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顾序川本是带着林乐桃去那家早就订好的官府菜，这会儿两人站在徐徐上升的扶梯上，手镯还在晃着他的眼睛，他心思一动，于四层折返，当下回到一层。

    “怎么了？”见他忽然拉着自己改变路线，林乐桃以为出什么事，紧跟着问道。

    “跟着我走就行了。”

    顾序川二话不说，带着她直直来到位于一层的CR珠宝，在店员的推荐下迅速敲定另外一款情侣手镯，整个流程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直至他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准备放在POS机上——

    “……你干吗呀？？”林乐桃倏然回神，慌忙劝阻他，企图拦下那即将烟消云散的大几十万，压低嗓门跟他小小声，“顾总怎么突然想要消费？”

    “几十万的现货是有点儿寒碜，但更贵的这会儿他们一时半会儿店里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听着男人的语气好像酸溜溜的，若面前有盘饺子，简直当即就能蘸着吃，“麻烦帮忙把她手上这个摘了。”

    林乐桃当即反应过来，又不太敢确定，犹犹豫豫说了一句，“我才刚买没多久呢。”

    顾序川回答得毫不客气，“你我协议在身，你却戴着和别人的同款，‘刚买没多久’？容我多问一句——你还想戴上几年？”

    他真是烦透了任柏鸣这种绿茶男，整个流程并不难推测，那人是早就有这款镯子的，而后又和林乐桃在免税店遇到，总不能是刀架在林乐桃脖子上逼着她买的，这镯子常年独占热销榜前三，随便找个什么理由都能让她买下这款。

    林乐桃的脸颊一点一点涨红，随即悻悻伸出手，让店员用小改锥取下腕上的镯子。

    “我帮您拿个袋子。”天降大单，店员嘴都要笑歪了，免费拿个购物袋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用了，不用了！”林乐桃赶紧说道：“我、我就放在包里的夹层就行！”

    说罢，她顾不上看身旁人的眼色，急急忙忙将手镯丢进包里，之后一脸狗腿，企图用笑容与顾序川打马虎眼。

    “走吧，顾总。”她的声音都比以往夹上几分，当下重点是带着顾序川速速离开，确保他不会当场让自己把那镯子扔了，“人家都饿了。”

    说罢，林乐桃不顾周围还有店员来来往往，一把挽起顾序川的胳膊，暗暗生拉硬扯，愣是将对方带离这座门店。

    重新登上扶梯时，客流量比先前又多了些许。

    林乐桃尚未察觉，心里只惦记着自己方才那点儿小九九，忽地，她感到左边多出一股力，原来是左侧通道上行的人太多，站在她身后的顾序川将她往右侧通道引了引。

    这次他们乘坐的扶梯长度足足有六七层楼高，也是堪称世界跨度最长的飞天梯，林乐桃靠在最右侧，眼神下意识扫过面前逐一掠过的楼层，以及扶梯下方愈来愈模糊的游客。

    尽管购物中心放着轻快的音乐，可她此时此刻内心却一点也不轻松，这扶梯上的游客很多，一个个台阶上全站满了人。

    顾序川离她离得太近了，她只要稍微转身，便能和对方来个脸对脸。

    ……她第一次切实感受到飞天梯的长度，简直一眼望不到头。

    暖黄色的灯光令她整个人氤氲在淡淡的鎏光之中，倏然她感到腕间一热，她猛然低头看去，顾序川握上自己的手腕，正在细细端详新买的手镯，眼中胜利者的色彩浓厚，微微上挑的唇线更是透出他的满意程度。

    “这下瞧着顺眼多了。”她听着那人在自己耳边自言自语，当下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见她没个声响，顾序川疑惑地抬起脑袋与林乐桃对视。

    林乐桃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视线，只感觉对方的吐息都在挠着自己的脸侧。他们乘坐的扶梯还没到达终点，林乐桃只好朝他咧咧嘴——

    笑比哭还难看。

    顾序川并没松开她光洁的手腕，而是在走下扶梯时顺势握稳，口中一句“看路”便轻易找到理由没再放手，以至于两人走进那家官府菜的大门，还是手拉手的状态。

    这感觉太不妙了。

    整个吃饭的功夫，林乐桃心中的警钟敲得铛铛作响，表面却还是闷不做声地喝着汤，避免与顾序川有过多交谈。

    其实现在这样已经算越界了吧……

    只是一顿晚饭而已，不会怎么样的！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飘过很多弹幕，眼神不经意落在手腕处。

    天啊——真烫手啊！！！

    “你好像心神不宁。”她对面，顾序川徐徐地喝一匙汤，在看了几轮林乐桃黑了又白白了又青青了又红的脸色变化之后，终于开口提醒她。

    “嗯？”一瞬间，林乐桃恢复正常，脑海里杂七杂八的念头顷刻间一扫而空，开口否认，“不是，我在想合唱比赛的事……哦，还有慈善活动！”

    她连忙拿工作上的事当挡箭牌，企图转移顾序川的注意力。

    “你又不是第一次参加合唱比赛。”顾序川话语中透着不解，“稿子写完也不用你念，在我身边当吉祥物就行，有什么可想的？”

    “哦哦……”林乐桃像是没听清他的话，连连点头，转而又猛地抬起脑袋，“我也要出席！？”

    “作为我的秘书，出席这种活动理所应当——你那是什么表情？”

    林乐桃在他的不爽中蓦然回神，努力给自己找补，“不是——我没见过那种场面，我紧张。”

    顾序川哂笑，“多跟我开过几次会就不紧张了，在华盛六七年都没有见过什么人，你们办公室行事风格还真是独特。”

    欢快的圆舞曲随着他的尾音滑走一个个音符，那人的语气听起来有点戏谑，让林乐桃难以应对。

    她本就不是很善言辞的人。

    “回头我叫人给你拿过几套衣服，你试试看哪套穿着比较自在一点儿，到时候好跟我一起出席。”顾序川敛起脸上的轻佻，沉着的神色再次蔓延开来，他不动声色扫过女孩的手腕，最后叮嘱道：“手镯记得戴。”

    就算她不记得，眼下日日夜夜相处，他也是绝对会提醒的。

    话音方落，林乐桃的面颊立刻烧起来，借着衣物的摩挲，暗暗使劲儿，在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将镯子的光辉用衣袖掩盖。

    等他们两个的车子驶入车库时，已然临近十一点。

    夜幕低垂，小区里分外安静，在引擎熄灭之时，林乐桃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兀自开口道：“那个……下星期我想回自己家住几天。”

    顾序川开门的动作倏然停下，手虚虚地横在把手上，漂亮的五官还有一半陷在阴影中，沉沉问道：“怎么突然要回去？”

    “盆栽……没人浇水，卫生也该打扫了。”林乐桃表情讷讷，试图找一些理由蒙混过关。

    “回头我叫个小时工。”对方拒绝得很干脆，让女孩冷不丁一惊，“从刘阿姨接班你就住在这儿，现在要回去，我哥他们肯定会知道的。”

    “知道就知道啊，还不允许我回自己家了？”林乐桃有意装得硬气一点，“在他们眼中我们又还没结婚，不必时时刻刻都住在一起。”

    “那结了婚以后呢？”

    “？”

    顾序川凉凉地撇下这么一句话，自顾自先开了车门，头也不回地奔别墅大门去了，留得林乐桃在后面一溜小跑，气喘吁吁才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别墅里安安静静，只留着一盏柔和的壁灯，看样子刘阿姨早就休息了。

    顾序川他们没有那么多要求，只要当天的家务卫生打扫干净足矣，时间分配也不会精确到分与秒。先前他陪同家里去饭局，听着桌上的某位太太大谈特谈如何拿捏保姆阿姨，甚至每一项家务都规定半个小时或是一个小时做完，语气浮夸到令人觉得离谱。

    林乐桃下意识压低嗓音，近乎是气音在问：“什么‘以后’？”

    顾序川不言不语，低头换鞋。

    “你说话呀。”见他不理人，林乐桃伸出手戳戳他的后背，“我没听清诶……”

    光线昏暗，后面的人一直在自己后背戳啊戳的，口中还在碎碎念，顾序川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过身，双肩一使力将对方顶至玄关一角。

    “你没听清什么？”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像是搓捻着林乐桃的神经，酥酥麻麻的，自太阳穴附近蜿蜒至腰侧，“要我再重复一遍？”

    他甚至还微微俯着身子，淡淡的香水味悄悄钻入鼻腔间，林乐桃的神情不由一滞，想往后退却发现不太可行。

    窗外夜色正浓，月光在两人附近薄薄地铺上一层，轻轻柔柔的。

    然而顾序川却感觉体内的血流奔腾，冲撞得耳膜隆隆作响。他的眼神一寸一寸描绘过眼前人的眉眼及唇线，心中某种念头作祟得更明显。

    他看着眼前人白皙的脖颈，眼底酝酿着的某种情绪，逐渐显露出来。

    林乐桃如祸当头，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就、就是刚才……不是不是……不、不用了……”

    她这般胡言乱语地说着，只觉得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

    脚步往后撤未果，只因身后是结结实实的墙壁，她眼睁睁地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愈发缩短，甚至连不远处的壁灯光线也被挡住了。

    迷迷糊糊间，林乐桃感到自己的左脸被什么温软的东西轻轻地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