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这个亲吻像是自空中飘落的一片羽毛。

    林乐桃能清清楚楚瞥到顾序川的每一根发丝，嗅到自对方身上传来清爽的香水气息。

    她的心快提到嗓子眼，整个人好像被牢牢钉在原地，直到顾序川重新直起身板，她都没回过神想想该怎么做。

    壁灯柔和的光线重新落到她的脸上，她的表情被照得毫厘毕现。而顾序川却是逆光而立，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令林乐桃有一丝丝烦闷。

    男人的身形猛然被撞开，他看着女孩低头飞奔上楼的背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出格的事。

    他本是想追上去解释，可林乐桃在进屋后便迅速将门关上反锁，连半点机会都不给他。

    两人签恋爱协议这个事情进行得太过隐蔽，以至于在事情脱离掌控后，顾序川居然不知道能跟谁讨论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处理。

    我亲她了。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玄关处，脑海中一直萦绕着这句话。

    而那边，林乐桃在反锁上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迅速给安娜发过去一条信息：

    【一颗小屁桃：他亲我了！！！】

    【一颗小屁桃：天——啊——！！！】

    【Anna：？？？】

    【Anna：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就势扑倒？】

    【一颗小屁桃：对不起，我跑了】

    林乐桃缩在沙发上，脸颊爆炸红，噼里啪啦地打着字，整个人的样子怂得要命。

    【一颗小屁桃：狗男人！他违约了！！】

    【Anna：……】

    【Anna：怎么着，你清高，你现在就下楼指着鼻子骂他去】

    【一颗小屁桃：小蓝绝望.jpg】

    【Anna：他人呢？】

    【一颗小屁桃：被我锁在门外面，现在应该还在楼下吧】

    她是不敢开门去看顾序川现在究竟是在楼下还是楼上的，母胎solo的她完全没有经历过这种事，现在满脑子都是“协议要进行不下去了”、“我不会失业吧”、“周一还上得了班吗”。

    她再次点开手机，颤颤巍巍给对方发：

    【一颗小屁桃：你说我不会周一被通知fire了吧？】

    【Anna：……我看你长得像fire！！】

    什么嘛，这么凶。

    林乐桃瞧着友人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一人在屏幕这头撇了撇嘴。

    ·

    这一宿，顾序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经过这一夜，他琢磨着林乐桃怎么也该有几分思考清楚，于是早上睡醒后，他鬼使神差地来到那人的卧室，在推开门后却不曾想到只收获到一张空空的床榻。

    屋内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床铺整齐如新。

    “……”

    顾序川呆愣愣地站在房门口，他甚至进门前还稍微整理下他的形象，妄想着能和林乐桃敞开心扉聊上两句。

    朋友是断不能叫到家里来聊的，毕竟家中还有保姆阿姨当着眼线，给宋星尧打个电话后，得知那人最近持续呆在巍城，他不假思索，当即出门来到那人的住处。

    两人住在同一个小区不同方位，不过十分钟，顾序川便来到宋星尧的家，将人从床上拎了起来。

    “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儿？”宋星尧的头发还在支棱着，他打上一个长长的呵欠，黑着眼圈，不明白这个时间点顾序川不好好在家办公，反而要扰人清梦。

    顾序川站在他对面，“我有一个朋友，最近遇到点儿麻烦。”

    听到他这么说，宋星尧毫不犹豫地重新倒回被窝——

    “干什么干什么！”他被顾序川不客气地重新拎起来，顿时哀嚎出声，“你看我哪儿像是有空管你朋友的样子？我以为你有什么事儿呢！”

    “我这个朋友跟我关系特别铁，你知道吗？”顾序川说得信誓旦旦，“而且他是真有些棘手的事情！”

    锲而不舍下，宋星尧终于答应免费当他的倾听者这件事。

    在顾序川转换人称外加斟酌用词的情况下，他总算是把这件事讲了个七七八八，让人明白个大概。

    谁知宋星尧一脸不屑，嗤道：“你朋友强抢民女啊？”

    顾序川的表情明显被噎了一瞬，替“朋友”辩解，“他也不是这个意思。”

    本意是想将好不容易寻来的暗恋对象绑在身边，谁知自己竟率先越界，若是林乐桃真的和自己斤斤计较起来，自己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违约行为。

    “那就看那女的对你朋友什么意思喽。”宋星尧困得要死，一点也没发现这位朋友的真实身份，“什么来头，漂不漂亮？”

    顾序川有明显的思绪断片，几秒过后，他才笃定道：“漂亮肯定是漂亮的。”

    宋星尧故意拆台，凉凉地说着，“那其实也没有必要在你朋友这一棵树上吊死吧？万一人家还有其他的追求者呢？”

    “怎么可能，”顾序川反驳道：“协议上白纸黑字明码规定，不能给其他异性联系方式，不能同他人搞暧昧——”

    他倏然住嘴，生怕对方反应过来。

    “那这种约定撑死了也就对女方起起作用，外人要是真想追，可不管你那什么狗屁协议。”宋星尧泪眼朦胧，又打个呵欠，“除非你朋友像你家一样，圈子里咳嗽几声巍城能地动山摇的那种人物，否则就是白瞎……”话说到此，他自己不免自言自语，“咱圈子里有这样的人？你朋友什么来路？”

    “所以他现在该怎么办？”顾序川微微皱着眉毛，问道。

    “破罐破摔，死缠烂打咯。”宋星尧答道：“真喜欢就大大方方追，省得万一女方真的有追求者，趁这个节骨眼儿见缝插针，你朋友得不偿失。”

    顾序川听他这样讲，一脸若有所思。

    见他半天不说话，宋星尧这副困意也被整得烟消云散，这会儿他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打量顾序川几个来回，“我说……”他慢悠悠地开口，“您这位朋友，不会跟您是一个姓吧？”

    顾序川猛然抬头，表情第一次出现微妙的失控。

    “顾序川！”对方顿时明了，随后睡意全无，指着他嗷嗷大叫，“靠真他妈被我猜中，你你你你玩儿得够花的啊！？”

    “干什么干什么！”顾序川不耐烦地挡开他的手，对这件事并没有否认。

    宋星尧蹙眉思索几秒，同时盯着那人的眼睛，仿佛要将人看穿个洞来，“……林乐桃？？？”

    “……”顾序川沉默不答。

    “好啊，你连你哥都敢骗，胆儿肥了。”宋星尧嘴里一阵啧啧啧，“顾序洋没发现不对劲？”

    “真要说谁发现了……”提到这里，顾序川的眉眼露出几分嫌弃，“倒是有一位比我哥还聪明的。”

    眼前人甚是意外，“谁啊？”

    顾序川道：“任柏鸣。”

    “嘶——”宋星尧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这个名字会与顾序川有交集，“他不是很早就出国了吗？任柏鸣……家里是外交部的那个？我记得他妈妈是不是跟你家挺熟的？”

    “嗯，他刚回来没多久，这次跟着华盛一起去的那个帆船酒店项目。”顾序川稍加解释几句，“颐都省一把手以前是他爸爸的下属，明里暗里帮华盛和紫金疏通不少关系。”

    “那他怎么发现的？？？”

    提到这个，顾序川就觉得一口气憋在胸膛，“……我和林乐桃在酒店里争论了几句，让他撞个正着。”

    宋星尧的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看戏。

    “他也喜欢林乐桃，我听见林乐桃跟她朋友打电话时提到了。”顾序川不甚明显地翻个白眼，想起至今林乐桃都隐瞒这件事。

    宋星尧吹声短促的口哨，表示这件事太过刺激，“人家已经强占先机表白了啊，顾二少？您还等什么呢——两人的结婚请柬？”

    “我找你是为了让你帮我出主意的，”顾序川的神色略冷，“不是上赶着给敌方送人头。”

    “任柏鸣现在还跟颐都呢？”宋星尧稍作收敛，佯装正经，“你俩一南一北，他一时半会儿也杀不到巍城跟你抢人吧？”

    “要是没有接下来的那个狗屁慈善活动，他是杀不过来。”顾序川脸上不悦的神色更为明显，“但眼看下周受邀嘉宾就要入场了，到时候还要集体入住在远郊的紫金山庄，不想撞见都难。”

    “你要在那会儿公开？”

    “怎么可能，林乐桃也不会答应的。”顾序川下意识道：“其实我倒希望她答应，但她满口都是‘股价’、‘对华盛的影响’，大家都不是未成年，也明白意气用事需要承担什么后果，她这么想再正常不过。”

    他其实不太愿意与别人聊感情的问题。

    日常生活中，顾序川是一个极具边界感的人，就算同级聊八卦聊得热火朝天，他也只是安静在旁边听着，遇到听不懂的也不细问。反之，别人也别想从他口中打探出半点家底。

    这年头好事者甚多，他们这种家庭背景的人自是越低调越好，网上多的是因为子女失言而长辈被双规的例子，能与宋星尧说这么多，也是因为那人好歹也算巍城红三代出身，对于这种方面同样守口如瓶。

    “是啊，要是你们华盛出什么岔子，她的工作也难保了。”宋星尧不痛不痒地说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林小姐倒是想得十分周到，懂得孰轻孰重，真的是在跟你‘拿钱办事’，你挺会挑人的啊。”

    这话听着是在奉承，但令顾序川也是倍感膈应，忍不住嘴角微微下撇，不客气地瞪着他，“是啊，有时我也佩服自己的眼光。”

    “一边是下属的身份，”宋星尧伸出一只手，做个托举的手势，“一边是地下恋——不是，协议女友。”他伸出另外一只手，然后将两只手慢慢挨在一起，“你要取舍哪一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