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样说。”

    李莱茵的声音在乌利亚身后响起。她想要安慰乌利亚，但一时没有办法想到别的安慰的话。嘴里只能不断地重复，

    “你别这样说。求你。”

    她的额头抵在乌利亚的肩膀，濡湿了乌利亚肩胛骨处的一小块布料。

    乌利亚能从她的话、她的声音和她的眼泪里体会到她的愧疚和自责。而这类感情正是乌利亚再熟悉不过的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令视线陷入黑暗。可她忘记了，窗边那盏小黄鸭造型的台灯依旧亮着。

    黄色的灯光刺穿眼皮，隐约地混进无边的黑暗里。

    这样一来，所谓的黑暗也就不再是黑暗了。乌利亚在这黄黑交织之中，叹了口气。

    她睁开眼睛，目光扫过桌角的照片。拉开束缚着她双肩的手臂，跪坐在床上。背对着灯光的蓝色眼睛依旧燃上点点亮光。

    乌利亚与李莱茵面对面。对视。

    “你完全不要担心我牺牲什么，或者付出什么，使你很难报答，而深感愧疚。”

    这是乌利亚的开场白。她带着笔茧的手指轻轻揩去李莱茵眼底的泪痕。

    “我......”

    李莱茵下意识想回答说不是这样的。但她瞬间又明白她确实是这样想的。于是她沉默了。把头撇向一侧。

    乌利亚见她这样，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她轻轻握住她是手。

    李莱茵的手总是很凉。

    “我比你大不少呢。我不管做出什么样的绝对都并不是冲动行事。我知道我会付出什么代价。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仍然愿意去做，证明我是真的想要这样做。”

    乌利亚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就好比我帮助你，是因为我想要帮助你。就是这样。”

    她对李莱茵露出一个笑。“我并不是想要你还给我什么，或者报答我多么。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事情。所以你也不必为此困扰。”

    “但是，”当乌利亚说完这句话时，一直低着头的李莱茵终于抬起头来。

    她漆黑的眼睛被点亮，就连瞳孔里的细小花纹的变得如此清晰，像是宝石天然的竖纹，亮得惊人。

    “但是我想要回报你，和你不求回报。这完全是两件事啊。”

    李莱茵对乌利亚说。

    “因为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所以你不求回报。可我也不是一个没有良知的人，所以我想要回报你。”

    她掷地有声的模样让乌利亚幻视从前那个小小的自己。那个时候婆婆是怎么回答她的呢？好像是，这样......

    “那你也去做和我一样的事情吧！”

    乌利亚回答，目光温柔地看向李莱茵。年轻明亮的声音仿佛和一个苍老的声音重叠。

    “像我一样不计回报的，去帮助另外一个人。这样做就是你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李莱茵怔怔地看着她。

    乌利亚只是把那盏台灯熄灭，拉过被子，躺下。“睡觉吧。”她说，“你明天还要上学呢。”

    她合上眼睛。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悄然发问：

    “我的回报你满意吗，婆婆？”

    可惜地是，没有人可以回答她了。

    =

    “这是李莱茵。”

    “这是雷雅·休斯。她是这个小学一年级的负责人。”

    乌利亚为相对而立的两人做了介绍。“我得搭飞船去阿斯克罗三号星了。”她看了一眼手环，然后告诫李莱茵，“你听得休斯小姐的安排。”

    “知道。放心吧。”李莱茵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和她保证，“我再怎么说也这么大了。”

    休斯小姐也在一旁说，“是呀，塔兰图小姐。你可以放心，我想李小姐和我一定回很合得来的。”

    在双重担保下，乌利亚最后还是离开了。一步三回头地，不忘叮嘱李莱茵。“不要惹事，但也别怕事。”

    看起来上次偷摸跑去上厕所的事，使得李莱茵在乌利亚这里现在信誉为零。

    李莱茵不住地点头，最后把乌利亚目送到路的那一头，化成小点消失不见。

    她终于可以收回挥得快断了的手了。肩膀都摇酸了好吗？乌利亚甩手腕，嘟囔了一句“嗨呀”。一旁地休斯噗嗤一笑。

    “啊？没有笑话你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和照片差别有点大。”

    她捂着嘴笑嘻嘻地说，金色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蹭着领子，发出嚓嚓声。“毕竟是光头嘛！总感觉有点不好惹的感觉。”

    李莱茵随着她的话，摸上自己的脑袋。有点想开口解释，又觉得好没必要。

    好在休斯自己换了话题。

    “本来想你这种情况，是需要单独安排老师授课的。”休斯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们镇太穷了嘛，只有我一个文法老师。”

    她打开自己的手环，探出一张密密麻麻的表格。

    “你看，几乎每天都有课。另外我还负责一年级的管理事务，所以完全没有时间单独授课。只有辛苦你和小朋友们一起学了。”

    “其实也还好。”李莱茵说。“和小朋友一起啥的。”

    听到她这样回答。休斯明显松了一口气，收起她用来卖惨的表格。“那就行。”她告诉李莱茵，“我的文法课开在周一、周二和周五的上午，周三和周四的下午。”

    “你只要这个时间段来学校就行，其他时候随便你。”

    她想了想，又说：“劝你最好别想逃学，因为你太显眼了。”

    她带着李莱茵走过两边盛开茶花的小径，最后来到一座白色小楼前。

    李莱茵发现这个地方确实是比之前去得首都星落后不少。至少她这个宇前时代来得远古遗民，在这里没有感受到太多科技方面的冲击。新东西也不像首都星那样应接不暇。

    她们走进去，大厅内放着一个巨大的骨骼标本。属于什么动物李莱茵完全看不出来。只是单纯觉得好大。

    就在她看着标本时，休斯已经按下按钮。自动门开启，闹哄哄的声音自然而然地流出，冲刷着李莱茵脆弱的耳膜。

    “同学们。”休斯，一如从前李莱茵遇到的所有教师那样，站在门口扯着嗓子喊起来。和之前表现的那副斯文儒雅完全判若两人。

    “安静一点。”她拍了拍门框，“再吵我就告诉赫尔默得先生了。”

    这个名字堪比魔鬼，如魔咒一般，一被提起，吵闹教室就迅速地安静下来。

    班级的规模其实很小，课桌拼成一圈摆在偌大教师的中央。大概十多个人左右，什么肤色的小孩子都有，聚集在一起。正襟危坐的样子有点搞笑。

    李莱茵走了进去。休斯从善如流地开始介绍她。她很给面子地，没有说李莱茵也是学生。只是说：

    “这是李小姐。是我的助教。以后我上课她也会到班上来。希望大家可以欢迎她。”

    班上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作为回应。李莱茵在这片掌声中尴尬地站着，点头致意，眼睛却疯狂地找有没有多余地凳子之类的。

    总不能站着上课呀。要说挤挤？体积比小学生大了一圈的李莱茵也不太好意思。

    就在她看了整间教室都没有找到空桌椅的影子时，休斯打开她的手环点了一下。

    一片半透明晶状马赛克凭空浮现，最后凝结成一张造型简约的椅子，静静立在李莱茵身旁。

    对这一切目瞪口呆的李莱茵：大意了，还以为星际时代的小镇和我老家一样落后呢。

    她在大家的注视下，故作镇定地坐在椅子上。下一秒，扶手就弹出一块悬浮在半空中的小桌板，桌板上面还有大大的图画和文字，像是讲义一类的东西。

    哇，桌子课本二合一欸！

    李莱茵表面看着平静，压抑着自己内心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跟随着休斯地声音，看向了小桌板上的第一幅画。

    “你的精神力好低哦。”

    正专心致志，看着自己“课本”的李莱茵突然听到有人说。一抬头，居然是左前方那个胖胖的男孩。

    他向后靠，侧过头，表情得意洋洋的。

    哈？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评价的李莱茵忍不住挑眉。所以嘞？

    就听见小男孩继续说：“不要以为你是个光头我就怕你。告诉你，这个班里的老大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他顿了顿，强调，“男生里精神力最高的我。”

    李莱茵搞懂了。这小胖子是怕自己抢走他班霸的地位。这都是什么鬼？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点无语地想。

    刚准备说自己完全不屑于小孩子之间的斗争，老娘的目标是星辰大海。李莱茵就听见另一个冷淡的声音加入对话。

    “克劳迪，你又在欺负人。”

    是一个面色冷淡的小女孩，坐在李莱茵右侧。她也转过头，对李莱茵说，“别怕他，我罩你。”

    哈？李莱茵被突如其来的罩人宣言弄得有点懵。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我是一个大人，根本不打算参合你们之间的江湖纷争呢？

    她想说话，就被小胖子打断：“死丫头是不是找死？”

    小女孩只冷哼一声以作回应。李莱茵在一旁，看着前方的休斯不再讲课，而是脸色越来越沉，心想要坏事了。

    只是她现在想要阻止，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看着小胖子气势汹汹地继续说：“死丫头，敢不敢再和我约竞技场啊？”

    女孩还没有回应，小胖子身边的雀斑脸就拦下了她，“她妈妈开游戏装备店，有图纸，她的机甲肯定比你好......”

    “你们几个在嘀嘀咕咕什么呢？我要告诉赫尔默得先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