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疑

    祁泽意慢慢蹲下了身,拾起那本书递给沈湛,沈湛连忙道谢,接过了书,望着他的手疑惑道:“祁兄还是个左撇子啊。”

    他脸色变了变,没了方才的松弛,摇了摇头勉强笑道:“只是顺手罢了。”

    书落在他的右后方,明显是右手拾物更为方便,他却哪怕转身也要用左手。

    沈湛没放在心上,随即应了一声回应。

    倒是一旁的邬淮琛起了疑心,他蹙着眉,仔细打量着祁泽意。

    祁泽意坐下身后,神色虽平静,但他却死死咬住牙关,缠着细布的右手因为方才的动作已经浸出了点点血迹。

    此时身后又传来一道拍桌响声,紧接着又响起沈湛的惊呼哀嚎,“今日要小考?我给忘了,怎么办。”

    正欲起身的邬淮琛也停在原地。

    衡远书院每年会定时举行小考,以此了解各位学子的所学所得,书院虽广纳贤才,求学者众多。

    但也并非是来者不拒,任由无用闲人待在书院,若小考未合格,便只能退学。

    除此之外,书院每年也会向朝廷举荐人才,任其为官,奈何有此殊荣的人却少之又少。

    沈湛将头埋在书案上,闭着眼欲哭无泪,他天天在家里装得一副乖顺模样,如今就要原形毕露了。

    若是被他爹知晓了,定少不了一顿毒打,最后兜兜转转再隔一年入学,最终还是逃不掉。

    他整个人耷拉着,拽住邬淮琛的衣袖,眨眼哀求着,邬淮琛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自求多福吧。”

    沈湛仰头长啸,十分委屈,“我就知道,求人不如求己。”说罢埋头拿起书狂看。

    一旁的祁泽意有些心神不宁,他的手握都握不住,更不要说提笔了。

    眼下那人对自己已起了疑心,想到这里,他又暗自后悔昨夜自己太过大意,让一切都功亏一篑,还将自己推入了漩涡之中。

    小考正式开始。

    众人提笔疾书时,邬淮琛却不紧不慢在静静凝望着祁泽意。

    祁泽意看似波澜不惊,但额角却已渗出细汗。

    沉默良久,他缓缓抬起右手,就要握笔的那一刻,夫子走近了他,对着他低语几句,随后祁泽意便随着那位夫子走了出去。

    路过邬淮琛时,他垂眸扫了他一眼,眼神中含着无尽的轻蔑与得意,他轻勾唇角,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邬淮琛冷眼抬眸,就这般直视着他,眸中闪着寒光,像是含着利刃,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凌迟。

    后面抓耳捞腮的沈湛瞬间瞪大了眼,一秒不移地目送着他离开,咬牙切齿的在宣纸上涂写着,发泄自己的怒火。

    一直到小考结束,甚至下学后,他们都没有再见到祁泽意。

    沈湛幸灾乐祸,此刻摇头晃脑,全然忘了自己的后果,“说不定他已经被赶出书院了。”

    “没那么简单。”邬淮琛回道,这人定然有问题,可他并不聪明,或者说是不够精明,否则,绝不会将自己的尾巴露出来,甚至挑衅于他。

    二人上了马车,各自回府。

    空荡荡的书院门口却在此刻冒出一个人影,他揣着手,好整以暇地望着那辆远去的马车,他伸出手,衣袖垂落,露出重新包扎过的伤口。

    树影婆娑,残阳如血,染就一片嫣红天色,洒下朦胧微光,像是给万物笼上了一层轻纱。

    邬淮琛推开院门,院中那棵桃花树正随着和风缓缓飘零花瓣,落花轻悠,絮絮落了一地。

    曲吟窝在桃树下的躺椅中,一袭杏粉衣裙与那些纷飞的桃花互相融和,像是多姿的桃花化作了人形。

    她手里拿了一本书,皱着眉瞧了好久也没翻页。一张白净的小脸正面无表情的板着。

    云溶瞧见了他,正要行礼,又被他出手制止住。云溶识趣地退了下去。

    邬淮琛放慢了步子,悄悄地走到了她身后,就这般静静盯着她。

    曲吟的指腹在书页上反复摩挲着。

    “怎么出来了。”他尾音微扬,心情似乎非常好。

    曲吟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书一不小心没拿稳掉了下去。

    她先是将书捡了起来,再转过身去望着他,想了一会才记起他方才说的话,“房里太闷了,况且我的伤都快好了。”

    邬淮琛坐在石椅上,挨在她身边,语气有些无奈,“才一天,伤就好了。”

    曲吟肯定地点点头,“当然了,”她伸出自己的手心给他看,“我以前经常挨板子,不是肿了就是流血,但是好得特别快,现在一看,还是好好的。”

    邬淮琛望着那红润的掌心,掌纹清晰明朗,的确瞧不出半点伤痕,可他还是心底一酸,喉咙干涩地说不出话。

    他缓了好一会,才哑声道:“他们还打你。”

    他伸手想要握住,曲吟却恰好收回了手。

    曲吟轻晃脑袋,眼尾泛起薄红,“不止我,每一个人,我们都是被从小打到大。”

    她又想起了妩生,不知道她走后,那个小姑娘孤身一人又该怎么办。

    邬淮琛刚想开口,被曲吟噎了回去,她扯了扯嘴角,笑道:“都过去了。”

    然后又拿起那本书,伸向在邬淮琛眼前,“殿下,你给我讲讲这个这篇故事吧,我看不懂。”

    邬淮琛拿过书,两人的指尖相触,引起一阵颤栗,曲吟赶忙缩回手。

    他定眼一瞧,手指不着痕迹地一翻,“换一篇吧。”

    “不行,我就想听这个。”曲吟将手压在书页上,她抬首,眸中泛着乞求的亮光。

    她处心积虑等了这么久,可不能就这般让他带过去。

    邬淮琛深吸一口气,双唇紧闭,两人各不相让,最终还是他开口,“好。”

    曲吟得偿所愿地笑了,她眉眼弯弯,躺了回去,静静等着他开口。

    邬淮琛缓缓开口,清冽的声线还带着少年朝气,曲吟阖眼听着,这声音就如羽毛一般落在她心上轻挠着。

    直到他停下,曲吟才睁开眼坐起身,一脸恍然大悟,她念出文中的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殿下,王妃对您定然也是这般。”

    邬淮琛垂下眸,没有开口,一片沉寂。

    曲吟继续说着,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并没有亲人,但我也知晓,这世间的父母,或严苛,或仁慈,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更好。”

    她瞧了一眼邬淮琛,“但若是因此而心生隔阂,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便根深蒂固,终其一生便也除不尽了。”

    邬淮琛突然开口,“我看你也并不是读不懂,大道理这么多。”

    他起身就要离开,又被曲吟拉住衣摆,她仰着头,眼中波光潋滟,“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过。”

    邬淮琛心蓦地一紧,他别开眼,还是走开了。

    曲吟感受着布料从指缝滑落,她长睫垂下,撇着嘴拿起了那本书。

    她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头一歪,靠着躺椅闭眼小憩。

    没过一会,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她懒得再去看,一动不动。

    一件黑色大氅盖在了她身上,笼住了小小一个的她。领边的毛挨着她的脸颊,弄得她鼻尖有些发痒。

    她挣扎了一会,还是睁开了眼,望着低头瞧她的邬淮琛,语气有些不善,“殿下怎么又来了。”

    “怕你着凉。”他避开她的眼神,随口说道。曲吟望了一眼还未落下的残阳,眼眸轻颤,没有揭穿他。

    她将两只手抽出,依旧握着那本书。邬淮琛瞧见了问,“哪里找到的。”

    曲吟一顿,“云溶在你书房里找的,我没有进。”她有些心虚,毕竟这本书是她同云溶在他书房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哪知费尽心力却对他不为所用。

    她话锋一转,避开这件事,“殿下,我伤快好了,何时能出去啊。”

    邬淮琛瞧她这副落魄模样,犹豫了一会,“过几日有个游园诗会,你若是想去……”

    曲吟立马开口,“我去。”

    他看着她,“前提是你的伤已经养好了。”

    “已经好了。”曲吟作势就要掀开身上的大氅,撩起袖子给他看伤口。

    他压回她的手,眼底一片缱绻,望着她皓白的手腕,嗓音低沉,“不用。”

    曲吟停下动作,嘴里嘀咕着,“好吧。”

    此时落日西沉,天色也渐渐变得昏暗,周遭一切似乎都变得有些迷离朦胧。

    唯独望向他时,他的面容依旧明亮了然。

    两人相对无言,一旁的秋千轻轻晃动着。

    一副岁月静好的景象。

    曲吟瞧见他这般望着自己,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殿下,我脸上有东西吗?”

    他望着她,却又好像没在看她,曲吟捉摸不透。

    邬淮琛回过神来,在这一瞬清醒过来。他没有说话,又站起了身,轻声开口,“早些回房吧。”

    “殿下不是说要教我识字吗?”她总觉得,她与他之间有一道屏障,即使她伸手,也破不开那道无形的樊篱。

    “明日吧。”他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曲吟觉得这人真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她将自己埋进大氅中,一股淡淡的木香席卷了她,她连忙探出头,耳廓却泛起了薄红。

    今晨院中不止往日的鸣叫声,还伴随着一阵细碎的话语声,邬淮琛穿戴整齐后,推开门走出去准备察看状况。

    却一眼瞥见此刻正趴在院墙上的曲吟,她一脚横跨在檐墙上,身形已经越出了院子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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