去吧。”

    “顾总要是实在出不起这个钱，”任柏鸣终于缓缓抬起头，往前探探身子，继而两只手十指交叉抵住下颔，肘关节撑住桌子，弦外之音分明，“趁早拨几个员工到我们这儿来，我们帮你分担用人成本，好解决华盛的压力。”

    在他说话间，顾序川的眼神下意识地移到那人手腕上的装饰，紧接着他的目光便怔住，眸间在下一瞬闪着危险的讯号。

    任柏鸣的腕间，那只一模一样的CR珠宝钉子款式的手镯，此时此刻正在顶灯的照映下，折射着惹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