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雁然洗完澡,赶紧跑回屋内。

    只见佟曦晚坐在桌旁,桌上点着豆灯,昏昏黄的光晕染着。她铺开纸张,偶尔蘸笔写下什么。

    顾沅坐她对面,张牙舞爪吃着盘子里的点心。

    雁然撇嘴,跑过去一屁股坐下来,“姐姐,该你去啦。”

    佟曦晚微微抬头:“洗完就去睡觉。我今晚还有事。”

    “什么事?我也要去。”雁然跳起来。

    “不行。”

    雁然睁大了眼:“为什么?”

    “不为什么。”

    雁然本欲撒娇耍脾气,听到这话却歇了心思,又不甘心,小声问:“没商量?”

    “没有。”佟曦晚起身,拍了拍纸张。

    “好吧。”

    顾沅冷眼旁观,雁然看了她一眼,皱着眉爬回床上去,整个人缩到被子里。

    “怎么盖住了头?”佟曦晚问。

    “光太亮了!我睡不着!”雁然瓮声瓮气。

    佟曦晚眨了眨眼,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在灯下凑了点火,又将纸团扔在地上,任其灼烧,等最后一丝火星燃尽。

    然后她望向顾沅,于袖中抖落块丝巾。

    “抱歉,接下来你不能看。”

    她上前将顾沅的眼遮了,吹灭了烛光。

    四周一片漆黑,顾沅什么也看不到,只能感觉佟曦晚冰凉凉的指尖。

    “你简直像在冰块里泡过的人。”顾沅皱着眉开口。

    “头次见到有人这样说。”佟曦晚偏头看了眼外面,问:“怎么,你受过这滋味?”

    不知怎么,听到这话,顾沅浑身战栗了一下,明明佟曦晚的语气算得上温蔼。

    可她凭直觉知道不对。

    半晚的相处,她知道佟曦晚这人说话做事一贯是带着点笑的。

    可她只有还含着别的目的或心情的时候才显得温柔。

    越是温柔,越不寻常。

    顾沅张嘴,感到嘴唇干涩得可怕。

    可佟曦晚明显还在等她回答。

    顾沅心里打鼓,木着脸道:“没有。但我的确没见过像你这样畏寒又浑身冰凉的人,所以才随便说两句。”

    佟曦晚“哦”了一声,“这样啊。那你还挺会形容的。”

    顾沅还没咂摸出她话里的意思,忽听外头传来两道敲门声。

    佟曦晚道:“请进。”

    季羡筝推门进来,天空的清晖也洒进来,他正想开口问怎么不点灯,那头沉默许久的雁然翻了个身,恶声恶气道:“更睡不着了!”

    他便不说话了。

    佟曦晚领着顾沅出了门槛,季羡筝跟出来,轻轻合上门。

    他看了眼顾沅,挑了挑眉。

    佟曦晚明白他的意思,道:“打晕也可以,但就是要辛苦下您了。”

    季羡筝嘴角抽搐了下。

    一来就这么客气,只怕后面少不得他费力。

    三人隐蔽地穿街走巷,到了一个入口处,进了地下。

    佟曦晚有话要说,碍于顾沅在场,并不好说,于是沉默一路,径直到了一个宅子中。

    进了一间书房,佟曦晚问:“那几个人饿死了么?”

    季羡筝慢悠悠回答:“明知故问,死了你也不用来了。”

    佟曦晚松开那丝带,嘱咐道:“先别睁眼,适应了再睁。”

    顾沅轻声应下。

    过了片刻,她才试探似的眯开一条缝,将开未开的,分明有些踟蹰。

    “怎么?怕看到什么血腥场面?”佟曦晚低声问。

    “不是。”顾沅反驳了一句,立时睁开眼了。

    微微的火光摇曳着,屋里还有两个人。

    她有些不敢看另一个人。

    然而由于好奇,顾沅还是悄悄看了。

    那人是个男子,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

    这是顾沅平生见到的属于男子的最好看的眼睛。

    潋滟而多情,深处如明星般熠熠发光。

    她见过许多男子。

    可他们的眼睛要么无神要么黯淡,都十分普通,这还算好的,更有甚者,眼里满是□□与污秽。

    季羡筝察觉到顾沅好奇的视线,对她微微一笑。

    “好看么?”他懒洋洋地问。

    顾沅见他态度还好,不由得轻松几分,点了点头。

    心里则想着这人这么自信,想必除了眼睛,整张脸也差不到哪去。

    佟曦晚便道:“等会你直接进去,就按我教你的说,我和这人会在一旁听你们说了什么。”

    顾沅掌心微汗,点了点头。

    “就在东边那间屋。”佟曦晚看她一眼,倒了杯茶递给她,“按药效应当醒了。喝完就过去吧。”

    顾沅应下了。

    她想着佟曦晚说的,一进门便演了起来。

    佟曦晚二人进了那屋隔壁一间,这边屋里有机关,她在一旁见季羡筝挪动架上一个花瓶,现出一道侧门,又点燃一盏小灯。两人悄悄进去,与隔壁那室只余一扇屏风。

    顾沅几个巴掌打醒了三人,脸上满是仓惶,那三人眼冒金星,尚没搞清状况情形,又被顾沅放炮仗一般的话弄得更晕了。

    “叔叔,叔叔。你们怎么在这里啊,婶婶们,姐姐妹妹哥哥弟弟她们找你们都找疯了,以为你们死了……”

    佟曦晚见了,点点头,伸手给季羡筝比划“看来她真有怨气”。

    季羡筝敷衍地发出一道鼻音。

    佟曦晚顿了顿,不由得将那灯朝上移移,企图看清他神色,轻轻道:“诶,心情不好?”

    嘴上问着,耳朵仍竖着听里头动静。

    季羡筝淡淡地笑,并不回答她。

    她一向不是什么粗心大意的人。他知道。

    不仅不迟钝,对于变化动静还相当敏锐。

    可知道和在乎当然是两回事。

    佟曦晚见季羡筝没有理自己的意思,自然也抛开,又全神贯注起来。

    只听里面顾沅三言两语地扯谎,把三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从前他们绝不把顾沅放在眼里的,可被抓后,被人不闻不问晾了这许多天,此刻却唯有这一个人,唯有这一根救命稻草,顾不得什么羞耻和难为情,她一套话,之前还存着心思隐瞒的话,至此也就全盘托出了。

    “好孩子,你救我们。把我们带走,我们还有些体己,到时都是你的……”

    说到这里,全是哀求的话。

    顾沅硬挤出几滴泪,到这时,一个激灵,突然觉得自己和他们也是一样的,没好到哪里去,真的有了几分伤感一样了。

    佟曦晚将话听了个大半,料到他们必有藏私,可也没多期待,这下已变成惊喜。

    青龙帮三字倒没有明说,可知道的人都知道是说它。

    什么时候认识的,如何见面接洽,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顾沅没听到佟曦晚的暗示,便继续周旋。

    佟曦晚一边想着事,一边在墙边轻轻敲了三下,慢慢退出那画屏。

    “这次你可算得意了。”季羡筝在她身后懒声道。

    佟曦晚要说什么,可喉间一阵痒意,再也禁不住咳了一声。

    屋里静了半晌。

    那些淡淡的硝烟味,他心里的较劲与不平,蓦然消散了。

    可说不上是变好还是变坏。

    佟曦晚立在墙边:“得不得意也要等个盖棺论定,不是现在就事了,你连这个不明白?”

    她的面色一如往常。

    然而。

    季羡筝转身出去,恰好碰上顾沅从外头进来。

    两人错身而过,顾沅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人心情似乎很不好,不耐烦都溢出来了。

    “把门关上。”佟曦晚提醒她。

    顾沅照做。

    两人说了几句话,无非把细节再商定一番。

    佟曦晚间或咳嗽着,她别过脸,抽空道:“你离我远点。”

    顾沅怔了怔。

    这人体弱是明面上的,可看现在这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的架势,竟比想象中严重得多。

    佟曦晚扭头见她不动,微笑着吓她:“会传染。别怪我没提醒你。”

    顾沅下意识退了几步。

    一点愧疚浮上她的脸,她干巴巴地问:“会好么?”

    佟曦晚道:“这是沉疴痼疾,冬春爱犯,暖和后也就好了。”

    顾沅听了,沉吟着点点头,转而说起之前的事。

    可她眼底深处是藏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怜悯的。

    顾沅见过太多死亡。

    不说逃亡路上,便是如今,死神也是桥洞那一片区域的常客,它毫不留情地降落,时而带走某个病重无医的人的性命。

    她们那里的人,得的大多是穷病,没有钱,拖着拖着病入膏肓,天长地久,不过是等死。可眼前这人哪怕身着荆钗布裙,哪怕只是贱民,神情体态却有种舒展的从容。

    真的为生活所迫的人不是这样。

    顾沅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尤其因为她体验过这个落差。

    这人未必穷,那时她身边的小丫头拿钱的利落劲,还像见惯了,可听她口气,这病竟是治不好的。

    顾沅猛地敲了下自己的头。

    想这么多干嘛!这人本来一看就是活不长的啊。

    佟曦晚见顾沅心不在焉,嘴里只是乱说,略等了等,便往外走。

    “你去干什么?”顾沅余光瞥见,忙问。

    佟曦晚回头:“没你事了。等会让他先送你回去,就先睡我那。其它事明天再商量。”

    顾沅见她脚步轻而浮,忙去拉住她,也顾不得多想,忙道:“嗐呀!你去做什么呀?我也看出来了,你身体不好,现在又……呃,反正你看看自己……”

    她结巴了一会。

    佟曦晚抿唇微笑。

    她是真的好奇这人要说什么。

    顾沅想了想,痛心疾首道:“你既然办这事,必然为了什么好处,无非也就是名啊利的,可争名夺利还不就为了过得更舒心嘛。”

    “所以呢?”佟曦晚望着她。

    “所以你就本末倒置了啊!”顾沅掰着指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我劝你啊。你这拿命去拼,就算挣来那些东西,身体还更残破了,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有什么用。”

    佟曦晚笑道:“在理。原来你是个这样通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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