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门内有淡淡的声音传出:“进来吧。”

    叶子于是推门,又退一步,示意佟曦晚先行。

    门的正面便是一张大桌,桌前坐着一个女人。

    佟曦晚粗略扫了眼,屋里没有别人,这位应当就是项娘子了。

    项娘子目光直白地打量着她,佟曦晚对上她视线,只见这女人发髻闲闲梳着,穿着湘色襦裙,裙下摆改短了些,微微露出淡绿布头鞋的鞋尖。未施粉黛,是没气色的白惨惨的一张脸,透进来的半扇门的光打在她下身上,腰以上仍在昏暗的房中,使她的表情更显阴森。

    气氛有些凝滞,项娘子不说话,佟曦晚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叶子忽道:“项娘子不点灯么?这几日天色昏沉,在屋里做活还是点灯,对眼睛好。”

    “劳你关心。”项娘子冷笑一声,“只是你心善,可别人未必有这好心。我不说灯芯用完了,那群人乐得当不知道,以为我看不出她们嫌我多事呢。”

    叶子不好接这话,侧身对着佟曦晚一笑,转移了话题。

    “这是东家的贵客呢。刚已派人来告诉娘子要来的那位。”

    项娘子点点头。

    叶子朝佟曦晚道:“您直接问罢。”

    又对项娘子道:“您既偏心我,说我的好,我伺候您自然要更比那群人好才是了。我现在就去取那上好的灯芯,再兼上好的灯油,既能照亮一室,又不薰着人眼睛口鼻,于你做活也更有益处。你说好不好呢?”

    项娘子眉眼微动,道了声谢。

    叶子果然转身去了。

    项娘子脸上的笑收了收,恢复没情绪的模样,慢慢扭头看向佟曦晚,这时才道:“请坐。”

    声音已经嘶哑了。

    佟曦晚纳闷,刚刚明明是正常的声音。

    她向一边坐了。

    莫不是这门开后,进了风,把项娘子吹成这样?

    项娘子道:“我身体不适,腿近日又发酸痛,只好坐着,不能起来见礼了,姑娘勿要介怀。”

    这是有风湿?

    还是单纯懒得应付她,随口说出的推托之词?

    佟曦晚起身,将门缝关小了些,直道:“我来是想向娘子讨一个东西。”

    “这也奇了。你要什么东西,唤人说一声也就是了,我能做就给你做。何必冒雨亲来一趟?”

    佟曦晚道:“听闻这东西您已不做了。”

    项娘子看向她。

    佟曦晚自顾自说:“但我想着您也许还有从前剩下的,所以特来问问。”

    项娘子别过头:“你说的是哪样。”

    “那种表面刻有菊样印记等的盛物盒。”

    “真不巧,没了。”她立刻答道,“这样晦气东西我怎么会留下。”

    又打量佟曦晚,神色隐有讥诮,“我原以为只有那等爱附庸风雅的男人才爱这东西,没想到你这样其貌不扬的小娘子也要它。”

    她的话说得毫不客气,只差指着佟曦晚的鼻子骂她俗气与别有用心。

    佟曦晚的脸似是红了,沉默了半晌才挤出一句:“项娘子的话使我生愧,然而我是真心想要。”

    项娘子冷哼一声,“怎么就想要了?”

    “自然是慕它品格。古来就许多人赞的……”

    “行了!”项娘子冷冷打断她。

    佟曦晚双手交叠着,道:“娘子要没有,从前总卖给别人过罢,您告诉我给谁做过,我再去找那些人,在她们手上买回来。”

    项娘子听了这话,有些惊讶,心里便道这姑娘必然是在她这里丢了面子,因此说这话勉强找补呢。

    正要抢白她一顿,又转念一想,她既然是找面子,自己何不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还真去寻人不成?

    因此反而笑了笑。

    “姑娘都这样说了,我又不能亲自再做这东西满足姑娘心愿,当然要尽心尽力的帮姑娘找人了。”

    佟曦晚诧异地看她,脸色有些无措。

    果然。项娘子想,什么去找人不过是找补的托词。

    她笑意渐深,“从前我是自己的小作坊,但也有记下这些东西,售出给何人的记录的,只是那些人很多也不联系了。待我家去,找出这陈年账簿,叫人给你送去,你再去寻,岂不是轻便。”

    佟曦晚踌躇道:“项娘子从前是给哪些人做东西?既不联系了,不知还寻不寻得到人。”

    “有什么找不到。”项娘子将簪子取下,重新插了上去,“那伙人世世代代住在梧苑附近,不轻易搬走的,你要是去,只怕还在。”

    佟曦晚应下了。

    这边说完,那头叶子刚巧回来了,她跨过门槛,笑吟吟将东西放在桌上。

    连灯座亦是新的。

    “这下可以用很久了。”她道。

    “这是不乐意时常为我做事,因此特地拿能用很久的灯来敷衍我呢。”项娘子对佟曦晚笑道。

    佟曦晚眉眼淡淡,低下头了,不知在想什么。

    叶子笑道:“项娘子,我并没有这样想。”

    “谁知道呢?”项娘子道,“我是一片痴心为别人的,不然今日这姑娘来,我也不必想着帮她,打发了也就是了。可我这片痴心又总是被辜负,我该改改了罢!”

    叶子惊喜道:“项娘子本就心善,帮佟姑娘也是意料之中。”

    “行了。”项娘子笑道,“你们去罢。我知道我这里死气沉沉,没事是没人敢靠近的,我也不敢要你们久待了。”

    佟曦晚仓惶而起,欲言又止地看她。

    这是怕麻烦,怕不好收场了。

    项娘子只当没看到,心里还有种拆穿别人道貌岸然的快意,说:“姑娘放心,账子明天必有人送过去。你到了前面留个住址罢,我走时一同带走。”

    佟曦晚点点头,出去了。

    “我等着姑娘的好消息。”项娘子的声音又变得哑了。

    佟曦晚脚步一顿,转身将门慢慢关上。

    她回答:“好。”

    廊上叶子已撑开伞了,等着佟曦晚过来。

    佟曦晚望了望雨,道:“现在似乎下小了,我可以回去了。”

    说着两人沿着那石子小径往外走。

    东边一间房开了门,两个人抱着块硕大的木头往外走。

    佟曦晚瞥了一眼,隐约可见那屋内灯火辉煌,壁上人影重重。

    叶子见她看过去,也停下脚步,朝两人道:“做什么去?”

    两个黝黑皮肤的魁梧大汉站在雨中,并不撑伞,水流顺着脸庞留下来,显得呆呆的。

    其中一个擦了把雨水,憨厚一笑:“这木头用坏了,木匠们让我们丢了它。”

    叶子打量了一下,道:“我看着还好,是哪里坏了?”

    另一个大汉挠了挠头:“说是这木头中间被蛀掉一些。”

    “中间被蛀了,两边也能用。就算不能用作制造一些好东西了,随便做点玩具木具,给那些小孩子玩,也是好的。再次烧柴用也可以,何必要丢?这么大一块木,说丢就丢,也太浪费。”叶子摇了摇头。

    两个大汉讪讪,手足无措起来。

    “我不是要怪你们。你俩现在把它放到后头那个杂房去,以后他们要丢的一律放那,就说是我吩咐的。”

    两人连忙应了,倒转个方向往那去。

    叶子微微叹了口气,回身看佟曦晚:“姑娘见笑了。我们走罢。”

    佟曦晚道:“你们工坊的手艺人,对原料都还有追求呢。”

    叶子含糊应了。

    佟曦晚道:“你有什么思虑,你告诉我,也许我可以替你向你们东家说?”

    叶子沉默了一会,才皱眉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东家她们对于手艺人向来是厚待的。只是久了,有些人便拿鼻孔看人,又爱拈风吃醋,明争暗斗。我也说过几句,然东家乐意供着她们,说她们是我们工坊的活水,因此我也不敢有什么想法的。”

    说完又觉失言,岔开话题道:“我听着项娘子那头是答应你了,她具体怎么说呢?”

    佟曦晚便把两人交流粗略说了说。

    叶子沉吟道:“项娘子说了什么难听话不曾?”

    佟曦晚只道记不得。

    叶子叹道:“你不知道,项娘子好歹是个直肠子,敢爱敢恨的,比那些阴暗爱算计的人好了太多。她们看项娘子最受看重,又是单人一间屋子,都排挤她呢,依我看项娘子也不很快活。我倒有心为她出气,可顾得了一时,顾不了一世,只会让那起小人更加妒恨她。况她们也未必把我放在眼里,倒说我也不过一个前院管事的,东家都还没说什么,我就管到她们头上了?到时引出更多事来,更不好了。因此我倒想做点什么,只是人微言轻,束手束脚的。”

    佟曦晚微笑道:“你有这个心就比别人好太多。项娘子也一样奚落你,你还可以设身处地为她考虑。其实很多人不过装聋作哑,什么也不管的。”

    叶子道:“姑娘别怪我轻狂,今日也是一时忘了情,才说了这许多。姑娘笑一笑便行,万不要说给别人听。”

    “我知道了。”

    说话间已到了前头,叶子收起伞,为佟曦晚抖落衣边上几滴雨珠。

    前面有个小厮探头在看,叶子问道:“给姑娘的东西都包好了?”

    小厮连忙应是。

    叶子想了想,对佟曦晚道:“姑娘还没挑雨具呢。现在就挑罢,我去门口找辆马车送您回去。”

    又忙着道:“地址也不必写了,我叫一个小子跟着您去,为您搬东西,让他记下您住处便成。明日再派他去跟项娘子拿簿子,快快地送与你,更快了。”

    她的声音珠圆玉润,听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坐在门口的掌柜捋着胡子笑道:“你来安排,还有什么不快的!”

    事情便这般定了下来。

    叶子唤一个名字:“小礼,你去送佟姑娘。”

    便有一人笑回:“他不在呢!”

    叶子疑惑道:“去哪了?他也没告假呐。”

    那人笑着摇头:“我们也不知道。但他平素爱看热闹,想必是听登闻鼓响,偷偷溜走看稀奇去了呢。”

新书推荐: 姐在星际觉醒了中华天赋 伊薇特纸莎草(暂名) 乌鸦嘴师妹她运气爆棚 霜满天 狐*******跑 年代文漂亮女炮灰 谁偷走了我的十年? 茉莉味的夏天 真千金被找回家后,把所有人宠上天! 沐光徐徐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