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一时酒菜上来,两人方不言语。

    入座后,只见雁然还扒拉在那里,痴痴地听着。

    佟曦晚笑道:“刚才一路说饿,现在是听故事也听饱了?”

    夏泠夹了一筷子菜伸到嘴边,不及尝个味道又丢开手:“哎呦,这么烫。”

    佟曦晚低头将筷子捡了一起,重新拿一双给她:“你也不看着点,热气还冒得这么厉害呢。”

    “岳知宁不会是故意的吧?这哪能下口?”夏泠喃喃道,冷哼一声,“她现在是越来越轻狂了。”

    又看着雁然,思量着:“等会我就告诉她,有人不爱吃她的菜,却被说书先生的故事吸引牢了,看她羞不羞。”

    佟曦晚道:“安心等菜凉些吧,想这么多干什么?我看她倒是个实诚人。”

    “你还替她说话了?”夏泠有些吃味。

    佟曦晚便笑:“我并没偏袒她,你仔细想想,既要催她快快上菜,那菜不就是很热乎了?她还能顾着两头不成?你放宽心了,这些不过是小事。”

    夏泠正要说话,忽听“啪嗒”一下,雁然摔了个屁股墩。

    她噗嗤一笑,和佟曦晚一同过去看她。

    雁然眼冒金星,顾不得别的,连忙又爬起来,扒在栏杆旁听。

    佟曦晚两人都奇道:“这下面究竟是在说什么?把人迷成这样。”

    夏泠因为不感兴趣,对于说书人的话一直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从来没听个具体的;佟曦晚则是因为心里还惦记着别的事,神思便没注意。

    这会三人便一齐站在那听起来。

    “……这位画师终至于穷困潦倒,又与邻居不合闹了事,邻居报了官,官府便罚他赔钱,他没法,把曾经的现在的画全找了出来,摆在大街上贱卖。那都是些山水风物的画,路过的人来来往往,皆不感兴趣。”

    说了这段,那先生便悠悠抿了口茶,不言语了。

    下头的人都催他,“郑先生,可别卖关子了!快说啊!”

    夏泠听到这,侧头向佟曦晚道:“这也是个画师?京城倒有一个风头正盛的画师。”

    先生继续说:“后来终于来了个戴着帷帽的男人,他停下脚步,将画看了许久,画师问他要不要买,他却摇头说‘可惜了’。画师知道这话有因,便问其故,男人探究道‘我观你画技是有的,可纵观这些画,你怎么只画风景,不画人物呢。’画师答道‘从前也是画的,然而一次偶然机会,见了一个神女般的人物,画了她,只觉人已画尽,从此便不再画人物了。’”

    下头的人听了,都嗐声跺脚,“当真有这般人?别是他画不出,故意这样说!”

    “那男人也是这样说,又道他本就是出门来为他家主人寻访美人图的,画师要真有,何不给他看看,当真如此,便卖给他,价钱好商量。

    “画师分明缺钱,却犹豫了很久,最后一咬牙说罢了,当场便从那箱屉最底下拿出一幅画,青天白日下徐徐展开。

    “听闻当日,男人立刻便看呆了,周围路过的人同样如此,大家都挪不动脚步,最后竟堵了一个街口的人,人人看了失魂落魄,也是一道奇观,后来便惊动了衙署派人来察看情况,大家这才散了。”

    “画师因此成名了,得了贵人的青睐,宫里头的娘娘听闻此事,还派人请他入宫,当了宫廷画师。此后一路坦途,升官加爵,”

    下面有人道:“还以为是什么新奇故事呢,说到最后,还是流于俗套了。”

    “况且他虽然扬名了,也并不是靠自己才能,否则他为什么早不成名?不过是时运好,有幸得见绝世佳人并画下来——那是佳人生得不俗,也不是他画技高超。”另外有人嗟叹。

    夏泠听完,转身就去吃菜,掐着筷子道:“我说没意思,真没说错。左右不过是落魄人翻身,成了体面人得事,经久不衰的。要我去说,我也能说出一百个来。”

    又皱眉笑:“不过这故事确实有些耳熟,不知究竟是不是编的,待会我去问问那姓郑的。”

    话音落,便听得有人问:“先生今天的故事是胡诌的,还是真有其事?”

    “真假并不重要,不过供人取乐把玩。”说书先生慢慢笑回。

    那人并不死心:“我听闻如今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丁画师也是起于微末——”

    夏泠猛然站起来,沉着脸越过佟曦晚就要往外走。

    然而已经来不及。

    “还真有人看出来啊。”郑先生捋着不存在的胡须,笑吟吟道。

    “所以这是丁画师的经历?”大家都惊呆了。

    “半真半假,也有加工。”郑先生大喇喇道。

    “所以神女真有其人?是谁呐?”众人都竖起了耳朵。

    有人好奇问:“本朝近几十年有名的佳人都有谁来着?”

    另外有人掰着指头数:“太后娘娘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伊人呢,五公主亦是人人赞的,静初郡主也——”

    “你说的都是皇族宗室子弟,寻常人只有听过,没有见过的,丁画师又怎么见得到呢?”

    “定北侯府的姑娘呢?丞相府里的姑娘呢?还有宁安伯府的姑娘,她们都是素来心善的,也到街头施粥,也去庙宇参拜,出游踏春亦比宗室自由,丁画师偶然见过一面,也未可知。”

    “还有一个人。”大家似乎对这些权贵的事迹习惯如数家珍,如同亲闻亲见过,正热烈讨论着,忽然有人插话,他们都向他看去。

    夏泠冷着个脸,站在阶梯上,早招呼人去给台上的说书郑先生警告了。

    佟曦晚幽灵一般来至她身后。

    郑先生听了小厮的回话,往楼梯看来,先看了眼夏泠,随后目光落在佟曦晚身上,对着两人遥遥颔首一笑。

    夏泠双手抱胸,冷冷道:“我却看看他是装傻还是真傻。”

    佟曦晚拍了拍她的肩,正要说话,只听下面有个人道:“你们不知道么?当年威武侯府的夫人与仁亲王府的王妃同日在大业福寺临盆,都生下了一个女孩儿。当时的住持还给两人批了命。后来听闻她二人皆生得貌美异常,因此一同得了双姝称号,这是别人没有的。”

    “哦,你这样说,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其中一个便是静初郡主罢?另一个——”

    话戛然而止。

    稍微知道的便知道另一个已经死了,死在火里。

    不知道的则东张西望:“怎么不说了?”

    有些人便摇了摇头,讳莫如深的样子,不再言语,闷头喝起酒来。

    起了这个头的人自顾自道:“另一个是威武侯府的嫡女。丁画师要是见过的是她,也不奇怪。”

    有人忍不住反驳:“听说那人孤僻,又多灾多病的,深居简出,比宗室的人更难见到呢。”

    两伙人便吵了起来,不知怎么越说越多,到后来倒是统一了意见,什么“红颜薄命”“天不遂人愿”,说了一大串,都在惋惜哀叹。

    夏泠冷笑道:“为个死人都能吵起来,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她心里正恼恨着姓郑的,小厮垂头来回话,她却反而笑道:“郑先生故事讲完了罢?他还没吃,你让他过来,就说我请他。”

    说着下意识回头,拉佟曦晚,又蓦然松开,惊道:“你手怎么这样冰?”

    佟曦晚笑道:“有点冷。我想我穿得还不够多。”

    “这里是风口,确实冷。”夏泠想起什么,“现在又入秋了,你……你跟下来做什么?安安心心吃饭不好吗?”

    “快回去。”她催着佟曦晚,又命人去把库房里的小火炉找出来。

    佟曦晚略一点头,默默上去了。

    刚转过拐角,面前一扇门忽然开了,“真稀奇,这样小客栈,还能听到那人的事。”

    “出来了就少说点。”另道声音打断她。

    “哦。”

    门缓缓合上,两人一转身,正与夏泠二人对上。

    前头的那人淡淡审视着二人,夏泠察觉了,先道:“二位客人要走了么?我是这店的主人,不知客人可还算满意?”

    “是,要走了……”后头的女子下意识道,说了一半便被前面的人做个手势止住。

    她道:“不走。出去逛逛透透气,包厢依旧给我们留着。”

    夏泠说好,又道:“我就在最里头那间,你们要是有事等不及伙计,直接找我也是好的。”

    前头那女子应下了,带着人离去。

    夏泠客套完,和佟曦晚回去。

    她等佟曦晚进去,关上门,若有所思道:“你沉默了一路。”

    佟曦晚笑:“冷得我没知觉。”

    “姐姐,我给你握一握。”雁然听了,丢下筷子,过来包住她的手。

    夏泠见盘子里的水煮鱼已经吃完了,道:“你喜欢吃这个?再给你做一盘要不要?”

    雁然摸摸自己的肚子,“不要了,下次再吃。”

    夏泠说好,她坐下来,又慢条斯理问雁然:“刚刚的故事听完了?”

    “听完了。”

    “什么地方最精彩?”她问着,寻思自己要立刻把姓郑的赶走,然后她自己讲,她不信她讲不出!

    佟曦晚携雁然也坐下,腾出一只手,安静地吃起来。

    雁然回想了一下,笑眯眯道:“美人图那里最精彩。”

    “你也喜欢听美人事物?”夏泠好奇。

    雁然点头。

    夏泠有点恶趣味,逗她:“但是画上的美人可能死了呢,那还能叫画?说遗像差不多。”

    雁然严肃道:“有人还挂着这样画在家里。”

    “谁挂呀?无缘无故的人挂她干什么?谁挂我笑他一辈子。”

    佟曦晚忽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喝过酒了?”

    夏泠莫名奇妙:“没有。”

    “怎么跟醉了一样。无关紧要的人说一箩筐,不像你。”她道。

    夏泠“哦”了一声,琢磨过来:“呀,你不喜欢听这些。”

    “我说呢,怎么一直怪怪的。”她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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