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大人不可。”后头一个官员硬着头皮劝道:“庖厨之人怎可来做这等腌臜事。”

    于情于理不合。

    “老顽固!”另有一人高声骂,“事急从权,也不看看现今是个什么情形!”

    几人便看向裴裴映辞,他淡淡道:“那厨娘住得不远,料想此刻她女儿正在后街耍玩,你们说明情况,将她带来。”

    佟曦晚本已在寻找比较合适的用具,闻言抬头。

    这般小人物的动向他也这么清楚?

    裴映辞立刻察觉到她的视线,侧了侧头,平声道:“还要什么?”

    佟曦晚回:“要造一种□□浆。”

    “粉浆去哪取?”

    佟曦晚再回:“城外刘家庄依傍的山中有几棵桦针树,我凑巧见过。从树当中砍断会涌出白色汁液。”

    裴映辞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将白色汁液接入木桶内,一桶便够。另要备好一舀猪胆汁预先加入桶中。再用白布铺在桶上,桶沿盖牢,最后带回来。”

    语毕,另一人迟疑道:“只是从未听过也未见过这桦针树。”

    佟曦晚做出为难模样:“这在我老家那边是常见的,它和普通大树外表其实没什么区别,因熟悉,我家乡的人凭感觉便能看出来。我也是偶然在山上看见才知这里原也有,你们竟不识得么?可现今我也走不开。”

    她语气焦灼地看向裴映辞:“大人,这该怎么办?”

    看看他倒有什么主意。

    裴映辞正在门首吩咐手下人什么,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看她。

    还未开口,一官差急急插话:“这有什么难!便叫那村识得的人领上去找。”

    “只是我也不知他们认不认识这树。”佟曦晚摇头。

    实际上村民是不知道的,这树唯一可供外人分辨的特征便是它那味苦难挡的果子,但因气候,长在这北方山上稀罕的桦针树从不结果,要将它区分也就无从说起。

    他们要就这样去了,无计可施,大概就要两手空空地回来。

    佟曦晚分明清楚,偏偏就作糊涂样,不说。

    那官差急躁地甩了甩衣袖:“要或你还记得个大概位置,将那范围里的树皆砍了,总有一棵是,那树还能跑了不成!”

    佟曦晚心里发笑,循声望过去,开口的人是个生面孔,很是年轻,之前没见过的。

    大理寺还有这种傻子?这种人也能当官?

    这个王朝的律令严禁随意砍伐山上的树,更何况是这种高大些的有很长树龄的老树,再又还生长在京畿周边的山林。

    砍一棵桦针树,已经留给人把柄去参一本了,他还想砍一片?

    怪道说大理寺声名不好,就这无法无天的模样,那不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裴映辞乜斜他一眼,“我看你是欠打。”

    这官差触及到裴映辞冷淡的目光,缩了缩脖子,隐遁到墙边,不吱声了。

    佟曦晚放下手中的东西,诚恳道:“不若我去走一趟,要耽误这边的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她要真的去了,必要以找树之名磋磨一段时间。

    裴映辞说需要她,她就要高高兴兴凑上去给人家尽心尽力办事吗?

    昨晚还当不认识她,今天就想把她当牛马使,没门!

    至于结果是否影响到他,她无所谓。

    裴映辞要是这点事也不能解决,只是虚有声势,她又为什么要去图谋得到这样一个人的信任?

    还不如他被人弄下来,趁早完蛋,换一个人来当大理寺卿。

    正想着,却听他简洁道:“不必。”

    这时一个妇人领着个八九岁大的女孩子来了,妇人有些拘谨,女孩的眼神流连在手上的冰糖葫芦上,又不大好意思吃。

    裴映辞过去,和她们低声交谈几句,那妇人摇了摇头,手一放,女孩子便朝门内望了一眼,小步向她走了过来。

    她进来,吐了吐舌头,连忙咬了颗冰糖葫芦下来。

    佟曦晚看着这女孩,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头上的辫子也有点乱,小小的脸上更是黑。

    佟曦晚便领她去洗手,把衣上的灰也拍干净。

    “你叫什么名字?”佟曦晚问。

    “柳柳。”女孩子吞下冰糖葫芦,又把嘴边舔了一圈,好奇地看她。

    “好,柳柳。”佟曦晚叫她名字,“你先吃完。”

    柳柳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冰糖葫芦,摇头道:“我吃饱啦。剩下的我想带回去晚上吃。”

    “这是谁给你买的?”佟曦晚说。

    “一个官大哥。”

    “你现在吃完。”佟曦晚看着她,“等结束了我再给你买。好不好?”

    柳柳点头,天真快乐地笑了。

    外头又有人来回话:“裴大人,斧头、木桶等已备好了。”

    裴映辞迈步,后头佟曦晚疑惑问道:“大人当真不需要我去?”

    “你只需做好你手上的事。”裴映辞扬长而去。

    佟曦晚眨了眨眼,突然有点期待他的办法。

    “大人怎么又说要打我?”那个年轻官员看着裴映辞的背影嘟囔,“我不也是想要想办法?”

    旁边当了许久鹌鹑的另个官差突然手一拍,向他道:“是了!是了!慎之,你只顾说,哪里想起要找的人就在旁边。”

    原来这个人叫“慎之,”名字和性格南辕北辙,完全不是一回事。

    佟曦晚让柳柳先站到院中去,又把仵作叫进来处理李椹腹部的洞。

    自己则在站在尸体脸这一头,给他梳理头发,以比对脸部该涂上什么颜色的粉。

    那边两人还在继续说话,“慎之”皱眉道:“什么要找的人就在身边,打什么哑谜!”

    “鹌鹑”官员跌足叹道:“我是说裴大人!裴大人想来认识,既这样我们还想别的办法干甚?”

    “他怎么就认识了?”慎之朝佟曦晚扬了扬下巴,纳闷道,“不是说微州人才熟识吗?”

    “你不是土生土长京城人,怎会知道这段公事?不过也过去许久,如今没什么人提了,我也是蓦然想起。”

    这官员点头叹息:“从前裴大人父母族人皆去边关,留他在京也无可靠人看管,便将他交给他姨母养育。”

    “这和他姨母又有什么关系了?”慎之更加纳闷。

    “单说他姨母你未必知道。可要说起举世闻名的栖宣游记,这你总该知道了?他姨母便是写这书的人,不知他过去跟着这个姨母去见过多少名山大川,平原荒漠呢,珍奇些的草木,更应是看遍了。”

    慎之瞠目结舌:“竟是她么?当真了不起!这书我也拜读多次,只是不知现今她人在何处?”

    “早早便归隐了。我们哪能知道。”

    慎之点点头,咂摸片刻,又道:“那裴大人刚刚听人一说想来就有底了,偏偏看我干着急!”

    他们说话并不避嫌着旁人,佟曦晚听了个大概,倒觉得奇异。

    裴映辞还有这样一番经历?她在京师这许多年,也没听过呐?

    不过因着甚少交结与接触京中权贵圈的缘故,她从前甚至不认识他。

    不知道这个更是稀疏平常。

    仵作将小肠谨慎又放回尸体中去,又将肚皮那出细细缝了起来。

    佟曦晚忽问:“大哥,这个伤口是怎么造成的?”

    仵作没抬头,闷声道:“用刀切割而成。”

    “那是在死前,还是死后切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的动作顿了顿,反问。

    佟曦晚将调好的粉往李椹脸上轻轻抹去,微笑道:“我想是死后吧?要是生前,被剖开肚子不知是怎样不能忍受的痛苦,可他的脸这样舒展,就跟没有遗憾,寿终正寝似的。”

    仵作下意识点了点头。

    佟曦晚慢慢套话:“这个人身上怎的有三种颜色呢?实在是闻所未闻。”

    仵作回过神,看了她一眼,重新低下头,“我亦不知。裴大人并没安排我验尸。”

    骗人。明明早就检查过了。

    佟曦晚心想,嘴上接道:“裴大人英明神武,想来有他自己的考量,你也不用太烦闷不能研究这样一具不可思议的尸体。”

    仵作:“……”

    他忍了又忍,憋屈地把反驳的话吞了回去。

    不是,他根本没表露这个意思,这姑娘怎么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在这颠倒黑白呢?

    他缝完,抹了把脸上的汗,急急走了。

    佟曦晚再将尸体上的白布盖回去,将柳柳唤进来,道:“你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吗?”

    “娘说大人们叫我来帮忙敛尸。”

    佟曦晚指着李椹,“他死了,你现在怕他么?”

    柳柳围着李椹转了一圈,神气道:“他死了,他就不能坐起来了。也不会睁开眼睛。”

    佟曦晚点头。

    “我不怕!”柳柳嘀咕,摇头晃脑道,“他这样还没有街上的哥哥们吓人呢!而且现在我和那些哥哥们打架,有的时候我还能揍得他们求我。”

    佟曦晚凝望着她,笑道:“那你很厉害,也很勇敢。”

    柳柳咧开嘴,双眼亮晶晶看佟曦晚,以前别人听她打架,只会骂她野丫头没教养。

    佟曦晚道:“你一定也很聪明。你坐那边,先看我做。我在给他脸上化妆,要先把这个红色掩去。待会裴大人他们把东西带回来了,你就学我,把他的手臂的黑色覆盖上。”

    “就像画画一样?”她问。

    “有点。”佟曦晚正色道,“你力道一定要轻,要把他的皮肤当一层脆弱的纸,你稍微用力,也许它就破了,而且没有办法弥补,轻的同时也要涂得均匀。”

    “听起来很难。”柳柳小声道。

    “你会做的很好的。”佟曦晚道。

    柳柳嘴里空出两个音节,问道:“我该叫你什么?”

    “你可以叫我姐姐。”

    柳柳摇头:“不要。害怕又讨厌的人,我才叫哥哥姐姐。”

    “那你可以叫我佟曦晚。你今年多少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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