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

    邬淮琛淡漠的眸底骤然显露出惊慌失措,他的心在那一刻悬了起来,摇摇欲坠。

    他有些跌撞,步子凌乱地奔了过去,仿佛再慢一秒,她就要从自己眼前消逝。

    曲吟听见声响,她停下动作,扭头望去,忽略了来人仓惶失措的模样,她笑吟吟朝他喊道:“殿下。”

    “你在干什么。”邬淮琛见她并不像是要逃走那般,心底升腾的冷意霎时消了下去,他语气松缓,像是在安抚她。

    曲吟又俯了俯身,她伸直了手臂,手指在前方摸索着什么,“我方才做的纸鸢,落在院外那棵树上了。”

    邬淮琛害怕她跌下,向前跨了一步,拉住了她撑在檐墙上的另一只手。

    院墙上生了些青苔,细茸茸布了一层,湿滑透绿,她白皙的指节陷在里面,像是染上了独属春季的亮丽色彩。

    邬淮琛此刻心下也了然,他声音很轻,“先下来,我替你捡。”

    曲吟像是没听见般,她借着另一只手臂的力量,去够近在咫尺的纸鸢。

    他没在说什么,只是握住手腕的力多了几分,含着忧虑的眸光紧紧凝望着她。

    “拿到啦。”没过一会,他听见曲吟欢快的声音,焦灼的眼神也清明了几分。她转过身,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纸鸢。

    那纸鸢轻盈飘逸,栩栩如生若飞鸟,倒该在碧空万里中振翅高飞,游于绵绵浮云之间。

    邬淮琛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仰望着身在高墙之上笑靥如花的她。

    曲吟此刻却不知该如何下墙了,她犹豫地张望着,找到了自己方才踩的木桩,她动了动手,示意他松手,接着一只脚试探地往下伸。

    邬淮琛握住她正在动作的脚踝,对上她惊诧的眼眸,“跳下来,我接住你。”

    曲吟一愣,不知作何是好,顿在原地没了举动。

    他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轻拉她的手,曲吟身形顿时向下坠去,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她落入邬淮琛怀抱之中,她趴在他胸前,感受着他急促的心跳,如雷贯耳。

    他的手轻抚上她的后背,“别怕。”他的声音清润柔和,犹如清风抚过琴弦而响彻的渺渺琴音。

    他低头望去,只望见她乌黑的发丝和低垂的脑袋。

    余光却瞥见那根街市上被他买下的发簪正镶在其中。只是现下有些歪扭,他轻轻抬手,手指透过她柔软的发丝,将那发簪拨正。

    曲吟站稳后,神色有些不自在地向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在了墙上,她抿着唇,眼神四下游离着,就是不去望他。

    他收了手背在身后,嘴里叮嘱着,“下次别再这样了。”

    初见她时,本以为她是沉静寡言、凛若冰霜。却没想到如此好动,沉不下气来。

    不过这样倒好,如此一来,倒更与弦月相像了。

    曲吟随意地点点头,显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邬淮琛叹了口气,“伤都好完了?”

    曲吟抬起头,有些不服气地开口,“我早就说了,你不信。”

    他还想说什么,身后的人却催了过来,他望了望天色,淡红朝霞不知不觉覆满了整片天空,像是诗人豪气泼墨作画一般绚丽,方才氤氲的雾气也尽数消散了。

    踏出院门的那一刻,他忽地停下脚步,往墙角望去,只看见慌乱撇过头的曲吟,他低笑一声,快意地走出了院子。

    马车行在青石板路上,车身有些颠簸,邬淮琛闭眼小憩着,漆黑一片的脑海中突然显现出方才曲吟手中的纸鸢。

    那纸鸢,仿佛在哪见过。

    他突然睁开眼,立刻叫住了马夫,吩咐一番,而后马夫扬起马鞭,车身一转,驶入一条密林小道之中。

    幽远山谷之中,葱郁繁茂的枝叶笼住了大半光亮,厚厚的云层压在空中,显得此处阴郁晦暗,透着一股无尽的压抑烦闷。

    邬淮琛轻扣斑驳阴冷的石门,等了一会,石门被转动开来,里侧的人似乎没料到来人,有些惊异。

    他俯下身,单膝跪地道:“殿下。”邬淮琛点点头,悟离随即站起身,继续问道:“您怎么来了?”

    他径直往前走着,“回房商议。”

    悟离见他如此焦急,定是有什么大事。

    这处隐在深山之中的院落,养着当年宁王竭尽心力培养的死士,此处唤为命阁,以命相搏,护主终生。

    早在宁王出征平乱之前,就已对他们下了吩咐,或许他也深知自己的下场。

    在宁王遇害身亡后,他们便找了上楚鸢云,他们要终身护王府安危,并决意调查宁王死亡真相。

    但这提议却被楚鸢云拒绝了,她一副不悲不喜的模样倒引起命阁众人怀疑,奈何宁王有令,他们也不得违抗。

    她甚至还想遣散命阁,而这时只有十岁的小世子红肿着一双眼找上了他们,从此他们便一直为世子效命。

    那一年,陵州发生了太多的事,与宁王交好的温将军也因一场无故大火而举家丧命。

    全城上下皆知这绝不可能是一场意外,奈何却找不到一点线索。

    直到这些事引天子发怒后,那些背后势力才慢慢平息了下来。

    这些年来,命阁众人协助世子秘密调查真相,奈何要寻蛛丝马迹都是千难万险。

    悟离点了支蜡烛,昏暗的房间顿时被光亮充盈,然而却还是透着冰冷无情。

    他拿出这些天收集截取的书信与情报,邬淮琛没有接,他让悟离替自己拿来笔墨,

    良久之后,他举起还没干的画迹,哑声开口:“你之前在禾州可曾见过此物。”

    上面赫然画着一个纸鸢,全身乌黑,唯有眼睛是泣血般的红,十分骇人。

    平常人家做的纸鸢决不会如此可怖,悟离一瞥,心底觉得十分熟悉,他沉思着,捕捉着脑海中的记忆,“我一月前去禾州时,在白岩堂见过。”

    但那一次,他守了那么多日,也曾亲眼见到那人,却还是让他跑掉了。

    邬淮琛将画纸拿给了他,“你拿下去,让他们也认一认。”

    悟离应声点头,拿着画纸出了房间。

    他闭眼想了一会,最终还是站起身,在这阴冷的房间里踱步着,他望着烛火映照的黑石墙壁上架着的兵器。

    刀剑在光影中泛着寒气,曾经它们也剖开过人心,撕毁面具,在鲜血淋漓中读识人心险恶。

    他不禁握上一把匕首,刀柄寒凉,透至心底。他失魂落魄,在失去弦月的那一年,他也失去了父亲。

    而他琴瑟和鸣、伉俪情深的爹娘也不复存在。母亲对父亲的死毫不在意,那副冷血的模样刺痛了他的心,仿佛她与他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他究竟还有什么,只有恨与仇深深地烙印在他身上。

    他还记得十岁那年,楚鸢云一身素白,面上却没有半分伤感,他哭着问她:“娘,爹怎么了,他不是说要回来陪我吗。”

    楚鸢云寡着一张脸,半分不为所动,“你爹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听闻宁王遭残忍分尸,尸首也不知所踪,王府也并未派人去寻。

    他从来不知,母亲是这般地恨父亲,在这十年中,她总是笑着的,待他与父亲温柔可亲。

    原来她装得这般久,这般深。那件事过后,她依然是善解人意的母亲,但他不是了,不再是她那个乖巧听话的儿子。

    他也问过她,她却不言不语,他想,母亲终究还是不喜欢自己的,对他,也是爱恨交织吧,虽是自己的孩子,却是与厌恶之人所生之子。

    他曾问过她,“母亲,父亲的死和您有关吗。”

    楚鸢云听见这话倒是笑了,宁王死后,她本该是开心的,可她却笑不出来,这倒是头一次,在听见儿子怀疑自己时,不可置信地笑了,“若我想下手,何必等这么久。”

    邬淮琛的心倒是一松,他怕,若真的与她有关,他又该怎么办,他恨她,但也仅此而已。

    房门被推开,他听见声响后回过神来,悟离走了进来,见他没有动桌上的信。

    他拿起一个白色信封,上面什么落款也没有,他将信纸拿出,递给了邬淮琛,“殿下,那祁泽意确是从洛州而来。”

    邬淮琛接过信纸,细细看着,念出了一些关键话语:

    “祁泽意,男,洛州西沿人,年17,少时迁至洛州,家贫如洗,无亲眷,为求学远赴陵州。”

    他停了下来,重复着求学这两个字眼,陵州与洛州相隔甚远,他既清贫,但看那穿着与气度属实不像,又是如何奔波而来的陵州。

    悟离见此走近了他,说道:“三年前,梁尚书宦游四方时,曾在洛州与此人有过交集。属下去洛州探查过,那祁泽意在三年前就已离开洛州,如今也是住在尚书府中。”

    这样,一切便说得通了。衡远书院每年举荐的人还需要获得其他官员的认可。

    所以,梁尚书是为了让祁泽意入朝为官,怪不得昨天他会离开考场,原是身后有人扶持把控着。

    邬淮琛的眸子暗了下去,突然想到了他那颤抖的右手,脑海中突然响起曲吟说过的话。

    一番思索后。

    是他,他眼眸陡然睁大。

    心中的猜测渐渐明了,他问:“这梁太守……”

    悟离顺势接道:“世子也觉得此事诡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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