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正媚

    苏斐然每日都换上一身来见她,只是她不曾将注意力落在这上面。

    他今日是一身鹤纹蓝衫,雅簪束发,忖这春日。

    阁间里,二人一左一右坐在案几边。

    是不是她教的有问题,怎么会不懂呢,江阮阮郁闷地看着苏斐然,眉间微蹙。

    被她盯的笔尖一顿,苏斐然弯着眉,笑眯眯得回看过去,“先生,你这直勾勾盯着我看,是心悦我的容貌。”

    她被调侃得脸上燥热,立刻扭过头。

    “殿下少贫嘴了,快看看这篇有哪里不懂的,是不是我教得太快了,殿下听不懂。”

    江阮阮手指轻点在纸页,细声轻语。

    照着她指尖方向,苏斐然微微挪近,转移她的注意力,“先生这儿,以德之道为君……”

    她捻住纸,俯身写下注释。

    趁机离江阮阮近点,从刚刚开始苏斐然嘴角的笑意都没落下,现在只要他一低下头,就能望见江阮阮的发顶。

    绯江宛内,纱丝被轻轻吹动,浮上桌角。

    她蓦的抬首,与苏斐然对视上,他怔忡间,慢慢瞥开脸,她又看我,苏斐然喉间微微上下滚动。

    “殿下,现在懂了吗?”江阮阮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苏斐然含糊地点头,“懂了,先生。”

    她缩回手,站直。

    “那殿下今天就先结束吧。”

    “先生,今日结束的这么早啊。”苏斐然轻声叹息,语气中充满不舍。

    江阮阮垂下眼,青丝遮住的脸红了红,“殿下你学得太快了,我要提前再看看。”

    他脑袋空滞,不小心装过头了。

    “是吗,那可能是之前夫子教过,所以还有点印象。”苏斐然糊弄道。

    “既然今日的课业结束了,那先生与我一同踏春可好。”他的心思藏山露角。

    也只有江阮阮察觉不到。

    “不了,殿下。”

    苏斐然做出为难的表情,刻意卖惨,“江姑娘实不相瞒,这次是几位大人邀约我去的,他们此番吟诗作乐……”

    剩下的不必他再言语了,江阮阮拂身应下。

    随后不留给她后悔的余地,苏斐然快步离开了绯江宛,得逞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江姑娘,那就这样说定了。”

    未几,云涵领着十几位绣娘进门,她们手中各自捧着春日的薄衫。

    “江娘子,这些都是世子的一片心意。”

    江阮阮愣住,连忙拒绝。低头瞧见身上的旧衣裳,拦住了云涵,同意了下来。

    “娘子,请择衣。”绣娘们半弯着腿,同时将漆盘向前递去。

    这贵人果真大手笔,绣娘们开始看见满屋子的春衫云绸,心底也是一阵惊讶。

    ……

    江阮阮本以为她来早了,谁知道苏斐然更早在马车上等候着。

    “江娘子,请。“

    听见云潇的称呼,苏斐然微撩起帘布一角,见江阮阮额间缀花钿,红唇微抿,青丝落在玉色薄衫。

    他缓缓放下帘子,垂下眼。

    真想把江阮阮藏起来。

    角落的云涵看见这一幕,得意地咧开嘴,江娘子这身可是她精心打扮的,直接把主子迷得找不到北。

    江阮阮没发现马车里有人偷偷看她,只手持玉扇挡面,在云涵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掀开车帘,苏斐然撩开眼,落在她身上,烫的江阮阮心一颤,羞赧地向上移着扇面,挡住他的视线。

    “殿下安。”

    他哑着声,“嗯。”

    江阮阮低着头,坐在他对面。

    她有些晕车,脑袋轻点,不知不觉枕着柱沿睡去。

    而在她睡着后苏斐然的目光不知道收敛,反倒更加肆无忌惮。

    后悔了,不该带江阮阮出去。

    他正懊恼着,马车突然晃悠了一下,前面睡得正香的姑娘顺势滑落,他揽腰搂住,深怕她摔落下去。

    她迷迷糊糊地虚睁开眼,苏斐然见状,轻抚着她的头,安抚着她。

    江阮阮舒服地向前蹭了蹭,又闭上眼眸。

    她依在他腿间,朱唇轻呼,一股热气从他腿间传来,他蓦的坐直身,僵持着。

    要是江阮阮突然醒来,他还真是百口莫辩。

    “江阮阮你是故意的吧。”他舌尖抵住腮帮,狼狈地将她抱在怀里。

    江阮阮再醒来,睁开眼时,苏斐然已经下了马车,云涵候在马车旁。

    “江娘子,到了。”

    “云涵姑娘你怎么不叫醒我,现在是不是晚了。”

    她着急下了马车,眼神一直在寻着苏斐然。

    “江娘子,是世子让奴婢不叫醒你的。”

    江阮阮点点头,扫到苏斐然正谈笑风生,没半点难堪的模样,她随即放下心来。

    想必他应该是看见了她偷摸塞进他袖口里的诗案了。

    “那我们回去吧。”

    云涵故意朝旁的草地露出羡滟的目光。

    见状,江阮阮心底发软,自己也许久没来过这儿了,“那我们玩一小会儿再回去吧。”

    *

    徽州郊外,近日来踏春的人不少。

    苏斐然财大气粗,直接包下这片湖及周边。

    湖心亭内,沈暮白和宋子钰应邀而来。

    “不是让我们来给你做戏吗?那姑娘人呢。”

    “她有些累,歇息了。”

    苏斐然从袖口摸出一张小纸,上面娟秀的几句诗,都是春日里常见的物象,他嘴角缓缓勾起笑。

    沈暮白撑着脸,“殿下,你叫我们来不会就是看你发痴的。”

    懒得理他,苏斐然自然而然地将这句话解读为嫉妒,换个方向,嘴边轻念着诗行。

    宋子钰给自己沏上茶,轻啄一口,半响,轻笑出声。

    “那姑娘对你不是那种心思吧。”

    :)苏斐然将纸页折好,放在石桌上,“谁说本世子对她是那种心思的。”

    沈暮白眼前一亮,突然浑身有劲儿,凑近他坐下,故意调侃道:“殿下,你说的心思和子钰说的心思一样吗?”

    “ ……”这两人能不能走,真是碍眼的紧。

    “你说的心思和我明说的心思是同一个理解吗?”苏斐然一脸嫌弃地推开他。

    余光中却见江阮阮在对岸笑得明媚,赤蓝的天边挂着一个纸鸢。

    ……

    湖边,杨柳垂笤,洗浸着柳尖。

    江阮阮和云涵放着纸鸢,她今日穿着不放便,云涵就在到处跑着,充斥着她们的笑声。

    江阮阮眉眼飞扬,两靥的酒窝一直不曾落下。

    画面落入林楠笙眼里。

    她捂住红唇轻笑,“江阮阮这个破落户怎么在这儿。”

    汐儿唯唯诺诺地低着头,“林娘子,江阮阮被老爷送给了长宁世子。”

    其实早间徽州就传遍了风声,江阮阮被请去做长宁世子的先生,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声本就耀眼,如今更有了长宁世子镶金。

    只是林娘子不信,谁敢说这种话,就得被拖下去打上几板子,一直到改口认错为之。

    “真是下贱。”林楠笙慢慢走近江阮阮背后。

    她突然发难,伸手想要将她推下湖。

    云涵见状眼角闪过一道冰冷,脚尖轻点,一块石子飞了过去。

    林楠笙腰间忽然一疼,蓦得飞了出去,掉进了湖中。

    汐儿惊恐地看向湖中,命令着会水性的下人将她打捞出来。

    看见昔日故人,江阮阮眉眼淡了下来,将纸筝放在云涵手中,“林楠笙你有事吗。”

    “看来傍上京城的贵人后,你日子过得挺滋润啊”林楠笙被捞出后,也不忘记讽刺她。

    江阮阮皱眉,“谁傍上谁了,林楠笙你脑子里是不是只有这些龌蹉的事?”

    林楠笙轻笑出声,“是吗,那你过几日的定亲宴为什么要给宋大人发帖,江阮阮你真有够下贱。”

    “什么定亲宴。”江阮阮蹙眉,“你简直无理取闹。”

    她带着云涵转身离开。

    湖中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亭中三人的察觉。

    沈暮白朝那边看上一眼,一群人围着不知道做些什么,“你心上人那儿出事了 。”

    语气里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宋子钰忽的笑出声,“我和仲昀就先走了。”

    瞧见林楠笙也在,留下也就没必要了,看戏不成反倒惹上一身腥。

    苏斐然也没空理睬他俩,将纸妥帖收好,起身。

    他走到湖岸边,林楠笙已经被下人抬走了。

    只见到江阮阮恢复往日的温婉,没了刚刚的笑颜,苏斐然眸光一暗,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江姑娘,出什么事了吗?”

    江阮阮的思绪被打断,她捡起刚刚被云涵不小心掉在草地上的纸鸢。

    “谢殿下关心,是别家小姐游玩不小心跌落湖中。”

    云涵背着手,江娘子不知道这里被主子给包下了,哪里来的别家小姐,硬闯进来非凶即恶。

    她不愿细说,他便不再问。

    “扰了江姑娘,江姑娘你先回去吧。”苏斐然招来小玖,将她和云涵安全送回。

    “多谢世子。”

    苏斐然可不敢再和她坐一辆马车。

    ……

    夜色渐深,屋里摇曳着灯芯,黄昏的灯光将人影拉长,投射在墙壁上,显得狰狞恐怖。

    林楠笙软绵绵趴在林夫人怀里,娇声道:“娘,定亲宴那天,江阮阮一定会死的吧。”

    林夫人爱惜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囡囡放心,她既然敢对你下手,娘亲绝对不会放过她。”

    林楠笙瘪嘴,委屈道:“娘你为什么之前一直要留着江阮阮的命,小时候给她掐死,女儿就不用受今天这苦了。”

    林夫人答不出口,只好转过话题。

    汐儿满身血迹跪在床前,瑟瑟发抖。她附在地面,捂住嘴,不让哭声泄出半点。

    林夫人走后,林楠笙伸出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轻挑起汐儿的脸,凑近。

    “汐儿,要知道叛主是会被惩罚的。”

    翌日,别院书房。

    云潇又拿着林府的请帖放在苏斐然面前。

    “又来,林平他狗改不了吃屎吗?”苏斐然烦躁的丢开请帖。

    云潇迟疑片刻,低声道:“主子,这次似乎是江姑娘的定亲宴,徽州闹得沸沸扬扬,林平请来了许多才子,连宋大人和沈大人都收到了请柬。”

    自古佳话都是才子配佳人,可没有纨绔配才女的。

    苏斐然拿回桌上的请帖,沉声道:“江阮阮知道这事吗?”

    主子问他,他也不知道江姑娘知不知情啊。云潇猛得垂首,不再吭声。况且江姑娘不是还在府中,可以去问江姑娘啊。

    榆木脑袋,苏斐然嫌弃地轻瞥一眼,他当初怎么就捡了他回来。

    他起身走进隔壁的绯江宛,刚刚进屋坐下。

    江阮阮本也正打算来找他,为他沏上茶“殿下,民女的定亲宴这事你听说了吗?”

    她是不是想要他也去,这不太妥当吧。

    “殿下,能不能随民女同去。”

    江阮阮这时候真不矜持,那天他该穿什么好,正红吧,正红色才能宣誓主权。

    下一秒他脸上洋溢的笑容被打断。

    耳边传来一句,“这个定亲宴莫名其妙的,一定有诈,民女想将这个搞砸了。”

    哦,不是叫他去宣誓主权啊,他木讷着脸想,原来是叫他砸场子。

    “听说殿下以前在京城对这个很是拿手。”

    被她哄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苏斐然下颌轻扬,露出自满的眼神。但很快他缓过神来。

    “谁告诉你的?”

    “云涵姑娘打听到的。”江阮阮老实道。

    苏斐然哑声,“这事本世子答应了,还有其实本世子平日里是很和蔼的。”

    让他挽回一点在心上人面前的形象吧,谁家暗卫想他家这样总揭主子短的。苏斐然突然想起了榆木脑袋的好处了,话少。

    云涵嘴角抽搐,不发一言。她再说一遍,主子他真的不会追姑娘。

    “江娘子,到时候要跟紧本世子。”别被哪里来的公子哥给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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