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可以。”过了片刻,她若无其事接话,抬头间脸上阴翳尽去,又是明媚模样。

    佟曦晚已慢慢步下台阶。

    “你要吃什么。”夏泠眉眼飞扬,“我这次下江南寻觅了一个好厨子,把她弄来花了我好大价钱呢。”

    “什么都行。”佟曦晚袖着裴映辞给的玉佩,探手进去掂了掂,不经意间往大厅里一望。

    人群熙攘,天南地北的来者或倚靠在桌边,或立在一旁,都张着嘴说话。

    “我们去后头吃。”夏泠满意来客情况,对她道。

    佟曦晚摇了摇头:“不必。”

    她还有事要做,避着人怎么行?

    于是仍旧走下去。

    佟曦晚瞧见角落尽头那桌的人桌上碗筷皆一片狼藉,不剩片叶。

    正寻思他们是吃完了。许是察觉到她视线,那四人里也有人看过来,随即便站了起来,又朝其余几人说了什么,几人都松垮垮地起来了。

    佟曦晚轻轻甩了甩袖,脚尖便转了个方向朝那走去。

    夏泠落在后面,招手叫来个店伙计,命他跟在佟曦晚后面,尽心服侍她。自己想了想,往后厨走去。

    佟曦晚到了那,那桌人恰好要往外走,无可避免便碰上了,他们看着凶神恶煞,不等后头跟着的伙计提醒她,她已垂首往旁边跨了一步。

    那几人走过,大摇大摆,还有一人轻哼一声,周围的人都纷纷侧目,又避之不及。

    有道阴冷的目光萦绕在她身上,佟曦晚抬头,那人又是说说笑笑如同寻常。

    她嘴角扯开一点笑意,待他们走过便也抬脚。

    “姑娘,你东西掉了。”

    后头伙计着急的声音响起,“我这就替您捡——”

    话未说完,东西捡起一半,已被人抢了去。

    那四人中其中一个不知何时又折返回来,拈着玉佩,笑眯眯的,眼底却殊无笑意:“什么姑娘,这是我掉下的。”

    伙计瞠目结舌,又有点瑟缩,小声争辩道:“我分明看见是从佟姑娘袖中滑落出来的……”

    “说谎可是要拔舌的。”那人沉下脸,径直将玉佩收了起来,扬声道:“这分明是我的传家宝。你们开黑店的岂有此理,叫她佟姑娘,我看你们分明是一伙的,想要讹我,怎么我掉了就成你们的了!你今日要不说清我揍死你!”

    佟曦晚站在那一动也不动,温声开口:“他来来去去招呼客人这半天,许是眼花看错了,大哥饶了他罢。”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四人一瞬间都看了过来,眼里有着怀疑。

    “谁要在这里闹事?”夏泠拨开人群走了上来,煞有介事道:“要闹事也不先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

    她一字一顿道:“这店门上的匾额是先帝曾经赐下来的,这店如今便是落魄了,也由不得人乱撒野。你们在这里吵吵嚷嚷,还以为是不把先帝放在眼里呢!”

    本朝历来有重孝的传统,今上更是格外重视孝道,这一顶帽子扣下来,任是谁也得冷汗涔涔。

    整个厅堂落针可闻,着实静了一遭,然后才听见那男人冷哼了一声,道:“我们走。”

    走前又深深看了佟曦晚一眼。

    待人一走,重又热闹起来,有人好奇问:“夏掌柜,你这店还有这等渊源?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去去去,有渊源也不干你们的事。”夏泠笑骂,“吃饭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她转头和佟曦晚对坐下,仍带着若有若无的笑,那伙计收拾桌上的碗筷,偷觑她神色,抱不平道:“那分明就是佟姑娘的!我亲见掉出来的。”

    “行了!这么啰嗦。”夏泠摆手,冷喝道:“他们付了钱不曾?”

    果然……东家最在乎的还是这个。

    伙计不敢再说,忙接道:“阔绰得很呢,一来就丢了一锭银子给小人。”

    店里从未见过这般豪爽的客人,他也没见过银锭子。

    “我说你没见识,赶紧滚,一锭银子就迷住你的眼了!”

    伙计委屈,不敢再吱声,忙把东西端下去了。

    夏泠收了笑,一眼不错地盯着佟曦晚,缓缓道:“你故意的。”

    这一句声极其低,立刻便淹入嘈杂的人声中。

    佟曦晚没反应,夏泠便以为她没听到,正要再仔细盘问她,又想起难保附近还有人在注意这里动静,就恹恹地合上了嘴。

    佟曦晚看了眼窗外,仍旧是微弱的日光,人影淡淡,路上的人都有点倦懒,只有墙角玩耍的孩童依旧兴高采烈的。

    她觉得自己应当走了,因此也问同样的问题:“怎么突然将匾额的来历说了出来,你不是说要等你自己再把这店重新办大办辉煌了,再说的么?”

    夏泠撑着下巴,道:“那都是以前了,不算数的。我都记不得了。”

    佟曦晚不说话。她真的要走了。

    其实,直接走也行,她对于离去是没有负担的。可今天似乎需要一个理由。

    “我就喜欢看你这种有点愧疚的样子。”夏泠突然笑道,“知道你不爱欠人,我偏偏要试试被你亏欠的感觉。”

    佟曦晚终于起身,匆匆越过她,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回头一笑:“这感觉应当很好。”

    佟曦晚嗅到一点清香,与一个端着漆盘的女子擦身而过,那人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她微微朝她颔首,扬长而去。

    那人将东西端到夏泠眼前,奇道:“是我太慢么?她就走了。”

    又往那汤闻了闻,“味道还是一般好,来的路上那些吃饱的客人都盯着这汤目不转睛呢。”

    夏泠毫不客气,径直舀了一大碗喝起来,头也不抬:“说明你技艺还不够好,不能留住她。”

    “怎么可能!”那女子自傲道:“很少有人能对我的厨艺毫无感觉。”

    “她就是很少之一咯。”夏泠喝了一大口。

    女子不爱听这话,想了想,抿嘴笑道:“我说了来京城第一日不下厨的,你拿自己做情要我做,她又不领情了。”

    “少阴阳怪气。我现在是你东家。”

    “呦。这会子又自诩东家啦?当时怎么追着我求我的还记得呢?”

    这边两人说笑,那边佟曦晚出了客栈,着实转身瞧了眼匾额。

    她买了糖人,逗着街角的孩童玩了一会,然后方起身,顿时一阵头晕目眩。

    其中一个女孩连忙将糖人递还给她:“姐姐,你吃!”

    佟曦晚站了一会,伸手接过掰了一小块下来,“谢谢。”

    她塞入口内,转身往东边走去。

    这几个小孩说看见那几人往那去了。

    要是没碰上呢?

    这个概率不大,那人临走前的一眼总觉他不会就这样算了。

    这事情当真这样容易,随便找人一试,就有人上钩?

    裴映辞又打什么主意。

    他们现在存在信息差,佟曦晚只觉有些棘手。

    她一直来到了东市,东市今年因发天火,在整治中,商贩大多也转移了,现都聚集在西市那头叫卖货物。

    前面再进去就是正经集市了,没几个人的,这里已迅速荒疏了,佟曦晚正踌躇间,忽见一顶轿子从前方而来,很瞩目的。

    她只觉有些眼熟。下意识看去,正对上掀帘的人的目光。

    两人俱淡淡错开眼神,帘子放下了,轿从眼前过去。

    佟曦晚方慢慢往前走,心里忖度,那人不做她人想,是崔韫因没错了,她来这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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