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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告别

    六月二十日傍晚,陆千渺跟着平安镖局的镖队顺利完成了第三次走镖,镖队平安无事地回到了镖局。每次走完镖,朱光照都会在镖队回来的当天举办慰劳宴犒赏大伙,陆千渺从不错过。

    她在房间里洗过澡后,便像往常一样去灶屋吃晚饭。灶屋很大,屋里有一张灰扑扑的长木桌,她去时,桌边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公孙徐和朱光照夫妻俩坐首座,他们特意为陆千渺留出了空位,就在他们右侧最近的位置,而公孙助坐在陆千渺的旁边。

    桌上摆满了各种美味珍馐,都是朱光照和另一个厨子小章一起做的。这一桌香喷喷的食物,足以让人一下子就被激起食欲,但在饭桌上,只有陆千渺和公孙助对这些食物丝毫提不起兴趣。

    “千渺,这次走镖还顺利吗?”公孙助看到陆千渺在他身边落座后,他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对陆千渺说道,“呃……你跟着他们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走镖很危险的……”他的面容还是那么憔悴,说话也是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大胡子,来来,快入座!今天都是一桌好菜呢!”朱光照的声音在陆千渺头顶响起,陆千渺看见他站起身,激动地朝刚进门的一位上了年纪的老镖师拼命招手。他满脸红光的样子不由得让陆千渺怀疑,在宴会开始前他就已经喝了不少酒,他肯定是偷喝的,公孙徐一向反对丈夫喝太多酒,然而他经常偷喝。

    “不,一切顺利,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危险。”陆千渺回过头面向公孙助,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其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你不也是镖局的镖师吗?”

    公孙徐听了,似乎脸有些红了。他慌忙转过头,别开了陆千渺的视线,拿起一碗酒喝了一口,可是喝得太急,不小心呛到了,他剧烈咳嗽起来,呛得流出了好几滴眼泪。

    “三英老弟,你坐这儿,今天老朱做了你最爱吃的大甲鱼,保准味鲜!”公孙徐朝另一个刚走进灶屋的中年镖师挥了挥手,又指了指其中一个座位,笑靥如花道,“阿杜来了没?”

    一脸笑意的她散发出了惊人的魅力,再加上她亲和的声音,这使她在饭桌上一度备受关注。她从容不迫的气度却又让众人心中不觉生出三分敬畏。

    “他快来了,就在我后头呢!”三英发出愉快的笑声,大踏步地走向了为他准备好的位置。

    “咳,今天的菜很丰盛,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吗?”公孙助抬手擦了擦眼泪,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嗯,其实我爹做的红烧鲫鱼还不错,你可以尝尝,前面几次他都没做这个菜。果儿以前就很喜欢这道菜……”他的脸色慢慢又陷入了悲伤。

    陆千渺原本平静的心情在公孙助说这句话的瞬间被打破了,她已经不想回答公孙助说的话了,这完全是没话找话,毫无意义。她知道公孙助还在为果儿伤心难过过,可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愿意陪他聊会儿天,说点别的什么,但是他每次找她说话,说着说着就又开始谈果儿。她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想离开宴会的冲动。

    她并不喜欢坐在闹哄哄的人群中,和一群闹哄哄的人吃饭。她不是讨厌这些人,只是她不习惯在这样的状态下吃饭。自打父母离世,她跟了师父,她都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饭。奈何公孙夫妇好意难却,陆千渺也不好拂了他们的意,所以回回都来参加朱光照举办的慰劳宴。可她不想在忍受自己所不喜欢的氛围的同时,还要去忍受公孙助的倾吐。她宁可公孙助像上次的慰劳宴那样,从头到尾沉默不语。

    “抱歉……”公孙助似乎终于觉察到了陆千渺心情的变化,终止了关于果儿的话,耷拉着脸说道。

    “好好吃饭吧。”陆千渺冷淡地说道。她决心在这场宴会中不再理会公孙助的任何一句话。

    见人都来齐了,公孙徐站了起来,手里举着一碗酒,十分豪迈地说道:“辛苦各位兄弟跑了这一趟!在这里,我先敬各位兄弟一杯,愿各位兄弟镖镖必达,平安顺利。”说罢,她一口气喝干了这酒,便将盛酒的碗放下,大手一挥,朗声笑道:“开吃!”她一坐下,众人也就不讲究什么饭桌上的礼数了,都痛痛快快地大吃大喝起来。

    朱光照先给公孙徐夹了几个菜,之后自己随意吃了几块肉,椅子还没坐热乎,就又起了“饮酒作乐”、“把酒言欢”的心思。他左手拿着一只酒壶,右手拿着一只酒碗,起身离开座位,挨个跑到他的那些伙计面前敬酒,挤眉弄眼地和伙计们说些笑话,把大伙(公孙助和陆千渺除外)逗得前俯后仰。他自己却是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轮下来,脸比大红灯笼还红火。最后他摇摇晃晃地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时,要不是有公孙徐扶着他,他恐怕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公孙徐给朱光照使了好几个眼神,让他别喝那么多,他就是不听。他回到座位后,公孙徐虽是面带微笑地面对众人,却还是暗中狠狠地揪了一下他的胳膊,痛得他连声叫唤,立刻求饶。

    大伙一看,都乐了。

    陆千渺看到这一幕,也忍俊不禁起来。

    公孙助虽然对于父母之间的打打闹闹已经习以为常,但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等大家恢复冷静后,公孙助忽然有了谈话的兴致,朝坐在他对面的三英说道:“三英哥,你们这次走镖,路上有没有碰到什么好玩的、有趣的事?说来给我听听呗!”

    一瞬间,众人都怔住了。公孙夫妇更是一脸惊喜地望着他们的儿子,眼中浮现出殷切的希望。这么多天以来,公孙助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对外界不闻不问、漠不关心,今夜他似乎终于有点回到正轨上来了。陆千渺也为此感到很惊讶。

    “怎么了?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公孙助又笑了笑道。

    “这个嘛,其实我们这次押镖,路上也没遇见什么特别的事……若说非要有的话,那就是名剑宗的‘试剑大会’了!”三英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皱着眉头沉思道。

    公孙助闻言,立刻了然于心,点头道:“原来是这个,想必这次名剑宗定会准备得十分盛大隆重,到时候各路江湖名士也会相继捧场。”

    “是啊,毕竟是名剑宗十年一度的重要活动。原本十年前的那次试剑大会,因为名剑宗要对付万红枯而取消了,这次的试剑大会当然对他们来说无比重要。当然啦,对于我们这些个外人来说,这次的试剑大会肯定也是不容错过啊!怎么,你小子想去凑这个热闹?”大胡子用抑扬顿挫的腔调说道。他的脸红得烫人,脸上的醉意很明显。

    公孙夫妇用满怀期待的眼神注视着公孙助,他们想听到他正确的回复。

    可惜他们的希望落空了,公孙助几乎没有片刻思考就回答说:“试剑大会,听上去确实挺有意思的。不过我不太想去,我有别的事要做呢!”他看了公孙夫妇一眼,然后端起酒喝了一大口。

    “阿助,其实多出去走走看看也挺好的……你以前不是很想四处游历吗?”公孙助一脸担忧地望着儿子,用最柔软的语气说道。

    “娘,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知道。”公孙助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恢复了平静,他目光深沉地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碗,里面还剩一半的浊酒。他看到自己憔悴、消沉的面孔倒映在浑浊的酒中,他想起了过去的一切,自己的无能为力……然后,他发出一声懊丧的叫喊,恼火地一把推开眼前的碗,啪的一声,碗砸到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酒泊泊流淌了一地,打湿了他的鞋底。

    “阿助!”朱光照严厉地叫了他一声。

    “对不起……”公孙助站起身,冲了出去。

    其余的人并没有责备公孙助的意思,他们只是纷纷摇头叹气。

    宴会在一片诡异的沉默中结束了,这比身处闹哄哄的吃饭氛围还要令人难受。

    陆千渺见众人都走了,自己也打算回房间休息,但是公孙徐叫她留了下来。等其他人都走了,灶屋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后,公孙徐才走到陆千渺面前,拉起她的手,态度诚恳地说道:“千渺,我知道你是阿助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是……”她忽然不忍心说出那个人的名字,顿了一下,眼角闪烁着泪花,抽口气继续说道:“也是果儿新认识的朋友。阿助这孩子,太过重情,心里一直放不下果儿。可是他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不能一直都想着过去,困在过去,那样迟早会害了他。”

    一滴眼泪滑过她的脸颊,陆千渺看见了,不禁有些动容。

    “你是他的朋友,又是唯一和他一起见证了果儿死亡的人,我希望你有机会能劝劝他。这是我做母亲的一个请求,拜托你了……”公孙徐泪眼婆娑地说道。

    “好,我会的。”陆千渺答应了,她感觉自己的心在胀痛。

    走出灶屋时,陆千渺头脑中又有了很多思绪,这些思绪很混乱,她每次想要好好捋清内心的想法时,她总是头疼不已。她只好不去想这些,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于是她去找公孙助了。

    公孙助自离开宴会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里,此时正坐在榻上喝酒,听见敲门声便把酒壶扔在矮几上,暴躁地喊道:“谁啊!”

    “是我。”陆千渺闭了闭眼,无奈地回答道。

    安静一阵后,公孙助打开了房门,想起自己刚才粗暴的态度,他心里感到有些内疚,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软了下来:“千渺,你怎么来了?”陆千渺向来很少主动找他,一般找他也是有什么要事要和他商量。其实他很清楚,陆千渺知道他不想被人打扰,所以才很少主动找他的。

    “我不方便进去,就在这里和你说吧。”陆千渺开门见山地说道。

    “好。”公孙助探出头看了看附近,确认周围没有别人,“你说吧。”

    “六月二十五这天,我就走了。”陆千渺脸上波澜不惊,静如止水。

    公孙助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陆千渺说的是什么。他笨拙地问道:“你……你要离开碧江……回你自己家了吗?”

    “我要去看试剑大会。”陆千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公孙助说道。自从顾果儿的葬礼结束以后,她就一直计划着什么时候离开镖局,去名剑宗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有关当年那件事的线索。只不过她一直拖到了现在,又恰巧碰上了名剑宗要举办试剑大会。她便正好可以借这个由头向公孙一家提出请辞。

    公孙一家到现在都不知道陆千渺的身世,也不知道陆千渺究竟要干什么,所以他们都把她当作一个游历江湖的普通女子。陆千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他们这些,她不想把他们卷入麻烦中,他们对她太好了,她对他们感激涕零,而她拿不出什么回报他们。

    “啊……我都忘了,你也有自己想做的事……你不可能一直待在我家的……你看,我都糊涂了……”公孙助神情恍惚地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后他像是回过神来,努力使自己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继续道,“好吧,那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公孙助,你去与不去,其实并不重要,你心里很清楚。”陆千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看着这样一张邋遢落魄的脸,她无法将眼前这个人和几个月前朝气蓬勃的少年重叠到一起,她为此感到心痛。

    “我只希望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想想果儿,想想你自己。没有谁会责怪你,也没有谁会逼迫你,我们所有人都是希望你能重新振作起来。而且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尝试解救自己,所以,再努力一次试试吧。”陆千渺真诚地说完这番内心真实的话语后,便转身离去了。她走得时候,眼含泪光。

    她心里又何尝不是积压了很多心事呢?她也多想像公孙助一样放纵自己,甘愿沉沦,但是她不能。她没有父母,没有家人,她只有自己。她只能一步步往前走,去走那条她给自己选择的道路。她不不知道她是否还有归路,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等待她的是什么,可这是她无数个日日夜夜存活下去的动力,她必须咬牙坚持下去。

    公孙助默默看着陆千渺离他渐渐远去,脸上不禁流下两道眼泪。他轻轻抬头仰望远处的夜空—— 月光从云后面钻出来,洒下银光点点,那纵横交错的光斑,或许也曾是某个少年梦幻般的泡影。如今他知道,他的梦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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