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飘过池座第九排时，正好经过孟明微的头顶，没错，柳细雨看见的那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孟明微。

    孟明微抬头去看何沐禧的魂灵，余光却瞥见了楼座二层的柳细雨，此人正用额头抵着护栏睡觉。

    寒露神趁机微笑着摆摆手打个招呼，孟明微不可察觉地叹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柳细雨，此人此时正在无意识地摸嘴巴，或许是睡得口水流了出来？

    音乐学院的一个男生坐在楼座二层双号，也就是柳细雨对面，他一直痴痴看着柳细雨，眼神近乎呆滞。这一切尽在寒露神眼下，他调侃地给孟明微使眼神，孟明微看见那个男生后，回了寒露神一个眼神，似乎是在说“你真无聊”。

    神稷司蹲守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抓住何沐禧飘荡的魂灵，所有的魂灵都被允许在世间逗留一段时间，毕竟它们也伤害不了人。孟明微对自己的那段飘荡时期历历在目，他眼角微微泛酸。相反，神稷司是来保护何沐禧的魂灵的。

    调查司已经有了突破。他们经过详细的调查后，经过多方协助，知道了妖界作祟的真实目的。妖界将目标锁定在那些相对脆弱的女孩身上，通过各种方法让她们被本就不怀好意的男人盯上，然后暗中催发那些男人的恶欲，迷惑他们，让他们杀死被盯上的女孩。这样，妖界不用亲自动手，也就不会因为触及禁令而灰飞烟灭。等女孩们的魂灵脱离躯体时，他们就能去抓捕，将其饲养为恶灵。这样的恶灵最为妖界喜欢，既听话又威力巨大。

    何沐禧的魂灵为什么还没有被妖界抓住呢？那是因为妖界也会有地盘划分，何沐禧刚到了这一支妖界的地盘时，莱特美就出现在了何沐禧魂灵的前面，一直指引着她、保护着她。现在有神稷司的人跟着，莱特美也就退下了吧。

    不过指引使者一般流动在人间各处，莱特美却始终呆在何教授家，这一点令人疑惑。

    就在这时，白雾已经飘到翠馨面前了，它努力地想把胡琪挤开，然而无济于事。

    像是感受到了女儿的存在一样，翠馨突然站了起来，用双手去探寻那团白雾，一边带着哭嗓说道:“小禧，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看我，妈妈一直很想你啊，小禧啊。”

    台上正在表演的艺术家虽然应变能力很强，但还是受到了影响，一个吹小号的乐手抢了半拍，指挥皱了皱眉。

    翠馨继续旁若无人地哭得更大声了:“小禧，我怎么看不见你，你是不是就在这里？你快回答我！”

    胡琪看见周围人怨恨的眼神，赶紧站起来用手去揽翠馨，想带她离开音乐厅。然而翠馨挣开了她的手，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不！小禧在这里，我要找到她，我要找到她！”

    这下子演出完全被打断了，场务人员束手无策地站在胡琪旁边。

    指挥转过身来，从他的表情看，他相当生气，乐池里的其他艺术家，也都厌恶地皱着眉头。

    很快，场务人员的领班来了，他指挥几个下属架走翠馨。白雾似乎也被吓到了，一下子窜到了乐池里，停在首席大提琴前面。

    翠馨又踢又蹬，她年龄虽大，力气却犹存，她挣开场务人员后，一路向乐池狂奔。

    乐池里的艺术家们被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后退的向后退，向暗门方向跑的向暗门方向跑。唯有指挥岿然不动，带着怒气向上下左右的观众道歉。

    音乐厅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柳细雨被吵醒，茫然地环视周围。

    二福给柳细雨指了指乐池，柳细雨这才看见正在乐池里发疯的翠馨。

    胡琪紧跟场务人员后面，提着礼裙向乐池小跑过去。

    白雾，或者说何沐禧，面对自己的母亲竟然胆怯了起来，拼命地躲着翠馨。

    它移向乐池后方，翠馨也跟着过去。翠馨撞倒好几个谱架，几本乐谱唰唰落在地板上，白花花一片。一把中提琴也被翠馨撞倒，也不知是哪个艺术家忘了带走。

    翠馨粗暴地从提琴上面踩过去，高跟鞋底卡在了两根弦之间，翠馨一用力，两根弦顿时崩掉，发出沉闷的响声。

    在暗门的一个外国艺术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琴被摧残，心如刀割，他哇啦哇啦地说着外国话，场面一度混乱。

    四面唏嘘声不断，无人不对那位外国艺术家投去同情的眼光。

    胡琪此时也进入了乐池，和场务人员一起按住翠馨。胡琪的脸在乐池的灯光下非常明晰，柳细雨发现是她，用力摇了摇寒露神。

    “是胡琪，她在这里！她还好好的，我们快把她带回来！”

    寒露神把眼睛从墨镜后露了出来，笑了笑，说道:“不急。”

    音乐厅相当嘈杂，大家都放开嗓子说话了。一些在责骂，一些挂着看好戏的期待神情。

    何沐禧的魂灵变得非常激动，它无助地躲在惊恐的艺术家后面，咿咿呀呀地嘶鸣。

    突然，乐池上方的灯泡一个挨一个爆裂，音乐厅里的光亮迅速减少，很快变得漆黑一片。有人被愤怒裹挟，开始破口大骂，许多人再也忍受不了这场闹剧，向出口涌去。

    柳细雨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心里非常不安，然而寒露神依然镇定自若，嘴角带着玩味的上扬。

    二福:“小姐，我们怎么这么倒霉，我还以为我们终于可以安心一段时间了，没想到……”

    孟鸣秋捏了捏二福的胳膊，让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柳细雨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是无力地趴在护栏上。

    黑暗中，场务人员和翠馨斗争没有持续多久，不一会儿，翠馨就被带出去了，乐池里也变得空空荡荡，只留下化作白雾的何沐禧。

    它呜呜咽咽，但只有神稷司的一帮人和寒露神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其他留下来的观众眼见没戏，也都离开了，千人的观众席中只剩柳细雨、孟鸣秋、二福和寒露神。

    音乐厅对于柳细雨来说已经无比安静，像是有隔界一样，此时的音乐厅像是消失在了空间里，没有一个工作人员进来善后。

    整个文艺剧院犹如时间静止，没有一点人气。寒露神这才起身，打手势让三人跟着他走。

    他们出了楼座二层，进入楼座一层和池座的入口。

    就在此时，音乐厅又恢复了光亮，不过光亮不来源于已经爆裂掉的灯泡，而是如同空气一般的存在，微蓝，但足以看清四周。

    神稷司的人将何沐禧的魂灵围城一圈，孟明微站在指挥台的旁边。

    寒露神带着三人走过去时，孟明微转身颔首致意。

    柳细雨终于看清了这张面孔，确确实和梦中的那张面孔一样，原来他就是仙人。在酒店时她犹疑，现在完全认定。想到梦中的事，柳细雨红了脸，她决定忘记这回事儿。

    孟明微看见柳细雨，也想起了梦境。他们第一次梦境相会是在废弃的花境瀑布地，第二次是在英格兰的湖区。过了这么久，孟明微回忆起自己当时的行为举止，顿时急红了脸，他怕给柳细雨留下轻浮的印象。

    柳细雨对梦境里孟明微的印象，其实还好，毕竟是梦嘛，直到如今，也真的忘得七七八八了，只不过还是有一部分记忆犹新。

    两人并没有眉来眼去，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俩的缘结还没有正式开始。因此此时，也只是形同陌路。

    比柳细雨激动的另有其人，那就是孟鸣秋，然而他也只是站在观众席中，望着孟明微的背影。

    孟明微身着极为熨帖的西服，就是和柳细雨在英格兰湖区梦境相会的那套，也是他的常服。

    不一会儿，神稷司收住了何沐禧的魂灵，但何沐禧还有未达成的愿望，只会继续在人间游荡，暂时困住它不是长久之计。

    莱特美被神稷司召唤过来，孟明微摸了摸她的头，表示问好，然后接过小巧的捕灵笼，转交给了莱特美。

    莱特美咬住捕灵笼的提手，走了几步后消失了。

    寒露神这才上去搭话:

    “接下来就要靠胡琪那女孩了，一举两得。”

    孟明微回道:“正是。”

    蓝光消失，音乐厅又变得漆黑一片，孟明微和神稷司的人也一同消失不见。

    寒露神摊了摊手，转身向三人说道:“走吧，闹了这么久还没吃晚饭呢，趁时间不算太晚。”

    莱特美回到何教授家后，把装着何沐禧魂灵的捕灵笼放在了胡琪的床上，然后开始对捕灵笼喵喵地叫:

    “姐姐，妈妈其实是因为我才疯掉的，我根本没有被阿姨弄丢，那一天，程哥哥带我去玩，但他打电话让妈妈拿一样东西来换我，就是那张照片，程哥哥也向你要过吧，你不给他，他就把你杀了。但是妈妈要给他的，只不过我在那之前就死了。寒露神给我收了尸，我的魂灵附在了我们家的小猫身上。寒露神告诉我，我是指引使者了，要好好指引亡魂，不过我想姐姐你做我的第一个客人，所以我一直待在家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