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曦晚道:“你觉得呢？”
顾沅恼道:“我要知道，也不至于中了你的计。”
佟曦晚有些惊讶，还没说话，雁然先嚷道:“什么计不计的！你自己像个强盗一样抢我的钱，还想怪我和姐姐？”
顾沅涨红了脸，“那你们做什么遛猫遛狗一样耍我？都是各凭本事，犯不着……”
佟曦晚低了低头，忽道:“行了，有什么好争。越来越冷了。”
她看向雁然:“先把她带回去。”
顾沅便不吭声了。
带她回去？回哪里？她们的老巢吗？
她古怪地看了两人一眼。
一个明显很单薄，即便靠那么近，也只觉她气若游丝，仔细想想，很像她们桥洞下那些躺着等死的人；另一个则完全是个孩子。
她们怎么把她带回去？
难不成还有帮手？
她兀自想着，下一瞬却听那女孩子跳起来，欢快应一声:“好嘞。”
接着一个倒转，她就被雁然一把扛在了肩上。
顾沅惊叫一声，脸上发白。
不是。
她她她！
这小孩怎么会有力气……
她扛起自己，就像扛一个麻袋一样轻松。
可是她也不轻啊，至少没旁边那个人……
顾沅反应过来，连忙挥拳踢腿地挣扎:“放我下去！”
雁然给了她一个爆栗，“别吵啦。”
顾沅蒙了一下，挣扎得更厉害了。
佟曦晚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静静看了会，道:“你省点功夫。忘了跟你说，你的腿那是中了毒，越是乱动，越是不肯回去，只怕到时候，谁也保不住它。”
顾沅顿时安静如鸡。
雁然笑嘻嘻道:“这才对嘛。”
两人带着她回去了。
进了屋子，雁然把顾沅丢在一边，赶忙去箱子里找什么东西。
佟曦晚关上门窗，终于有些暖和了，她回身，雁然递上一个小方盒，“姐姐，吃颗药。”
佟曦晚怔了下，笑道:“不急。”
雁然认真反驳:“很急。”
原来她都看在眼里，她的异样。
佟曦晚道:“太早了。先放着，这个吃了只想睡觉，我还有事要做。”
雁然知道没法说服她，低头不言。
佟曦晚想到什么，“你刚刚在玩什么？”
雁然没想到她提到这茬，脸上闪过懊恼，小声道:“没什么……就是，我在船上捡的。”
顾沅被晾了半天，竖着耳朵听了会，凉凉插嘴道:“什么捡的，说不定也是偷的！”
雁然嘟了嘟嘴，“我看他们当垃圾扔了，我从垃圾堆里拿的，怎么不是捡？”
佟曦晚道:“是什么东西？”
雁然闻言，小心掏了出来，捧在手心，道:“好有趣。是个蜻蜓，很可爱的。”
“噢。竹蜻蜓。”
“姐姐知道呀。”雁然兴致勃勃，在手里转着。
顾沅伸长脖子一看，又观察雁然表情，见鬼了一样:“这东西你都没见过，觉得新奇？你是深山老怪？”
说完这话，她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这两个人行事不似常人，难道真是妖怪变的？
她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她还这么年轻，青春正好，还可以蹦跶很久呢，可不想死在妖怪手里。
雁然仍旧摆弄着，道:“没见过就没见过咯。我干嘛需要早早就认识它？”
又问佟曦晚:“姐姐我可以留着它吗？”
佟曦晚笑道:“既然别人丢在了垃圾里，你有没有洗过它呢？”
雁然眼前一亮:“我现在去洗嘛。”
说着一径跑出去了。
佟曦晚走到了顾沅面前。
顾沅瑟缩了一下，看她的眼神还有点畏惧。
佟曦晚不知道她想了什么，她掏出了另一丸药，“吃了她。”
顾沅没有接，甚至想伸手打掉它。
可她只是一动不动。
佟曦晚疑惑道:“真的不想要你的腿了？”
“……谁知道是不是解药。”顾沅低声嘟囔。
“我骗你做什么？”佟曦晚轻声道，“毕竟你已经是瓮中之鳖了。”
顾沅抬头，正要说什么，眼前却闪过道残影，一只手扼住她的下颌，立刻将药塞了进去。
顾沅下意识一吞，那丸药便滑了下去。
佟曦晚松开手，顾沅呛了几下，错愕道:“你……”
她憋了一会，“你不讲道理！”
佟曦晚不承认:“我讲我自己的道理。”
事已至此，顾沅问道:“真是解药？”
“骗你的。这是毒药。”佟曦晚微笑，“明天你就要死了。”
顾沅发誓，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恶劣的人。
她气疯了:“不可能！大费周章把我弄到这里，就为了杀了我？”
“你耍猴呢！哪有这样的……”她越想越委屈，鼻间也有点涩意，“我招谁惹谁了，你们不高兴，要教训我，揍我一顿我也认了，实在没必要……”
“怎么就认定我耍你了？既然觉得不可能，何必再问我？再又，你跑得那样快，我要追你，也不轻松。”佟曦晚道。
顾沅听了，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这人病歪歪的，要和那个小孩一起追她，当然得费许多心力，当初她还甩脱过那些强壮的大汉呢。
想着，气奇妙地消了些。却仍有些忿忿:“你们有什么事，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非得这么强横？”
她这话说的，倒像她是个极其讲礼貌的，极其安分规矩的人。
佟曦晚素来知道，世上要么是东风压倒西风，要么是西风压倒东风的。
可是每一次见到自己压倒别人，别人开始露出那种哀求公正平等的模样，她总有点恍惚，仿若灵魂出窍。
佟曦晚静了一会，道:“只怕留不住你。”
她摸不准。如果真的好声好气，顾沅会愿意停下来听她说？
如果不威逼利诱，如何快点达到目的？
她真的很急躁，一点不像面上那么有耐心。
尤其现在要秋深了。
她已经等了很久了。脑海里盘旋着这句话。
她半真半假道:“要你做的事并不难。事成之后好处也少不了你的。你要不肯，后果自己也该知道。”
顾沅妥协，强撑道:“反正让我去杀人，我是不干的。还不如让我死了。”
“不是这么回事。”佟曦晚道，“我既来自大理寺，当然不是什么奸邪之人，否则我怎么安然待在那里？实话说了，我是给上头办事。”
“你们那里近日少了几个男人是不是？”她道。
顾沅微微睁大眼睛，她道:“大家都说他们死在外头了。”
“我听说他们名声不好。”佟曦晚道。
顾沅想，难不成这人这几天盘桓在河边附近，也是为了打听这些？
她道:“他们不是好人。当初，大家照应着上京，见那个王平读过书，为人又热心，便都敬他听他的安排。”
“他们？”佟曦晚侧了侧头，“你不这样想？”
“那是伪君子。”顾沅感到四肢有种奇怪的清凉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
她有点紧张，问:“吃了药就行了？”
“迟会再敷点外头的药。”佟曦晚回答。
顾沅不言语，过了会接着说:“他们都被他骗了。他就是利用别人对他的信任去牟取利益。”
“但是那又怎么样？而且我也不在乎。”她扭头道，“反正我们那里，就是这样的，谁来都一样，不是他也是别人。”
雁然刚从门外跨进来，听到这话，仔细打量她一下，拍着手笑道:“什么不在乎？我看你都要气死了！”
顾沅脸又胀红了，否认道:“我气什么？”
“你不服咯。”雁然道。
顾沅不屑:“我服得很。大家都讨好他，哪怕他不怎么样又怎样？我也讨好他，谁让讨好他就能过得好些呢？”
佟曦晚向雁然道:“我在厨房上了水，你将火开大些，等会去洗澡。”
雁然歪着头笑:“我不去，我也要听她说笑话。”
“那你这样脏，可不许和我一起睡觉。”佟曦晚道。
雁然一听，纠结了一会，“好吧。”
她一溜烟又跑了。
佟曦晚将窗关了，低声道:“这几人如今都被我们抓了。他们犯了事。”
她清楚地看到顾沅眼里的震惊。
佟曦晚道:“但是他们的嘴，还没完全撬开。所以找来你。”
“你看，这也不难。你们毕竟也相处过，邻近人的关系也知晓，套点话应当不难。”
顾沅吞了吞口水:“虽然这样，他们未必告诉我。”
“穷途末路的人，谁知道？总之你去做，问到多少算多少。”
“怎么问？”顾沅道。
“那几个都有妻儿老小吧。你用她们试一试。”
“还有吗？”顾沅静了一会，见佟曦晚目光沉沉，不由问。
“然后，还有一件事。”她附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了。
佟曦晚慢慢站直了。
“事要成了。我们这边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她想了想，“听闻你是孤儿，不知道你对这里有什么留恋么？你要愿意，为了安全，我们也能想法送你到另一个地方，也给你些资金，开始新生活。”
顾沅神色微动。
“要是你不愿意。那眼前是什么，你也知道的。现在大多人命如草芥，也未必真要你死。可你当街抢了人家的钱财，物主气愤之下打断了你的腿，真告到官衙，你未必占便宜呢。”
顾沅默然，良久道:“真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佟曦晚正色道:“是。”
“好。那……”
“姐姐，水烧好啦。我来拿衣服。”雁然扒在门边，喊道。
佟曦晚应声:“好。”
顾沅泄了力，讷讷地坐着，揉着自己的腿。
佟曦晚便看着雁然在箱子里拿衣服。
“什么时候去？”顾沅问。
“今晚。”佟曦晚倒了杯茶递给她，“喝吧。”
她看了顾沅一会，道:“你应当可以站起来了。”
顾沅依言慢慢站了起来，低头打量自己的腿，“现在去？”
“不是。”佟曦晚摇头。
“还要等一个人。”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