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因为敲门声太过粗暴，鲁迪只将门拉开一条小缝，她神色警惕地说。“你们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联邦军事检察院的，小姐。”

    门外的人回答。他声音粗粝，个子很高，将那条狭小的门缝堵了严严实实的。鲁迪看不见他的脸，只有他胸前那枚鹰形徽章清晰可见，喙部尖端还时不时闪过一星寒芒。

    那徽章做不了假，确实是军事检察院的人。

    鲁迪将房门整个打开。两位穿着黑色制服的壮硕男子立刻向门内打量，其中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眼神在李莱茵和鲁迪间游走，然后他迟疑地问：

    “请问，哪位是莱茵·李女士？”

    “怎么了？”或许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来者不善，没有人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李莱茵坐在床上，反问他，“你们找她什么事？”

    “哦，倒也没什么。主要是就本次伽马空中要塞遇袭，有些细节想要找她了解一下。”

    小胡子很委婉地说。为了释放善意，好让空气中的压力少一点，他甚至挤出一个微笑。他看向李莱茵。

    “您是李女士？”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李莱茵却听出了肯定的意味。她索性承认，“是我，怎么样？”

    “您本人？”小胡子又确定一次。得到李莱茵当然的答复后，他继续问，“看您现在躺在床上，现在身体如何？”

    “还行。”李莱茵回答。

    鲁迪匆忙在旁边补充：“她显然还需要静养。”

    “那么，可以下床咯。”

    “如果一定要的话......”在小胡子略带压迫的眼神下，鲁迪眼神躲闪。她又开始害怕起来，略微往后退了小半步。

    李莱茵发现了鲁迪的异样，出声把小胡子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如果我说我下不了床呢？”

    “那很抱歉，我们就得抬着您过去了。”小胡子笑了，上唇的胡子也跟着动起来。

    “也就是说一定要我跟你们走？”

    “是的，一定。”

    李莱茵叹了口气。“好吧。”她说。“多少给我点时间收拾一下，我想你们需要了解的时间应该不会短。”

    “那我不了解，女士。”面对李莱茵的试探，小胡子回答地滴水不漏。“我接到的命令就是把您即刻带回去。”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上的手环，又说，“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如果你身体同意，我们马上出发。”

    “就这样？”李莱茵指着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显然还想再争取一点时间。

    可小胡子不给她争取这个机会。“就这样。”他说。“顺便，可以请你把量子手环摘掉吗？‘了解’的过程中，我们需要切断一切你和外界联系的可能。”

    李莱茵撩起眼皮，漂了他一眼，满脸无所谓地点点头，把那只印着手绘金色山茶花的手环拍在病床配的床头柜上。

    手环和柜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

    李莱茵对小胡子说：“现在可以了？”

    “当然。”小胡子点头，朝着门口对李莱茵做了个请的姿势。李莱茵为他彬彬有礼的举动笑了一下。“我以为要带手铐什么的呢。”她说。

    小胡子也笑了，“本来是需要的。你不配合的话。”

    在李莱茵和鲁迪擦肩而过的瞬间，鲁迪伸出手想要将她们拦下。“喂！”她的声音有些慌张。

    “会没事的。”李莱茵安慰她说。

    然后在鲁迪不知所措的目光里，走出了那扇大敞着的门。

    门外的星空依旧如此壮丽绚烂，每一颗遥远的恒星都在这片黑天鹅绒般的宇宙中，散发出如钻石般璀璨的光彩。

    李莱茵停下脚步，群星映入她漆黑的眼睛里。

    “走吧。”她对小胡子说。

    门内，鲁迪依旧站在原地，凝望着离开的李莱茵。无人在意的病床床头柜上，印着手绘金色山茶花的手环颤抖了一下。

    这是李莱茵被逮捕的第一天。

    =

    “姓名。”

    “李莱茵。”

    “ID。”

    “3-06-12-666666。”

    “服役部队番号。”

    “伽马星系第三集团军第七团新兵连。”

    “四月十四日晚上，你在哪里，又做了些什么？”

    一束惨白色的灯光打在李莱茵脸上，让已经完全适应黑暗的眼睛感到强烈的不适。瞳孔如猫般急剧收缩，她下意识把眼睛眯起，从一条狭长的缝隙中去窥视站在她对面的那些人。

    他们躲在光后面，身形与昏暗的墙壁融为一体，只能看见几个身量不一的漆黑剪影。

    见李莱茵久久没有回答，黑影中的其中一个开始不耐烦起来。

    他粗声粗气地吼道：“问你话呢，婊/子。装什么死。”

    “好了，加里，别生气。”他身边另一个人说，嗓子尖尖的，像是被做了绝育的猫。他夹着声音，又对李莱茵说：

    “李小姐，回答我们。”

    “我已经回答了无数次了，长官。”李莱茵说。

    “那就再回答一次。”尖嗓子说。“这样我们才知道你有没有撒谎。”

    李莱茵闻言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来。她感觉她的肺快要被挤瘪了。她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不是在被盘问就是在被带去盘问的路上。

    关押她的禁闭室又三盏永不熄灭的大的探射灯，让她无法合眼片刻。她的脑子里现在一片混沌，脑浆和糨糊一样粘稠。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强压着性子，开始又一次重复这段她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对话：

    “那天我按照哈因·桑德斯上校的要求，去四号楼打扫桑拿室......”

    她还没说完，那个粗嗓子的就打断了她。“为什么桑德斯上校会找你去打扫桑拿室？”

    “因为洗桑拿室的后勤兵被炸死了，长官。”李莱茵回答。“桑德斯上校是我在短期军事大学的教官，我在课堂上没有回答出他的问题，打扫桑拿室是对我的惩罚。”

    她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打扫浴室、桑拿室甚至洗手间都是常见的惩罚措施，长官。”

    “没人问你这个。”尖嗓子对李莱茵的自作主张颇为不满，他立刻指责她。“问什么答什么，你不明白吗？”

    李莱茵还来得及回答，粗嗓子的又开始找事了。“你在短期军事大学学习？”

    “是的，长官。”

    “那么，谁是你的推荐人呢？我记得这类都是需要推荐的吧。”

    李莱茵刚要回答，尖嗓子就率先一步说，“是凯莉·席拉。”

    “她？”粗嗓子略显夸张地说，“她不是蓝豹的吗？为什么要推荐第三集团军的人呢？”

    “是啊，为什么呢？”尖嗓子和他一唱一和地，他又将矛头指向李莱茵，“能麻烦你回答一下吗？”

    “我们之前认识......”李莱茵没说完，又被打断。

    “也就是说，你们私底下有往来咯？”

    尖嗓子突然发问。李莱茵隐约感觉到，这一次的审问和之前的全然不同。那两个也许不是在针对自己，而是在针对席拉，自己只是一个幌子。

    于是她谨慎地反问：“什么意思，长官？什么程度叫做私底下有往来呢？”

    听她这样回答，粗嗓子哼了一声，尖嗓子则换了一个话题：“你是帝国来的奴隶。我们查到你在帝国开户的第一天，席拉就给你汇过一笔款，对吗？”

    “可以这么说，长官。”李莱茵回答。

    “好，那么你能说说这笔款项是做什么的吗？席拉为什么要给你这笔钱呢？”

    李莱茵还记得自己不能把太空港的事情讲出来。于是她采取了老套路。“我之前给她做过游戏代练，长官。”

    李莱茵之前的事按照道理是都应该发生在帝国的，联邦这些人很难取证。

    “什么代练？”尖嗓子又问。

    “是《巡航》，长官。”李莱茵记得很清楚，席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提到过它，她猜测她玩过。

    至于星际未来公司，她只能祈祷他们足够保护用户的个人隐私，不会让这些人轻易拿到用户数据。

    现在她的眼睛又能够适应强光了，在一片雪白中，她看见那两个影子在交头接耳。

    然后粗嗓子把脑袋转向了李莱茵。他相当恶毒地说：“得了，别找借口了，我看这一切就是陈派策划的阴谋。

    凯莉·席拉找来这个女人，让她通过什么手段勾引了桑德斯。那正是那个小甜甜擅长的不是吗？

    于是在十四号大家都在做清扫的时候跑去四号楼幽会，接着这个女人用什么手段让桑德斯的精神力受损，然后她好顶替桑德斯。

    瞧瞧，这样一位机甲新星就冉冉升起了。这些人都是靠这种手段包装起来的。”

    尖嗓子一直没有说话，既不反对也不赞同。当然，我们常说，不反对本身也是一种赞同。

    李莱茵觉得这两个人简直荒谬。听到最后，她实在忍不住反驳：“照你怎么说，我又如何能掐会算，知道那天会有敌袭的呢？”

    “这有什么难的，你本来就是帝国人，和帝国军队里应外合这并不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