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咳嗽着，直到温润的水流滑过喉咙，她才清醒过来。
当冉桐父亲带着警力，跟着她来到废旧机床厂时。
周鹤岩的身躯，躺在废弃的砖石上。
砖石上的钢筋，穿透了他的胸膛。
井绍茗抱着他，满手是血。
甄汕站在一旁满身是伤，颓唐且木然。
叶淼淼伏在甄汕的肩头。
她手臂和胸口的衣服被撕裂，泪水溢满她的脸颊。
不远处的尖石上，躺着余九农的手下。
鲜血从脑后，顺着尖石的流线蔓延。
已无气息。
前方厂房深处，余九农嚎叫着瘫坐在地上，腿上满是鲜血。
祁美素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一片黑暗之中。
血色慢慢驻留进黑色的眼球里。
所有的啼哭和哀嚎，都像被隔音屏障隔绝在外。
她蹲在周鹤岩身边，张望周鹤岩的脸。
周鹤岩气若游丝，叫着她熟悉的名字
“青霉素…”
祁美素握紧他的手，手上沾满了鲜血。
她贴近他的耳边，想要在这混沌中，听清他说些什么。
“你教过我...海水成分恒定性；你说...我的骨灰洒...洒在海里；是不是...我就会永
远都在？”
祁美素忍着泪水，使劲点着头，像是给他一种无法动摇的保证。
周鹤岩笑了，他将祁美素的手撰得更紧了
“我知道…青霉素…是一种很好的药”。
笑容凝固在周鹤岩的脸上。
祁美素的手被他松开时，祁美素仿佛进入到了一种空无之中。
她眨不了眼睛
她听不见声响
她说不了话
周遭一片混乱。
她希望这是一个梦、她想象着这是一个梦。
可是，甄汕被警察押上警车。
他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祁美素醒了。
警察将现场的人押上车。
救护车带走了伤忙的人。
祁美素跟着冉桐父亲回到警局。
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祁美素见到了甄汕的母亲。
她穿着美艳的衣服，脚上却穿着两只不一样的拖鞋。
双眼红肿，神态疲累。
祁美素见到了‘母亲’的另一种模样。
井绍茗的舅舅，认真听警察的陈述。
他的脸上有些担忧，但更多，是一种无计可施的无奈。
只有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他是周鹤岩的父亲。
他佝偻着身子、粗糙的双手捂着额头和双眼，肩膀在颤抖。
祁美素想走过去安慰他，可最终，只是静静地从男人的身旁走过。
祁美素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
冉桐父亲把她送回家。
看见祁美素恍恍惚惚的模样十分担心。
他下车叫住祁美素，从荷包里掏出一块蓝色的手帕
“小桐他一定想让我交给你”。
祁美素接过熟悉的手帕，她紧紧握在手中，回到家里。
屋子很黑、很静。
关上门的那一刻，祁美素再也站立不住。
她依靠着门，任由泪水流淌下来。
她将手帕紧紧捂在胸口，就像冉桐在她的面前，接住她所有的脆弱和无助。
祁美素时不时就会望着窗外，盯着甄汕以往藏身的大树发呆。
第二天，祁美素一早便来到警局。
可是冉桐父亲告诉他，24小时内警方还要调查取证。
所以甄汕、井绍茗和叶淼淼暂时还不能出来，她不能见他们。
冯奥因为尿检无异常证据不足，当天就跟着叔叔回家了。
这些日子，祁美素就像裂了缝的水杯。
注水可以，如同她把日子过得正常。
可是水会沿着裂缝无声无息漏空。
就像祁美素的快乐，在漠视自己的细微中慢慢流走。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等待。
两天以后，井绍茗和叶淼淼出现在祁美素家门口。
两人低着头面无生机。
祁美素跟着两人来到殡仪馆。
她看到了医院里埋头痛哭的男人，越发苍老和憔悴。
井绍茗扶着男人说着什么，男人将手中的木罐交给井绍茗。
井绍茗带着叶淼淼和祁美素来到湖边。
他们将周鹤岩的部分骨灰撒向湖面。
风很大，骨灰在井绍茗和祁美素的指缝间转瞬消散。
祁美素抬起头，这天地间如此宽阔。
她再不会听见，那熟悉的声音追在她的身后叫她“青霉素”了。
井绍茗从来不会觉得生命有何所惧。
小时候面对欺负自己的孩子他不畏惧。
面对恶言厉色的舅妈他不畏惧。
面对余九农这样的地痞无赖他不畏惧。
面对喜欢的人大胆追求，却屡屡被拒绝他不畏惧。
可此刻，手中的骨灰他惧怕了。
他不敢想象，一个身边相伴多年、鲜活古怪的生命。
成了一抹，飘洒在湖中看不见的尘埃。
井绍茗和祁美素并肩走在湖边，叶淼淼跟在他们身后。
井绍茗将当日发生的事一一向祁美素道来。
原来甄汕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选择用自己沉默的方式，尊重叶淼淼的选择和决定。
因为，除了自己星微的零花钱。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叶淼淼的燃眉之急。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叶淼淼。
事发的当天下午，甄汕和井绍茗一同前往云石夜总会，赴伍霜的约。
伍霜将拍到叶淼淼在阿冰手里拿到□□、在宏城转手卖给别人的照片扔在谈判桌上。
伍霜答应，将所有关于叶淼淼的照片和底片，都交给甄汕处理，不会报警。
提出的条件是，甄汕必须答应她3件事。
在伍霜想起的任何时候，甄汕都必须履行。
甄汕很爽快地答应了。
伍霜将底片和照片，悉数交到甄汕手里。
井绍茗一把火，将所有照片毁灭。
周鹤岩赶到云石夜总会，找到甄汕和井绍茗。
三人赶到叶淼淼兼职的超市时，叶淼淼已经被余九农带走。
三人马不停蹄赶往秘密基地。
他们三个人赶到废旧机床厂时。
叶淼淼被余九农和他的一群手下围着。
周鹤岩扑向余九农和他扭打在一起。
余九农敌不过，带着手下跑进了废旧厂房的二楼躲起来。
周鹤岩追上去，他们并没有看到三个人打斗的场景。
也不知，究竟是谁将周鹤岩推下来的。
甄汕追上去的时候，余九农和他的手下，被甄汕围在二楼的边角害怕极了。
甄汕怒气冲冲走向两人，一旁的手下身体颤抖着大叫起来
“不是我不是我，是他推的”。
余九农望着已经快要悬空的脚下。
他慌不择路，拉过身边的手下推向甄汕。
甄汕本能地将男人推开。
却不想，因为力量过大，男人跌落下去。
头部磕在尖石上，余九农借机跑开。
甄汕想要追赶余九农。
叶淼淼看见眼前临近的警灯，大声呼叫甄汕的名字。
没有人知道，究竟是谁将余九农打伤，余九农面对警察拷问也没有提及。
落日尤其明亮，湖底映射出橙色的晚霞，祁美素看呆了。
这个世界上的好多颜色都如此相似，可呈现出的故事却大相径庭。
井绍茗望着发呆的祁美素
“警察说，余九农一口否认，是自己将鹤岩推下；他的供词对阿汕很不利”。
祁美素直视湖面的波光
“我要回家了”。
叶淼淼焦急地拽住她的手。
声还未出泪已落下。
祁美素抬头看着眼前的叶淼淼。
她今天没有化妆，眼睛红肿，脸色苍白。
“你真的想让阿汕就这样被关在里面吗？”
祁美素抽回自己的手，声音轻柔
“冉桐摔下楼梯那天，你在吗？”
叶淼淼低下头犹豫了。
祁美素见她的模样没有说话。
独自离开走在街上。
她想起甄汕被带走那天，想起甄汕的眼睛。
祁美素第一次，看到了甄汕的眼里透出的疲倦和脆弱，依恋和不舍。
他真的很辛苦吧。
不言不语，守护他认为值得的人。
她加快脚步奔向警局。
警局食堂里，祁美素没有开口，冉桐父亲就将情况原原本本告诉她。
因为余九农有贩毒和伤人前科，一直都是禁毒支队调查的重点对象。
这次的口供，他否认了伤害周鹤岩的指控。
并且表明，他是为了阻止叶淼淼贩毒。
他的话被甄汕否决了。
甄汕亲口承认，自己独自一人贩毒筹钱，为叶淼淼奶奶治病。
也承认了，失手至余九农手下坠楼。
所有的指向都对甄汕很不利。
目前找不到余九农切实的证据，所以还没有办法对他进行起诉。
祁美素从警局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叶淼淼独自一人，在祁美素的家门口徘徊。
看到祁美素回来，叶淼淼慢慢走近她。
叶淼淼低下头，声音呜咽
“对不起…冉桐的死…是因为我；是我不好…他是因为救我才…才被余九农的人推下楼；
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祁美素看见叶淼淼的泪珠，一颗一颗滴落下来，不知为何竟有些鼻酸。
冉桐的死终于水落石出，她终于听到了真相。
叶淼淼擦拭眼泪，正视着祁美素
“明天…我会到警局说明情况”
没有等祁美素任何回应，她哭泣着跑远了。
祁美素坐在书桌前。
看着书桌上的高分手册。
她拿起夹在书中的每一张纸条。
她也不知自己反反复复看了多久。
眼泪滴落在每一张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