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姐明察!当真未受任何人指使,是小人疏忽,求小姐饶命!”

    宋心慈并不着急,曲起手指轻敲桌面,咚咚的声音却像一声声的催命鼓落入两人耳膜,边上胖一些的仆从始终一言不发,脑门上的汗顺着鼻尖滴落,立时便被晒的发烫的地面蒸干。

    他是个怕热的,这么跪在烈阳下当真无法承受,不过才片刻,那满是横肉的脸便开始止不住颤抖。

    偏瘦些的仆从斜眼看过去,恶狠狠的眼神满是警告,可胖子却置若罔闻,只盯着地上被蒸干后留下的汗渍,按在地上的手指却是不断的握紧又松开,似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宋心慈将两人的微末动作皆是看入眼中,她停下敲击桌面的动作,随即缓慢起身走下台阶,站在二人中间,两人皆是斜眼盯着她粉面绣云纹的鞋尖不敢有丝毫动作。

    “既是如此,那你们便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回答。”说完,她抬脚从两人中间走过,这一动作却是让那胖些的仆从瞬间握紧手指。

    “小姐,小人有话要说。”

    “是木冬贪吃,见那位贵客的饭食好,便偷吃,每次都只给贵客留小半的饭食,因给那贵客的茶水亦是好茶,他便全数拿走自己享用,小姐明察!”

    “你胡说,明明是你……”

    “小姐,小人说的全是实话,木冬饭量大,也比常人要饿的快些,小人的饭食总是要分他一半,这些小姐都可以查问的。”

    宋心慈微微眯眼,缓慢转过身盯着仰面看向自己的偏瘦家仆:“因你平日里对他好,所以他便听从你的指示,偷吃贵客饭食茶水,是吗?”

    木冬本还战战兢兢,不曾想小姐竟是这般冰雪聪明,一下便猜中了。

    “正是这样的小姐。”木冬转个身面朝宋心慈,将额头贴地,“小人也是感念秋生平日里照顾才被他蒙骗了,小姐饶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宋心慈沉默不语的看着两人。

    接崔崇到家的那日,宋心慈因不在家并不知道阿爹是如何安排的,刚才回来的路上,询问过半烟才知晓,崔崇才一到家,这本负责府中洒扫的秋生便主动要求照顾崔崇日常起居。

    因别的家仆都怕崔崇可怖的样貌,无人敢去,阿爹便应下了。

    若这秋生并未那般着急的自告奋勇要求照顾崔崇,宋心慈还不至于怀疑他便是背叛之人,只能怪他自己脑子不够灵活。

    “你胡说,分明是自己贪嘴,往日里你常去厨房偷吃,如今自己偷吃贵客饭食,却还要将罪责推给我,木冬,亏我平日里那般照顾你,你竟恩将仇报。”

    木冬侧头看他一眼,随即往离他更远的位置移了移,与他划清界限,似是担心被连累。

    见木冬动作,秋生眼皮直跳,脸皮也因愤怒而抽搐,凶狠的目光恨不能立刻撕了木冬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像是做了很大决定一般,木冬深吸口气又慢慢吐出:“小姐,小人有话要说。”

    秋生瞪大眼睛看着木冬,心里慌乱不已,竟是不知他要说什么,木冬因好吃懒做,平日里鲜少有人愿意和他待在一处,也就只有他肯照顾他,也因他的照顾,才不至于使木冬在这偌大家院内被欺负了去,可他自己打小便谨慎,从不和人交心,木冬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表面。

    难道他真的知道什么?

    “小姐,您万不可听这木冬的话,他惯会说谎骗人,您随便找人问问便知,若他想往小人身上泼脏水,小人真的是百口莫辩啊!”

    桃雨终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指着他们道:“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们老爷夫人向来以礼待人,便是对我们下人也鲜少红脸,时不时的还有赏赐,你们不知感恩便也罢了,竟还敢做出这等背叛主家,有辱主家名声之事,若这事传出去,我们镇抚使还如何在这洛京城立足?当真是猪狗不如。”

    “是,小人被猪油蒙了心,一时犯了糊涂,还望小姐别为我们气坏了身子,小人以后万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还望小姐再给一次机会。”秋生是个懂讨饶的,但那话里实在听不出多少恭敬来。

    宋心慈却打了个哈欠道:“既是我冤枉了你那这事便罢了,你去忙吧,边上这……你叫什么来着?”

    “小……小人木冬。”一听小姐的话,木冬更惶恐了,他没想到小姐竟是信了秋生的话而不信他,额上的汗越来越多,已经在地上晕出一片水渍。

    “哦,木冬是吧,行,来人,把这个木冬关进柴房,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断粮断水三日,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几时。”

    “小姐饶命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偷吃了,小姐饶命!”木冬吓的几乎瘫软在地,边上的秋生却是暗自偷笑,为避免被看到,只得把头垂得更低。

    两个家仆上前来拖木冬,却因他体型肥胖硕大又无力瘫软在地而拖他不起,不得已只得又叫来两人,四人合力方才勉强将木冬拖起。

    随着木冬讨饶的声音逐渐远去,宋心慈眼睛向下瞥一眼秋生,声音夹了些懒散:“你去忙吧!”

    “是!”秋生起身,一路小跑的离开,才一出院门立刻挺直背脊,满脸讽刺得意之笑,更是胆大的超身后猛啐一口,“什么大小姐,还不是草包一个,全家都是草包!”

    躲在墙根下的桃雨将这话尽数听了回去,她怒气冲冲的走回廊下:“小姐,那猪狗不如的东西果真如您所料,出了院门便恢复本性,竟敢骂人。”

    “暂且留着吧,这人尚且有用。”说着,她伸伸懒腰看着已经升至头顶的烈阳,又扭了扭胯,“这个时辰了,应淮该是走了吧?”

    桃雨和半烟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难怪她们几次听到小姐腹中传出饥饿的“咕噜”声也不见她动身前去用饭,原是还在等世子离开。

    如此可见,小姐当真是遇到对手了。

    “该是走了吧。”半烟抿着唇笑眯眯的说,“便是没走,这会儿也去用饭了,饿坏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宋心慈腹中却是饿的厉害,一大早便被叫去处理崔崇的事,连口水都没能喝上,单凭这几颗瓜子哪能填饱肚子,便是见到那应瘟神……

    见到就见到了,还能吃掉她不成?

    宋心慈换了套藕粉色窄袖半臂纱裙朝前厅走去,一路都在祈祷那应淮已经走了,不曾想才到廊下便听到屋内应淮清朗的声音,她蹙眉,下意识便不想再进去。

    “如今无头女童案已破,倒是崔家那姑娘被何人所杀却依旧毫无头绪。”

    已经转身正欲走的宋心慈听到这话,立刻提起裙裾风一般跑进屋内,把正在大厅说话的应淮和宋光庆都惊了一跳。

    宋光庆蹙眉呵斥:“怎的这般没规矩?见了都督还不快行礼?”

    宋心慈不想耽误时间,随便一屈膝算是行过礼,随后扑到应淮面前:“你方才说什么?无头女童案已经破了?”

    因为过于惊讶,她的声音微微变了调,略微尖利。

    本面容略显温和的应淮见她这般惊讶,心底竟生出一抹自豪骄傲来,但很快便敛起神色,故作高冷:“嗯!”

    “是谁?”宋心慈满心好奇,她当真不曾想到应淮的动作会这般快,她略怀疑的问,“你莫不要为了破案冤枉好人。”

    倒也不是宋心慈不信他,而是这案件破的着实太快了,分明毫无线索,怎么就能说破就破呢!

    “休得胡言!”宋光庆先一步发了脾气,“都督向来公平公正,从不会潦草破案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宋心慈微微嘟起嘴吧,虽说不太高兴,但是能破案抓到凶手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应淮却是微微凑近他,唇角略带了笑意,连声音都仿若染了低哑:“你以为我如你那般没能力,还喜欢冒尖往前冲?”

    宋心慈当即便怒了,一拍桌面大声道:“你说谁没能力呢!”

    这一声够响够突兀,愣是把宋光庆吓的浑身一颤,他满脸无奈的看着自己女儿,怎么都想不通一个人的性格反差怎能如此之大,完全像是换了个人,真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自从女儿性子转变,这应世子倒是常往家中来了,而且,他总觉得应世子对心儿的态度不大一样,他从未见他用这般语气与人说话。

    “谁问就是谁。”应淮抬手端起面前茶杯,试图遮掩唇边笑意,宋心慈却突然劈手夺过,仰头将杯中茶水一口喝尽,又砰的一声重重放回桌面。

    “你才没能力。”

    “哎,那是……”宋光庆看着自家女儿一连串令人完全反应不过来的动作,已经无法形容此刻复杂的心情。

    应淮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在看看桌上同样空了的茶杯,心中惊诧不已,随即抬头看着满脸怒容愤愤不平瞪着自己的宋心慈:“你可知,你方才喝的是我的茶水?”

    “知道,又如何。”宋心慈双手撑着桌面,从上往下目光沉沉看着他,“你现在一五一十告诉我,无头女童案的凶手是谁?你又是如何查到的?”

    宋光庆看着越发没规矩的女儿,很是无奈,沉了声音道:“坐下,不可无礼。”

    应淮却向后挪开椅子,随之起身:“今日实在叨扰宋大人了,我忽的记起还有要事需处理,这便先告辞了。”

    “可午饭还没用。”

    “下次吧,下次定然要和宋大人不醉不归。”

    “一言为定,那都督慢走!”宋光庆弯腰抱拳行礼。

    眼见应淮真的要走,宋心慈一口气堵在胸口,气闷的伸手抓他衣角:“喂,你还没告诉我凶手是谁,你又是如何查到的。”

    应淮将衣角从她手中抽走,微微朝她倾身,低声道:“就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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