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她多么想见甄汕一面。

    她多么想看看，他脸上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窗外夜色凝重，祁美素看着一旁的闹钟，现在已经夜里9点18分了。

    她将纸条夹在书中，擦干眼泪，关上灯出门了。

    她站在冯奥眼前的时候，冯奥并没有感到意外。

    看见祁美素肿胀的双眼，娇小的身躯，他有些心疼。

    冯奥合上门，两人来到附近的小花园。

    冯奥率先打破沉默

    “谢谢你，没有告诉我叔叔真相”。

    祁美素不知道，自己来找冯奥是不是正确。

    可是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我…”。

    她放下搅动不安的双手。

    静静走在冯奥的身旁

    “你们和那帮人之间的事，我不懂；在我过去16年的生涯里，我没有朋友；没有人主动

    和我说话；冉桐是第一个；可是他却被那帮人推下楼，离开了我。我很胆小，从小到大别人都会

    欺负我；没有人喜欢我；甄汕是第一个；他是第一个说喜欢我，会保护我的人；可是他却为了保

    护别人，被那帮人指控故意杀人、贩毒。我不知道他会面临什么样的结果；可是我知道他正直、

    善良、有一颗热心肠；就是脾气有时候有点暴躁；有不开心的事就会发脾气…”。

    祁美素边说，边看着冯奥不自觉地笑了。

    冯奥看着她的模样，他笑不出来。

    他盯着祁美素，就像要看穿她伪装的笑容。

    祁美素强忍着眼泪，躲避着冯奥的眼睛。

    直到她再也伪装不了

    “可是我…我好想他”。

    祁美素的眼泪，就像深井里寒凉的泉水。

    一滴一滴，滴在冯奥的心里。

    他一把拉过她，将她拥在怀中。

    让祁美素肆意地在他的怀里放声哭泣。

    他始终无法忘记，第一次见祁美素在墓地哭泣的模样。

    可那一次，她没有像这次一样，哭得这样大声。

    祁美素的眼泪打湿了冯奥的T恤。

    她哭完直起身的时候。

    她打消了说服冯奥去指正余九农的念头

    “谢谢，我该回去了”。

    冯奥叫住路灯下的祁美素

    “你为什么帮我隐瞒？”

    祁美素笑了

    “因为你是学生，我相信…你是好学生”。

    说完，她踩着地上微微的光亮，走向回家的路。

    冯奥目视着祁美素的身影，在一排排路灯下越走越远。

    回忆起自己的学生生涯。

    自从小学毕业，母亲卖了房子离开以后。

    父亲带着他，住进一间狭窄的出租屋里。

    以往性情开朗的父亲性情大变，每天酗酒。

    喝醉了，就对他拳脚相加。

    上了初中，他原本活泼好动的性格，开始变得封闭沉闷。

    初一的暑假，父亲把他带到叔叔家，交给叔叔然后消失了。

    他开始跟着独居的叔叔生活，母亲会按时给他寄生活费。

    他认识余九农以后，开始吸了□□。

    自己也开始变得不认识自己。

    认识祁美素后，他从来，没有把这个小女生放在眼里。

    可是祁美素为甄汕作证，指控出余九农，却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自己。

    在水房，祁美素撞见自己毒瘾发作，面对别人只字未提。

    在废旧机床厂，祁美素拍掉自己手中的□□，却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连通知叔叔去警局，祁美素也只是告诉叔叔，自己是被人陷害，所以被抓。

    好学生？冯奥笑了，自己多长时间没把自己当学生看了。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祁美素，

    不是为了等她放学送她回家，

    自己也不会开始学习，

    开始想要参加高考，考上大学。

    冯奥回到房间，坐在床边，思忖良久。

    他翻出最初在余九农那里吸□□时，

    余九农额外送给他一些罂粟渣做的卷烟。

    他明白，一旦自己做出这个决定，自己的大学梦或许会破碎。

    自己未来的人生，或许也会变得全然不同。

    但是他不后悔。

    第二天一早，他给叔叔做了一桌子的早餐，这是他第一次做早餐。

    接着他换上衣服，将桌上的通知书放进抽屉里，带上夜里准备好的东西，出门了。

    警局的审讯室里。

    冯奥对自己与余九农相识至今，

    自己如何开始吸食□□，

    如何亲眼见到余九农贩卖□□，

    自己和余九农，如何在云石夜总会看见冉桐，

    与甄汕他们三人结怨的所有事实供认不讳。

    他将自己准备好的纹身罂粟卷烟、

    手机里和余九农往来的信息、

    统统交给了警察。

    这些卷烟，是余九农为了获取暴利，带着手底下的人制作。

    专门卖给一些初入门的未成年。

    卷烟纸上，有和余九农手臂上一摸一样的纹身。

    叶淼淼也遵守自己的承诺，

    向警察说明了，余九农一行人在医院将冉桐推下楼梯的经过。

    余九农终于伏法，判处有期徒刑7年。

    而甄汕也因为已满18周岁，不再受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

    贩卖毒品、过失杀人。

    但因主动自首、积极配合，酌情量刑。

    判处有期徒刑5年3个月。

    法院宣判后，祁美素终于见到了甄汕，甄汕也终于看到了祁美素。

    甄汕的母亲拥着甄汕捶胸顿足。

    叶淼淼愧疚地埋头痛哭。

    甄汕在她们的眼泪中，越发坚韧且自强。

    家属可以探视的时间很短暂。

    祁美素还来不及和甄汕说上一句话，甄汕就被带走了。

    她只能静静地站在远处望着他。

    甄汕的心中对祁美素有着千言万语，却也只是远远相望。

    这个夏天，祁美素的人生开始变得异常安静。

    她的每一次探视申请，甄汕都拒绝了。

    一个月后，甄汕被转到了宏城的监狱。

    冉桐父亲也调任回到宏城。

    听井绍茗说，叶淼淼之前几次被拒的签证终于通过。

    她也跟着她爸妈出国了。

    而冯奥，祁美素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常常会不自觉地，站在阁楼的窗边向外望。

    而窗外的小路上，再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踱步徘徊。

    祁美素不知道自己，拥有怎样的未来。

    但她逐渐明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命运的轨道。

    在这条轨道上，或许踏上第一步就难免无奈。

    ‘改变’、‘抗争’推着每一个人艰难前行。

    那些短暂的温暖，抚慰着人们的孤寂和煎熬。

    这些温暖或许短暂。

    但它们，抚慰的触手留下的感动和热韵却一直在。

    她把自己沉埐在书本当中，为化学竞赛的预赛努力准备。

    她不再去秘密基地。

    因为她的秘密，在她的心里已不在那里。

    她每周都会给甄汕写信，可从来没有收到过甄汕的回信。

    夏天越让人难耐的时候，秋天就快临近了。

    新学期开学，班里一下少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伍霜也转学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也没有人再谈论起她。

    井绍明每天都会看到祁美素孤独的身影，比他过去看到的更孤独了。

    班里没有了伍霜，也不再有人特意为难祁美素。

    大家都开始为高考变得忙碌。

    课间操结束的时候，祁美素独自坐在石阶上发呆。

    等到人们都各自散去回到班级时，她才起身走向自己的教室。

    井绍茗看着祁美素孤独的身影，他想做什么，可他能做什么。

    他鼓励自己做点什么。

    空旷的操场上，他们像两条分径的河流。

    井绍茗似那奔腾的海浪，祁美素就像茫茫且坚固的冰河。

    井绍茗鼓足勇气，朝祁美素走过去，即使祁美素的眼中只剩冰冷。

    两人相交之时，祁美素就这样穿过井绍茗的肩头。

    没有声响，却让井绍明感到身边的空气都在落泪。

    祁美素停下来，她停下来时总是无声。

    不会打扰周遭的一切

    “绍茗，过正常的日子吧。去找申教练。”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但没有情感。

    井绍茗回头，望着祁美素远去的背影，她始终没有回头。

    9月中旬，祁美素参加了全国高中化学竞赛的预赛，并且取得了进入复赛的资格。

    井绍茗听了祁美素的话，他去宏城体校找到了击剑队的申教练。

    10月下旬，祁美素在决赛中获得了二等奖的成绩。

    学校向科大提交了她保送的相关资料。

    他们都很忙碌，很疲惫。

    过去发生的林林总总，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学校里，曾经关于甄汕、井绍茗、周鹤岩、伍霜、曲百灵、甄汕校外女朋友...

    等等的种种流言，也如夏日里烈日照射下的尘埃一样，再没有被看见。

    只有穿过熟悉的街道，看到操场上的投球身影，祁美素才会幌神。

    2007年5月

    见祁美素幌神，华虞轻拍祁美素的手臂.

    祁美素勉强挤出微笑

    “他现在是别人的男朋友，已经不存在什么秘密…”。

    华虞打量祁美素躲闪的眼睛

    “你喜欢的是变色龙？”

    华虞对祁美素心中所属之人竟是甄汕,有些惊讶。

    原本她说这句话时只是无意的试探.

    祁美素的答案让她欣喜之余,也平添了几分担忧。

    祁美素握住华虞的双肩

    “你要答应我，今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离伍家远一点。”

    华虞点点头，祁美素转头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