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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翠顶小筑

    拨开三尺高的草丛,陆千渺看见前方有一个碧波荡漾的水潭。水潭岸边的一块大岩石上有一个小亭子,亭顶是一片绿芜。长长的青藤杂乱无章地从亭顶垂落,像碧色的帘布一样遮掩了小亭。

    “鲁前辈在亭内等候已久,我就守这里,你独自前去吧。”陆千渺穿过草丛,看见沈飞柳站在水潭边正等着他,他负手而立,用眼神指引陆千渺朝岩石上的小亭望去。

    “多谢。”

    陆千渺施展轻功飞上岩石壁,一起一落间,人已然位于亭外。她听见鲁仲祁的声音从亭内传来:“陆姑娘,你进来吧。”

    陆千渺脸上的表情微微波动。他的声音和昨天相比,迥然不同。他今天说话分明中气十足,昨日却是垂垂老矣,气力不足。

    陆千渺掀开碧帘,钻了进去,就见小亭中央有一个石方桌,鲁仲祁正坐在一个矮石墩上眯着眼睛打瞌睡。

    “陆姑娘,请坐。”鲁仲祁见人进来了,双眼一睁,伸出手指了指另一个空着的矮石墩。

    陆千渺抬头看了看四处,这小亭里面一尘不染,石方桌上放了一本金册和半碗凉茶水。亭内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个铜盆,里面装着一块冰,冰已经化了了不少,盆里有了少许积水。亭内有风动,凉意沁心脾。

    陆千渺刚在石墩上坐下,便瞥见桌上那本厚厚的金册,脸上立刻露出遏制不住的错愕神情,金册上明晃晃地写着“造兵神册”几个黑色字眼。

    鲁仲祁把陆千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见她坐定,便气定神闲地说道:“陆姑娘,此处为翠顶小筑,是个清闲的去处,旁人不会来打扰,亦无人敢打扰。沈飞柳是名剑宗请来的客人中,我真正唯一信得过的人,你可以相信他。这次可是多亏了他,才能把你带到这儿来。在此,你我皆可畅所欲言,不必担心话传到别人耳中。”

    “前辈,”陆千渺的目光从《造兵神册》转移到鲁仲祁脸上,“原来昨天您是怕隔墙有耳,担心有人偷听。”

    鲁仲祁道:“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陆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事已至此,我隐瞒也毫无益处。前辈,其实我是陆羁的女儿。”陆千渺本以为说出这些话,她心里会有负担,但事实上这比她想象中的要容易多了。

    “你年方几何?”

    “十七。”

    “你娘叫什么名字?”

    “杜君华。她在家中使过剑,那把剑名唤碧芳。我娘说过,这把剑是我爹亲手打造,送给她的。”

    鲁仲祁闻言,眼神几度变幻,他沉思了半晌,道:“我相信你说的话,碧芳是陆羁二十岁时在名剑宗打造的兵器,当时这把剑他还给我过目了,问我品相如何。”

    鲁仲祁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笑了:“呵呵,当年我可是看着小杜和陆羁在名剑宗内成双入对的。”

    “我娘,她也是名剑宗的弟子吗?”陆千渺想起母亲曾在家中使剑的日子,恐怕母亲也曾思念过名剑宗吧,尽管她从来不说。

    “没错,她是陆羁的师妹,不是铸造师,只是个普通弟子,武功平平。在江湖中没几个人会记住她,人们只记得她是陆羁的妻子。”

    陆千渺开始想象父母年轻时的脸庞,想象着他们在名剑宗时相处的时光。他们对她从不提及他们在名剑宗生活的时期。

    鲁仲祁又问:“你的这把刀,唤作何名?”

    “著雪。”

    “著雪?呵,寒梅著雪,这倒像是他给兵器起的名字。”鲁仲祁的脸上又浮现出陆千渺昨日见到的那种怀念的表情,“唉,陆羁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前辈,您这是何意?”

    鲁仲祁叹了口气,眼中似有泪花:“陆羁和风行雪都是孤儿,他们俩十岁时,便一同拜入名剑宗门下,从此形影不离。我收了陆羁为徒,我师兄——也就是上一代宗主阮啸收了风行雪为徒。他们一个继承了我的衣钵,铸造工艺更上一层,另一个剑法举世无双,在江湖上风光无限。只可惜,后来宗门内斗严重,再加上万红枯教主济望舒把江湖搅得不得安宁,又有顾展颜这个倔脾气的高傲老头四处横行霸道,当时的江湖可以说是动荡不安,人心惶惶。”

    “陆羁就是因为宗门内斗而出走的。我劝他留下,却留不住他。风行雪尊重他兄弟的决定,让他带着杜君华一起离开了。”

    “宗门内斗,可是指……”陆千渺话未说完,鲁仲祁却冲她摇了摇头:“有些话,就不要说出来了,彼此心知肚明便好。”

    陆千渺止住话语,垂下了眼眸。没想到大敌当前,名剑宗也会因为宗主之位而互相内斗,真是让人唏嘘不已,也难怪陆羁会离开宗门,他大抵是厌倦了这些争斗吧。可同时,他也一定非常深爱自己的宗门,不然她怎么会从小就听他说关于名剑宗的事呢?

    “风行雪死后,我以为会在葬礼上看见陆羁,可是他没来。他们一起在外头认识的另一个好兄弟温舒玉却来了。他和花锦一同前来的,花锦心如死灰,泪如雨下,让人看了心碎。我问温舒玉和花锦,陆羁可已知晓此事,温舒玉却说他去找过陆羁,可是陆羁一家已经不在原来的隐居之地了。而花锦,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去找过陆羁。想来,他还不知道风行雪已不在人世……如今你到此,又是为什么而来呢?他可有什么话要你带来给我或者别人?”

    鲁仲祁脸上再次燃起殷切的希望,仿佛满心等待着陆千渺说些什么。陆千渺却在听见鲁仲祁后面说的那些话后,满腹狐疑。她神情凝重地对鲁仲祁说道:“鲁前辈,温舒玉真的去找过我爹吗?十年前,我爹娘不幸惨遭杀害,而在这之前,我们一家从未离开过隐居之处!风叔叔具体是何时离世?温舒玉又是什么时候去找我爹的?”

    鲁仲祁一脸惊骇,他的胳膊不小心撞翻了自己的那碗茶水,茶水全都流了出来,打湿了桌面。

    “这……怎么会!”鲁仲祁痛心疾首地低语道,“是谁……害死了你的爹娘?”

    “我亲眼看见白鬼楼的杀手杀了他们,但我不知道幕后主使究竟是谁。这次来名剑宗,我就是想了解我爹过去的事,我只想找出真正的凶手!”陆千渺直面鲁仲祁,脸上露出沉重而又绝望的表情。

    “唉,”鲁仲祁脸上的表情很痛苦,他又一次摇了摇头,“陆羁为人爽朗豪放,仗义执言,极少与人结怨,若真有人刻意针对他,也多半是因为风行雪。即使如此,这些人也不太可能攀得上白鬼楼这棵大树。‘若要白鬼楼出手,须得一掷千金。’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怎么会有人要杀他呢?这怎么可能呢?”

    陆千渺站起来,帮鲁仲祁把碗扶正,道:“我说的,句句属实。在我爹娘遇害之前,我们根本没有离开隐居之地。”

    “你可还记得,你爹娘是死于哪一天?”

    “十年前的八月初三晚,白鬼楼的杀手闯入我家,我娘中箭身亡,我爹为了掩护我逃走,独自与数位杀手交战。我逃走后,躲了一天一夜。当我回家后……呵,哪里还有家……留下的只是大火燃尽后的一片废墟。”在回答这些话时,陆千渺的脸上闪过很多种不同的情绪,哀伤、悲愤、痛苦、仇恨,但最终定格在她脸上的神情只有深深的仇恨。她没有办法不去恨。

    “白鬼楼!”鲁仲祁气得白须颤动,“风行雪是在当年的十一月末离世的,葬礼也是在那之后举行的!温舒玉应该是在得知风行雪离世后,才去找陆羁的。陆羁若是在此之前便被杀害了,他当然找不到他!”

    “我家被烧成一片废墟,而我自那之后便四处流浪。温舒玉若是来找过我家,难道他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陆千渺对温舒玉起了疑心。

    “这……”鲁仲祁的语气和缓了下来,他似乎一时也想不明白,“可是温舒玉也没必要撒谎呀?温舒玉和你爹还有风行雪都是最好的朋友,他要是没去找过你爹,直说就是了,为什么要撒谎呢?”

    “那前辈可知,《跃龙枪法》?”陆千渺眼神寒意渐深,慢慢走回石墩附近,却没有落座。

    “顾展颜为人争勇斗狠,仗着自己有一身了不得的武艺,便目空无人。他自作自受,成于《跃龙枪法》,亦败于《跃龙枪法》。前段时间……那秘籍我听说不是已经在万象楼被那个顾丰毁去了一半吗?你怎么又问起了这个?”

    “您真的认为,秘籍是顾展颜传给顾丰的吗?”陆千渺的心像是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一直在下坠,越坠越深。

    万象楼一事结束后,江湖上流传着顾展颜在死前将《跃龙枪法》传给了顾丰的说法,鲁仲祁似乎也轻信了这一点。她本以为鲁仲祁会知道些什么,可是现在看来,他知道的也不多。

    “这话从何说起?”鲁仲祁不明白陆千渺到底想说什么。

    “我爹曾经拥有《跃龙枪法》,我爹娘就是因为这个死的!”陆千渺的声音从未如此愤怒过。她把她所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鲁仲祁。

    鲁仲祁听完陆千渺沉痛的回忆,他愣住了,他半眯起眼睛,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忽然他站起来,走到陆千渺面前:“千渺,《跃龙枪法》的事情我并不清楚,顾展颜与风行雪、陆羁、温舒玉他们三人并无往来,他几乎没有朋友。他只来过名剑宗三次,第一次他挑战我师伯,也就是上上代宗主,那时他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第二次他挑战我师兄,那时他刚当上宗主不久;最后一次,他上宗门挑战风行雪,那时他快六十岁了,这事发生在十一年前,顾展颜应战江湖十八杰之前。这三次挑战,他一败两胜,只输给过我师伯。我无法告诉你凶手是谁,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在名剑宗内查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我给你指一个方向吧,去找温舒玉。他也许知道些什么,他和风行雪、陆羁的关系最好,比起我,他应该知道的更多。只是,现在没有人知道他隐居何处。如果风行雪找不到,就只有从白鬼楼下手。可白鬼楼究竟在何处,也极少有人知晓。不过我倒是有一点觉得十分可疑,白鬼楼是一个以接受杀人委托为生的杀手组织,他们杀你爹娘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却是来抢秘籍的。这不应该,白鬼楼一向只负责杀人。”

    陆千渺冷静分析道:“鲁前辈,关于这一点,其实我早已想过。白鬼楼只接受杀人委托,怎么会帮人抢秘籍呢?除非白鬼楼本身也想要抢秘籍,若是按照这个思路想,那不就是白鬼楼杀人夺秘籍,并无其他幕后推手吗?可这样不对啊,白鬼楼又是如何得知我爹拥有《跃龙枪法》和我们一家的下落的呢?不,一定是有人出卖了我爹,这里面一定还有个第三者!因此,我断定,这其中必有幕后推手!而这幕后之人,才是真正害死我父母的人,白鬼楼只是帮凶!”

    陆千渺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温舒玉他到底去没去她家找过陆羁尚无法确定,但这件事其实并不重要。她固执地认为她爹娘的死亡一定和温舒玉脱不了干系。也许他和风行雪都知道陆羁拥有《跃龙枪法》的秘密,说不定就是温舒玉泄密,把这件事透露给了白鬼楼,因为他想要秘籍……可是他真的会背叛陆羁吗?还有,若是他把秘籍的下落告诉了白鬼楼,不就相当于把秘籍拱手相让了吗?白鬼楼又岂会帮他抢秘籍呢?花锦她又对这些事情了解多少呢?这些问题,恐怕只有找到温舒玉,她才能一一解决了。

    “前辈,您认为风行雪和温舒玉为人如何?”陆千渺问道。

    鲁仲祁思索了片刻,说道:“风行雪为人潇洒不羁,最讲义气。温舒玉是个谦谦君子的模样,他为人知书达礼,应该也很讲道义,我对他不是特别了解,毕竟他不在名剑宗。”

    “花锦呢?”

    “花锦?”鲁仲祁费力地从脑海中搜寻相关的记忆,“花锦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经常留在名剑宗,和风行雪待在一起。我和她接触不深……不过她在退隐之前,曾以救死扶伤为己任,救治过许多人。”

    陆千渺长叹一声,道:“茫茫人海,我何处寻他呢?”

    鲁仲祁欲言又止,他有心出言安慰,却又无从说起,无话可说。突然间,他瞥见了那本《造兵神册》,他缓缓拿起《造兵神册》,将册子递到了陆千渺眼前。

    陆千渺看到这本金册,心头那股烦躁的情绪忽然消解了。

    “这本书想必你早就有所耳闻,这上面记录了众多名家打造过的兵器。你父亲打造了哪些兵器,亦收录于此。著雪是最后一个……我今天会给它补上。”鲁仲祁翻开《造兵神册》,画着兵器的图谱一页页在陆千渺眼前滑过,画面最后停留在画着匕首的那一页图纸上。

    陆千渺从鲁仲祁手中接过《造兵神册》,手指抚过那一页。

    “这是鹿灵匕,是你爹送给温舒玉的生辰礼物。匕首的握柄是用极其稀有的雪银制成,匕首之鞘是用羊皮做成,刀刃是用上好的铁石精心打造,刃上是流水似的条形花纹。”鲁仲祁在一旁耐心温和地解释道,“他们三人的关系非常好,这匕首可是陆羁用心打造的礼物。”

    陆千渺双手捧着金册,重新坐回石墩上,细细看起来。她翻到了画着“碧芳剑”的那一页,她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她没有告诉鲁仲祁,碧芳剑后来被杜君华亲手埋于地底之中了。

    “碧芳剑的这一页的内容,是你爹当年亲手添写上去的。千渺,你好好看看吧,等你看完后,跟我去一处地方。”鲁仲祁温声道。

    陆千渺擦去眼泪,翻过了这一页。她看了足足一刻钟,才将陆羁的作品看完了,她对其他人的作品没有很大的兴趣,只是随意往前翻了几页,忽然就被某一页上的“跃龙枪”这一行字吸引住了,这几个字被标注在一幅绘着长枪的图画底部。

    “这是……”

    “这是跃龙枪,是我为顾展颜量身定制的兵器,打造于三十年前秋。陆羁出走后,我就收手,不再为别人打造兵器了。”鲁仲祁盯着那页纸,不由得感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啊……世人只知《跃龙枪法》,却不知跃龙枪。对于你们习武之人来说,武功是灵魂,兵器只是锦上添花,而对于我们这些亲手创造它们的人来说,兵器才是灵魂。可惜,跃龙枪被人遗忘了……”

    “跃龙枪现在何处?”

    “我听说,顾展颜死后,跃龙枪落入了卢铁之手。可是前不久,卢铁不是被杀了吗?这枪想必最后被卢家人带走了吧。”

    陆千渺眼中流露出惋惜的神色,她合上金册,把它还给了鲁仲祁。

    鲁仲祁收起金册,说:“时候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去那个地方吧。”

    陆千渺随鲁仲祁走出翠顶小筑,一齐飞身落到地上。

    沈飞柳见他们下来了,步履轻快地迎了上去。

    “飞柳,这次真是谢谢你了。”鲁仲祁伸手拍了拍沈飞柳的肩头,沈飞柳只是淡然一笑。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飞柳,接下来我要和千渺去一个地方,你就先回去吧。”

    “好。”沈飞柳望了陆千渺一眼,转身施展轻功,飞入另一处树林中去了。

    “沈大哥这是去哪?那不是回名剑宗的路啊!”陆千渺惊叫道。

    “他并不是来看试剑大会的,他是受我邀请而来的。”鲁仲祁突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眼神近乎怜悯地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他也是个可怜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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