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

    “卫潇?”

    一句轻言,将她的神魂自帝所牵回。

    卫潇回神,韩瑞秋正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她的浅棕色眼眸在幽暗的走廊里扑闪,就像黑夜里久违的光点。

    “我只是恨自己是团磷火。”卫潇捂着头,声音都有些不稳起来,“我照亮不了别人,也温暖不了自己。”

    她一个人又回到了宿舍。

    虽这里空无一人,但她不复以往澹静,无力在镜头前勉强维持。于是她关了摄像头,收起两腿坐在床上,将下颏放在双膝,眸里闪烁着房间内的倒影。

    该死,卫潇,你在做什么啊!

    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好吗?

    这样消极的情绪是无意义的。

    也许服装在明天前能赶来,也许节目组也能找到足够媲美合适的替代服装,也许她能够重新说服谈胡刘离开绝望的边界。也许即便服装有问题她们也能正常发挥地完成表演,然后一样得到大家的赞美……

    但是——

    情绪的波动尚能自我管理,客观的实实在在的损失要怎么弥补?

    精神胜利法吗?

    如果真的不成功呢?

    如果还是没能展现新的自己,如果因此让观众失望了,如果触底却永无反弹之日……

    功败垂成,功败垂成,功败垂成。

    她闭上眼,这些字眼就如梦魇一般自四面云集,并无去意,直直要入骨入髓地将她竭力遏制在心底的不安全感用力撕扯而出。

    天啊,她恨这种失控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已经成长得足够强大,但在突如其来的冲击面前,即便是风吹草动都能将她进一步击溃。

    不知不觉已经又将手机启动。

    模糊间,通话本映入眼帘。

    她眼角蓦地一酸。

    越过舒适区的禁线,涉足危险的旷野。

    最妥善的选择,就是依靠让人心安的力量,抓住一根稻草。

    可是,她该怎样成为自己的稻草?

    有那么一瞬间。

    看着那个灰色的头像,卫潇居然希望他在此刻发来短信,或者自己立刻拨号过去。

    她的脆弱需要一个支撑点。

    就只这么一瞬间。

    拜托,就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然而……

    她知道不行。

    成长是微茫着积累的。

    自己已经能处理大多数的情绪,但有些事情是她还没有充分经历的,也是没把握完全应付得来的。

    这是一个过程。

    而在这个循序渐进学着自我宽慰的过程中,一旦越过那条舒适区的界限,难免下意识有些无措。

    但是——

    想成为自己的稻草,

    就别让一切回到原点。

    只这么一瞬间的软弱。而后,卫潇又要凭自己站起来了。

    她并不是束手无策。

    她无法决定服装的状况,无法左右观众的看法。

    可她至少能让事情不会更糟。

    她现在没办法完完全全地说服自己,但她知道什么是有利的方向。

    她可以成为别人的稻草,也可以成为自己的稻草。

    现在是七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卫潇披上外套便冲出门去。

    最后时刻到来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卫潇把韩瑞秋与谈胡刘逮到了练习室。

    倦鸟无法归巢,态度可见一斑。

    但韩瑞秋被从睡梦中提起来,情绪竟一反常态地十分稳定。

    她意料之中地望了卫潇一眼。根本无须再担心卫潇的状态,那过分抖擞的面目就能昭示一切。

    其他三人则不太好。

    颓丧、消极……那些情绪比起刚来到创作组时更变本加厉。

    她们仿佛大半身已陷入沼泽,早知求生无望,便只睁着干涸的双眼,任凭黑暗将其吞没。

    无论多么困难,她都想试一试。

    卫潇静了一瞬,尝试着开口:“白天彩排效果不好,我们再练习练习吧?”

    胡菁抬起藏在阴影里的面庞,那双眼眸看起来有些红肿:“可是表演服没着落,那……”

    “我明白。”

    卫潇叹了口气,温柔地为她擦了擦眼泪:“明天就要公演了,节目组又一早就寻找替代品,我们不会没有衣服穿的。”

    “可是现在已经七点多了,那边根本没有任何消息,就跟忘了似的。”

    谈浅红着眼圈:“都是我活该。一开始偷懒想要挟节目组,后来想好好完成了,又在公演前一天遇到这种事。这就是报应。”

    刘思宁听着听着也懊悔了起来,嘶哑着嚎了一声:“简直就是被命运嫌恶地踹了一脚嘛——”

    有没有人告诉卫潇,是她困得一头栽去追蝴蝶了,还是她们真的已经崩溃到这个地步了?

    “遇到你们才是卫潇的报应吧。”

    韩瑞秋冷冷地吐出一句。

    秋姐,这时候可得慎言啊!

    卫潇着急地用眼神制止韩瑞秋,一边朝她们蹲下来:“你们相信因果,为什么不觉得振作起来会有转机呢?如果调整不好状态,即便定制演出服赶到,我们也很难像从前那样精彩地完成舞台了。”

    “不会有转机了。”

    胡菁看向她的目光里是一片惨淡:“我们已经这样了。”

    刘思宁面如死灰:“唱跳一般,外形一般,没有能力,承受力更是脆皮。即便能勉强撑过这一次,下一次呢?即便做好舞台,我也不会成功,我早该意识到这一点了。”

    谈浅静了一瞬:“走一步看一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卫潇一愣,望着谈浅:“这是什么意思?”

    谈浅一顿。

    她随即逃也似地别过脸去,“……淘汰就淘汰吧。”

    心中的火焰烧得愈加旺盛。

    卫潇知道这样的突发危机有多难承受,因而当她们再次一蹶不振时,卫潇心底下意识升起的情绪并非埋怨,而是担忧。

    但显然,这里不止她一个人这样想。

    她们这样想的同时,还把对她的伤害也当成理所当然。

    她们是一个团队。她竭力想让这个团队不受伤害地走得更远。

    但当她一力抵挡枪林弹雨时,数次畏惧潜逃的她们,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瞬间考虑过她的利益和安危?

    韩瑞秋面色铁青。

    她扬起手,又预备拍案而起。

    “韩瑞秋——”

    “我在!”韩瑞秋十分期待地响应。

    卫潇:“你去把监控关了。”

    “……哦。”

    三人一听关监控,噩梦般的记忆又汹涌而来,齐齐惊惧地望着她。

    谈浅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卫潇,你你你你干什么,你在我心里可是光风霁月般的人物,千万别跟韩瑞秋那厮一样啊!”

    “我又怎么了?”韩瑞秋龇牙咧嘴,“我看某些欺软怕硬的人更有意思吧。”

    “……你!”

    “想什么呢。”

    卫潇看着她们,“我想对你们说些话。”

    这些天下来,她都能看明白。

    三个姑娘投入时很用心努力,面对挫折时承受能力又很勉强,状态阴晴不定。

    这是她们常规性的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而且离上次遭受打击只有九天,这段时间远不足以成为她们的模式蜕变周期。

    虽然对周边的伤害这并非她们的初衷。即便那样失控的情绪面前,她们本能地退却,并没有心力想得更多。

    但这个循环必须打破。

    韩瑞秋的方法固然好,但她更想试试另外一种。

    “人生不是一场电影。现实生活中的每一个人,都不确切自己的人生是何等结局。漫漫过程几十年,电影里是镜头一转。现实中一分一秒,哪个不需要生生地捱。”

    “我们不知道结局,但至少眼下的每分每秒,都是转圜的余地。我们不知道能够在这条道路上行进多远,但至少我们在不觉中一步步远离最初的起点。”

    “你的坚持虽不重如千钧,但终归支撑你们走到了现在。”

    卫潇深深地望着她们。

    “这是他的潜力,亦是他的期待。不要辜负你们的勇敢。”

    令人开怀的事情总是接踵而至。

    她们恢复排练不到半小时,节目组就将临时演出服送了过来,大家的面庞肉眼可见地锃亮了几分。

    交接的造型师似乎没想到她们还能定下心神排练,面色有些惊讶。

    衣裙穿着繁琐,这个过程由造型师协助。色调依旧以白蓝绿为主;形制事出紧急,则是在汉服的基础上加以修改。

    增设防滑内衬、收短裙摆、去除冗杂飘带……服装在保证美观度的前提下,极大适应了舞台表演安全、修身、轻盈的需求;细微处也做了设计,更添出尘之意。无疑专业又成功。

    她摩挲着衣角上精致的芙蓉刺绣,眉眼间含着几分笑意。

    众人换上新装束,分别磨合了一段时间,又一起合练了多次,确保能够适应,才在十点时解散陆续离去。

    一整天的跌宕惊心,终于在此时尘埃落定。

    虽然状态没有恢复到前天的鼎盛之时,临时服装也难与定制服装媲美。

    但她很高兴自己没有再失去什么。

    韩瑞秋一如既往地享受着整理时的慵懒时光,徐徐到令人怀疑她在煮咖啡。而卫潇感受着内心汹涌的情绪触动,动作也不觉放慢下来。

    半晌,两人都收拾完毕。

    韩瑞秋望了眼卫潇,狡黠一笑。

    卫潇也扬眉瞬目:“我说得不错吧?”

    “岂止不错。尤其是最后一句的绝杀!”

    韩瑞秋竖起拇指:“‘这些天的创作大家都看在眼里。如果你们不调动起状态来,会很对不起我。’简直振聋发聩!”

    那段话并不是结束,也许最后这句才是最为关键的。

    卫潇有些无奈:“真不希望用这种方法。但我相信那些话并非毫无作用。”

    韩瑞秋狡黠一笑:“没想到你恢复得这么快。”

    卫潇失笑:“虽然还是下意识地无法苟同,但总得学会别急着将成长纳入自己的轨道。”

    思维比行为更难动摇。所以即便她在潜意识里难以接受,也得做些什么来推动。

    一切扎根深处的观念、思维方式和行为习惯都需要漫长的岁月来渐进着改变。

    她愿意慢下来,尽量不急不躁地面对这个过程。

    给自己一些时间。

    韩瑞秋眸色一闪。

    她叹息一声,将卫潇拢在怀里:“你已经做得足够好。”

    卫潇将头埋到她柔软而茂密的藻发里,像是拥抱着春日的青草地。

    干爽又温暖。

    面前那个将她拥着的女子分明没变,有些地方却又不一样了。

    卫潇放开她,挑着眉,有些促狭地笑了。

    “抱歉,可能得问你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了。这些话可能会让人误解,但绝非我本意。我的问题坦诚地发自内心。”

    “为什么我总感觉,你游离在这场节目之外?”

    无所恃的言行,散漫随意的态度,出乎意料的稳重理智。

    她似乎本没害怕什么,于是可以轻狂地戳穿镜头前粉饰的和平假象,不在意是否因为“不配合”而被千夫所指。于是可以在创作最初坦然地无所事事,在遇到感兴趣的主题后又能作出有水准的词曲。

    她似乎本没在意什么,于是可以不展示拿手的画技。于是在这样突发混沌,其他人均在担忧惶急影响演出时,她反而能完全不受干扰冷静地为自己指点迷津。

    这不像是参加节目。

    这更像是一场人生中的游戏。

    从前有迹可循的星点,终于进一步指向了更大的谜团。

    “哦,看来我是羊入虎口了?”

    卫潇不语,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韩瑞秋叹了口气:“好吧。本来就觉得除了你以外,其他那三个人肯定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过是局外人,怎又会抽不了身呢?”

    韩瑞秋的笑欢然地跑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回去好好想一想吧。至于我的事,公演之后,我会告诉你一切。”

    “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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