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纹镜

    “对不起。”薛铮一下子坐起来,“我的我的。最近没睡好,我脑子不太好使。真的对不起。”

    “不怪你。”何卓韬也坐起来,“你不是故意的。”

    薛铮问:“我说我喜欢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信的?”

    何卓韬犹豫了,她继续问:“你从头到尾都不信啊?”

    何卓韬没说话,薛铮这下肯定了。

    “那这次是真的,”薛铮中指和拇指弯曲比了个心,举在了何卓韬脸前,笑着说:“喜欢你哦!”

    女孩眼睛里有热情诙谐的闪光,何卓韬被她逗得一笑。

    “我也喜欢你。”他缓缓道。

    终于听到这句话,薛铮全身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眼前是何卓韬,另一个人却不依不饶钻进了她的脑海,淡粉的樱花树下,有声音道:“咱们试试吧。”

    “那咱们试试。”薛铮脱口而出。

    “好。”眼前的何卓韬一副浑然不知情的样子,伸手揽住了薛铮的肩膀。

    还好还好。薛铮松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打乱。她决定爱一个人,她会好好去爱的,过程略显仓促,但态度毋庸置疑,江宇泽不合时宜的出现倒成了一种催促,这说明她做的还不够。

    想到这里,她往何卓韬肩膀上靠了靠。

    一个脑袋往自己肩膀上蹭过来,热度渗透衣服皮肤,何卓韬心里很温暖。

    他要解释解释看起来不高兴的原因。他感觉自己进化过了头,已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处变不惊了。

    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出来。他心软,在薛铮面前没有抵抗力。

    “后天……”他低声道,“是他出事的日子。”

    薛铮点点头。

    “要我陪你吗?”

    “你陪我的话还得请假,不用了。我自己就好。”

    何卓韬说好。

    第二天大家都补课补班,何卓韬不需要,他没有假期,法定节假日也按轮休来。他起了,薛铮还睡着,她挨了个床边边,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去。

    何卓韬轻手轻脚下了床,往薛铮那一侧的地上垫了两件衣服,去了卫生间。

    桑柘就着昨天的火锅汤,煮了点面做早饭。看见何卓韬出来,他把何卓韬从头到脚粗糙地打量了一遍,然后继续吃饭。

    何卓韬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果汁:“有早八?”

    “嗯。”

    “睡的还好吧?我昨天半夜出来,你屋里还亮着灯。”

    “熬习惯了,不好改。”

    何卓韬笑了一声。

    “放着吧,我等会一起收拾。你快迟到了。”他看了看手表,桑柘抓起书包出了门。

    薛铮从卧室走了出来,打了个哈欠:“这么早就起来了?”

    “我一直这时候起来啊!”何卓韬喝了口果汁,半倚在了墙上。

    “你睡觉很乖。”薛铮笑着伸了个懒腰,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

    何卓韬自觉一把年纪,恋爱也谈过不少,这颗心就是被面前小姑娘撩拨的一跳一跳,他抓了抓头发,把果汁喝了个精光。

    乖?谁不乖?

    两人简单吃了吐司和鸡蛋,有人一大清早给何卓韬打来电话,薛铮自告奋勇去收拾那一大堆碗。咣当咣当声里,何卓韬接完电话,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梦做得混乱,梦里何卓韬去帮她洗碗,梦里,他们结了婚。

    洗了碗,他带着薛铮和高中同学聚会,那时候的班长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啊!我就知道你们会在一块,你那时候……就喜欢她吧!”

    “是啊。”何卓韬笑了笑,紧紧牵着薛铮的手,牵着他一切正常不正常的行为的理由,这个理由就是爱情。他喜欢薛铮,他也需要薛铮,特别需要。

    上大学之后,何卓韬和薛铮就没有联系了,女孩偶尔出现在他的梦里,总是小小一个,刚到他胸膛。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了,直到今年春节。

    罗锦接到郭岚的电话,没过一会,宣布道:“郭老师的女儿生病了。”

    何卓韫一惊:“郭老师的女儿?”

    何卓韬脱口而出:“薛铮?她怎么了?”

    罗锦脸上是惊讶、惋惜、可怜、早知如此,她叹了一口气,面颊轻颤,嘴角却若隐若现地要牵出笑意,最终忍住了。虽然有很不好的事情发生,她静悄悄地赢了妈妈的战争。

    各种情绪滤过一遍,她留下最真诚的关心。

    “没事,”罗锦道,“不是很严重。”

    电话又响了,何卓韬惊讶地发现碗还没洗完,薛铮说,“没事,你忙,我自己来就好。”何卓韬说,“今天我休息,我不接电话,我要洗碗。”薛铮问:“你真的不接电话了?”何卓韬道:“不接。我要洗碗。”然后伸手接过薛铮手里的盘子,电话铃声响了又响,催魂夺命,下一秒,停了。

    “姐姐?”何卓韫道,“我哥呢?”

    “你哥在睡觉。”薛铮道。

    何卓韬醒了,薛铮正把何卓韫迎进来:“没有课吗?”

    “没有,我就来看他一眼,你和他……住一起啊?”

    “住一起……”何卓韬坐起来,笑了一声,道,“我想和你薛铮姐姐住一起,你问问她同意不同意。”

    “姐赶紧离他远点!”何卓韫一推薛铮,护卫般地,“他不是好人。”

    薛铮一笑,走到厨房,取下了身上的围裙,又洗了手。

    何卓韬看着妹妹,无声道:别捣乱。

    何卓韫扬起下巴,瞪回来,大胆!

    何卓韬最后一次警告,不关你的事!

    何卓韫起身就走,何卓韬没喊住。

    门砰地一声关上,薛铮那边水声也停。她迟一步走出来,惊讶道:“这么快走了?”

    “她就路过,来看了一眼,”何卓韬拔下正充电的手机,“稍等,我有个工作电话。”

    他把自己关进卧室。

    薛铮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拿起一边放着的吉他,高考结束当天,她在校门口报了两个月的吉他班,学过一些简单的曲子。纯靠肌肉记忆,她磕磕绊绊凑出一首指弹,调子破碎,不过能听出个大概。

    她弹着弹着,桑柘回来了。

    他关上门,收好了钥匙:“会弹吉他?”

    “速成的,上大学就再没碰过了。你弹。”薛铮把吉他往前一举,桑柘放下书包,接了过来,就势坐在了一个距离薛铮不远不近的地方。他把吉他抱在怀里,很习惯地伸手去拨,手指碰到琴弦却停了下来。

    “我也很久没碰过了。”他把吉他放在一边。

    “为什么?”薛铮道,“你弹得那么好。”

    “你没听过我弹吉他。”

    薛铮挠了挠眉毛,发现事实确实如此,找补道:“我可能是梦里听你弹过。我做梦很厉害的。你唱歌那么好,你当然会弹吉他。”

    桑柘没话了,薛铮道:“你问我梦见什么了。”

    “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你在公园里弹唱喜羊羊,”薛铮笑了笑,“旁边有我,有江宇泽,有一堆小松鼠,江宇泽听着听着很生气,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说你被人吸血了,要给你的经纪公司打电话。他硬说一首歌超过八十分钟才算好听的歌。我做梦一直很厉害……里面肯定有点什么是真的。”

    何卓韬是她男朋友,她嘴里却总蹦出江宇泽的名字,这一屋子居然没人觉得异常。

    桑柘想评价她一下,安慰她一下,说几句江宇泽和她,说几句温暖的话,喜羊羊是那天潮湿草地的暗号,他也急于给薛铮一个解释,一个交代,一切清楚,他会把自己扒出来的很厉害的曲谱送给她。

    薛铮做梦很厉害,他真的会弹喜羊羊。

    快啊!桑柘心想,说点什么。

    薛铮也发现不对了,她试着合理化,然后觉得把江宇泽当成她带来的行李是个不错的主意。这是爱吗?也是吧!江宇泽是个死东西,是个过去式的模糊概念,被她解释,被她支配,喜欢一个洋娃娃和喜欢一个人并不冲突,随口提一句自己的洋娃娃也不打紧,她在心里默默地给泰迪熊江宇泽换了一身打扮,太丑了,她扑哧一笑。

    然后她一下子捂住嘴巴。

    桑柘看着她,看着她眼睛弯得像一个月牙。

    两人之间明明还是一团乱麻,却各自不管不顾地往前走了,情欲在雾蒙蒙丝帘里酣畅淋漓地爆炸,结束却静悄悄的,哭喊□□全都消失在了滂沱雨声中。

    那天的雨越来越大,到了最后足以吞没掉一切微不足道动静。不甘心,也只能这样静悄悄的。

    “很好的梦。”桑柘道。

    薛铮打了个哈欠:“卓韬哥放个假,比上班还忙。”

    “嗯。”

    过了一会,桑柘道:“快到时间了。”

    什么时间,两个人心照不宣。

    “你——”薛铮话语一顿,“你回家吗?”

    “看了他,然后回家。”

    “辛苦。”薛铮道。

    罗锦在电话里把何卓韬和薛铮在一起的种种危害讲的十分透彻,也认定他们一辈子不会幸福,她讲了半个小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深入浅出也讲不通畅,意识到是儿子根本没打算听。

    “你别把我想的太好了,妈,”何卓韬把薛铮整整齐齐叠在床上的两件衣服收进柜子里,道,“她有病,我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不然我当初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

    “你怎么不是正常人?”罗锦道,“我不懂你为什么非得把自己说成这个样子。就她这回事,咱们吵了多少回了?怎么就和你说不明白?你可能觉得我不够开明,可没有家长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往错误的方向走的。等你后悔的时候,就再也来不及了。”

    何卓韬至今还没和薛铮坦白自己父母的态度,罗锦对薛铮追求何卓韬的这一行为充满敌意,不过她不会表现出一丝一毫,她对薛铮依旧同往日般友好,她的友好老练,成熟,来临安旅游了一趟,变得更加温和,可亲,她还有医生的身份,薛铮喜欢她,对她比对郭岚不知道热情多少。

    她一边和何卓韬打电话,另一边可能随手就给薛铮发了一条心理学短视频或者美容养生的小妙招。

    这其中当然有真正的关心在,不过何卓韬经常恶意揣测他母亲,他目前也没什么好的排雷办法。

    罗锦要何卓韬妥善解决他和薛铮的关系,大家好再和和气气的,何卓韬有些头疼,他回来是为了帮助别人,罗锦这样,叫他很想带着薛铮逃跑。

    何卓韬知道所有道路不分对错,也明白有的选择注定不被人祝福,可人到底是社会动物,不被祝福没关系,却是藏在暗处的、钝刀子割肉一般的慢性伤害,没有足够的爱做支撑,他怕有人承受不起。

    “担心薛铮受到伤害”——也是他始终退缩的主要原因。眼下这一串道理,何卓韬自己都没理顺,更别提和薛铮讲明白了,他思考了一夜总结出来,似乎只有他拒绝她,才是为她好。

    这串道理导向一个十分懦弱的结果,导向他没本事,他处理不好一些关系,何卓韬因此而很不服气,他最终发现,这些道理的来源是因为他始终不大相信两人之间,不管是谁,确实当真了对方给出的确实是爱情。

    那他们俩在糊里糊涂地做些什么?

    “我知道,我都明白,”何卓韬道,“我们还没到那种地步。不过你要是给郭老师打电话,我俩就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了,我保证一步登天。”

    “保护好人家女孩!”罗锦着急了,“谈着玩就谈着玩,问题是你不小了……你以为她喜欢你啊?她就是觉得你合适,也不管你一个月工资刚能顾住自己……那男生过几个月复活了,在她耳朵旁边悄悄说话,你就看着吧。”

    何卓韬从屋里出来,外面的两个人已经在动手做午饭了,用的还是昨天晚上剩下的菜。薛铮双手握刀去砍一颗土豆,桑柘本来是煮挂面糊弄自己的水平,这时候已经翻着手机调出三小碗调料了,何卓韬赶紧捋袖子:“我来我来。”

    下午桑柘去学校,薛铮抱着吉他在沙发上坐定,把自己调整到一个很舒适的位置,道:“哥,我给你唱歌。”

    “好啊。”何卓韬撑着脑袋,躺在一边晒太阳。阳光洒下来,模糊了他的眉眼轮廓,薛铮一时间有点走神,何卓韬看她半天不动,伸手扣了扣她的膝盖,“咚咚。”

    “我不好意思。”薛铮回神,笑道。

    “你还不好意思啊?”

    薛铮清了清嗓子,“我现在好意思了,你点吧。”

    “这么厉害?”何卓韬道,“你给我个菜单。”

    “这不叫菜单。”

    “叫什么?”

    “歌单,”薛铮道,“教我的老师是周杰伦的歌迷,你点他的歌,我都会。”

    她的脸上半是阳光半是阴影,晒太阳的一半微微发红,头发不长,在后面扎成一个小揪揪,丝丝缕缕散落下来。

    她老师说不定是江宇泽。何卓韬没问。

    “那就……《七里香》。”

    “好。”薛铮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乐声响起,女孩声音轻轻的,有点哑,很好听。他们待在一起平静和煦,快乐像阳光下的细小涓流一样哗哗流进他们的心,某一瞬间,何卓韬觉得他们会有很棒的一辈子,薛铮也这样想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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