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他威严地、居高临下地说，眼神冷漠得像冰。

    “3-06-12-666666——你的行李放好以后，绕基地跑十圈。”

    李莱茵明白这个指令在惩罚她。那串数字就是李莱茵的个人ID，首位是所属星区的编号，依次往后分别是星域编号、星系编号以及个人编码。

    第一次看见个人编码时，李莱茵惊呆了。虽然她知道星际时代的人们没办法理解6个6的含义，但这不妨碍李莱茵觉得自己6翻了。

    所有人一进入空中要塞就被要求换上属于他们自己的作战服，同时被检查了携带行李。

    那串个人ID被做成铭牌钉在了她作战服的左胸口。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李莱茵阵亡后，其他人可以轻松地辨认哪具尸体是她。

    当然，现在也让庶务长轻松地辨认出她这个活人。

    李莱茵对这个指令并没有选择接受，或者抗议。她在等庶务长给予另一个当事人的惩罚。

    大概过了十来秒，依旧一片寂静。

    李莱茵终于明白眼前这位看起来相当威严的庶务长或许并不打算一视同仁，给另一个人相同的惩罚。

    即使她们做了一样的事情。

    好吧，这样的事情对于社会人李莱茵来说，早就屡见不鲜。现在的问题是，她该如何应对。

    如果是平常，李莱茵或许不会犹豫，直接怼了上去。

    可这里是军队，阶梯上站着的那只黑猩猩是她的长官。全宇宙最强调绝对服从的地方。

    硬碰硬显然吃力不讨好。

    明明是等到庶务长走远才出言讽刺的，谁想到他的耳朵那样尖。早知道就再等一会了。李莱茵不甘心地想。

    就在李莱茵决定老实接受时，身旁的金发女郎却不干了。

    她神情变得激烈而愤怒，牙齿紧紧咬住嘴唇，像是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一刻只要一张嘴就能发泄出来。

    李莱茵决心在她发作之前拦住她。“是长官——”她又一次地朝他敬了一个不甚标准的军礼。

    似乎是对她的识趣感到满意，庶务长点了点头。重新返回到队伍最前列。

    这时候空气又重新流动起来。

    蹲着的士兵朝李莱茵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李莱茵则不甘示弱地回以中指。只是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作声。

    队伍再次向前运动。金发女郎看着庶务长远走后，气得直跺脚。

    然后转头一把抓住李莱茵的袖子质问她：“你刚刚为什么怂了？！”

    李莱茵被她这一出弄得莫名其妙。

    拜托老姐，我可是为你出头才被惩罚的欸，你不道谢也就算了，居然还返回了质疑我？

    “我不是怂了，只是听从我的心。”

    她这样回答，把金发女郎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扒下来，拎着她的皮箱跟上了前面大部队的步伐。

    金发女郎依旧停留在原地，愤恨地大喊。“懦夫！一群懦夫！”

    中间这样一段小插曲结束后，一直在七拐八折的回廊里走了许久，庶务长才带着她们在一扇自动门前停下。

    “进门先要认证你们的生物信息。”他将手放在门侧的一块显示屏上。“这是出于对所有人的安全考虑。”

    光屏一闪，自动门缓缓打开。

    新兵队伍缓缓进入，最后堵塞在门口。

    李莱茵本来在队伍的中后位置，游鱼一般在人群里穿梭，竟真的叫她挤进自动门里了。

    里面的场景让她觉得有点晦气。

    这是一个不常见的狭小六边形空间，全部呈现白色。除了自动门的方向，房间的每边都个有一个休息仓。

    中心空出一个更狭小的六边形，安放着通往上一层升降梯。

    这里没有窗，天花板很低，像是一个小小的骨灰盒，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庶务长站在其中一个休息舱前，弓着腰，按下舱门附近的启动装置。

    一侧亮起A1的标识，舱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个不大的六边形房间，只能容纳下一张床。

    “这就是你们休息的地方。”庶务长侧身向大家展示，然后又匍匐着爬进舱中。

    他拉动床头顶端的一枚小环，用力往下一拉。一组柜子从天花板上降下来。

    “这是你们的储物空间。”他说。指着柜内介绍。语速非常快。

    “迷彩服、特训服和常服在柜子的左下方。正装挂在右侧的橱子里，橱子底下收纳你们自己的私人衣物。洗漱工具和杂物在左上角。私人物品在右上角。毛巾和浴巾在柜子顶端。带来的箱子和各种鞋子放在底层。”

    显然，这些服装都是已经准备好的。庶务长在所有人面前展示。

    “你们的衣服要叠整齐，按照我刚刚说的摆放好。否则我将会把你们的柜子清空。”

    他从那鸽笼般的小房间里爬出来，用手指摸掉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听到的，在明天早上之前，将内容转告给其他没有听到的。如果我发现有人做得不符合规定。”

    他环顾四周，然后威胁道。“那么你们将全体受罚。”

    “明白了吗？”

    “明白——”回答声有些稀疏拖拉，显然大家都会住宿条件有些不满。

    庶务长对这样的回答想到不满。“妈的，你们是没有吃饭吗？”他暴喝道：“明白没有？”

    声音如同平地惊雷，配合上庶务长那如同大猩猩的外表，新兵们果然瑟瑟发抖起来。

    撕心裂肺地喊道：“明白了——”

    庶务长将手臂抬起，收紧拳头。那些叫喊声也立刻随之消失，强硬地堵塞在不少人的嗓子里。

    “很好。”庶务长说，对众人的听话程度表示满意，“你们的舱位分配已经发到了你们的邮箱。我希望你们在入住的过程中不要吵闹。”

    “洗浴间在本层尽头。迎新的晚饭七点开始。现在开始，你们可以自由活动了。”

    他宣布。然后指向李莱茵，叫住她。“光头。”

    四周的人很默契地退了一步，将李莱茵暴露出来。

    “你在晚饭后跑圈吧！”他作出一副宽容的样子说，“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包括你们。”他环视一圈。“服从上级、服从老兵是你们绝对的义务。”

    =

    李莱茵，虽然会拼写自己的名字，但只有在小学一年级短暂学习过十来天不到的学历。

    因此要她在一份100多页的文件里中找到自己的床位号，难如登天。

    站在她身边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李莱茵依旧停在原地。一层狭小的六边形房间里已经不剩多少人了。

    “你在第几层？”

    李莱茵对着光屏艰难地寻找自己名字的时候，之前衣襟上别着花的棕发女孩上前搭话了。

    “啊，我还在找呢！”

    李莱茵头也不回地回答。女孩凑近她，她衣襟上的花香也随之飘来。

    用余光扫视，可以发现那是一朵新鲜的金色山茶花。

    李莱茵盯着那朵花看，那边女孩却说，“你怎么在看应征程序啊？”

    原来这里是应征程序啊。李莱茵尴尬地将视线移会自己的光屏。她猜测床位号应该是一张表格，所以有表的地方都会停下看看。

    “如果你想读手册也要先回自己的休息舱读嘛。”女孩笑着说。“你叫什么名字？”

    “李莱茵。”李莱茵从善如流地回答。“但是我的ID上写得是莱茵·李。”

    “我是鲁迪。”女孩也自我介绍。“你的号码就在我的上面，我刚刚看见了。看样子我们是邻居！”

    她拉住李莱茵提着皮箱的手腕，“一起吧！”

    “好啊！”李莱茵欣然同意。暗道自己运气绝佳。就那份100多页的手册，自己要找多少年啊！

    两个人才踏上升降梯。鲁迪按下楼层，李莱茵则在一旁默默记住了她按得位置。

    忽然肩膀被撞了一下。正是金发女郎。

    她也看到了鲁迪和李莱茵，鼻腔里挤出一道哼声。“两个懦夫。”

    李莱茵看着她这份态度，心里就有气。刚想怼回去，便被鲁迪拉住。

    鲁迪在她背后轻轻地摆手。

    六边形的升降梯速度很快，“叮——”地一声都到达了目标楼层。

    这一层和第一层几乎没有任何区别，除了正对着升降梯的那个方向是一个新的房间，而非自动门。

    这时李莱茵才意识到金发女郎也和她们同层，一脸无语地看着金发女郎。

    后者也还以白眼，撩动自己浓密的秀发，径直走到了最左侧的房间。

    鲁迪则兴冲冲地跑向右侧。“我在这里。”她先说，然后看了看她隔壁，对李莱茵招手，“你在这里！”

    “我们两个果然是邻居。”

    正是个好人啊！李莱茵对鲁迪的举动都快痛哭流涕了。

    “那我先回房间了！”她走到属于自己的那一间，按下按钮，向鲁迪挥手。

    鲁迪也点头。“晚饭见！”

    李莱茵爬进狭小的休息舱，这里也和之前庶务长展示的一模一样。

    她按照记忆拉开头顶的柜子，里面果然满满当当地塞着衣服。

    迷彩服、特训服和常服各有两套，同时分两季。西装被熨地笔挺，摸起来手感挺阔厚实。

    李莱茵将她带来的皮箱打开。

    里面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些换洗衣物，一本《低年级通用字典》、一个电子相框、一台便携式光脑和一个量子储物球。

    电子相框是莫文送给李莱茵的。

    里面收录了她给拍得李莱茵和乌利亚的合照、李莱茵和莫文自己的合照以及一整套索菲亚的杂志切页。

    据莫文说，这些照片是可以滚动展示的。

    后面两样是听说李莱茵要去前线后，琴骨折价卖给她的。

    量子储物球可以用来收纳手控操作系统。省得里莱茵抱着那台大机器跑来跑去。

    看着有些空荡荡的皮箱，李莱茵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惆怅，将物品放置好。

    然后她用手环给自己定好闹钟，躺在硬邦邦的床上沉沉睡去，几乎是粘枕就眠。

    这不能怪她。这一整天她都太累了，相当疲惫。

    睡意朦胧间，她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警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