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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茵陈他们家住的这一片,其实都是原住民投了地之后,自己起自建房自住。

    这里离镇面有个十万八千里,可以算是天高皇帝远,上头管都懒得管的一个地方。所以,像那种不被允许的违规违建,这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

    你在旁边建个停车位放几辆电动车,他圈出一个小地方种种菜,我在这里摆些闲置的大件垃圾,这都是常有的事。

    以至于这里原本就不算宽敞的主路,被占着占着,就只剩一辆车可以勉强通行的宽度。

    这里原本也就是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但凡年轻一点的人都早就搬到了镇面,现在留下的也大多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在镇上没有抢到学位的小孩。

    这里几乎没有几家人的家里有汽车,所以也就没有人在意街上摆的东西,大家都觉得够走就行。

    因此,如果路上突然来了一辆小轿车,就会格外的显眼,比如现在。

    就在茵陈家的门口,停了一辆小轿车,大概是被前面一家人摆在门口的石料建材挡了路,正进进退退地试着能不能开过去。

    虽然茵陈不懂车,但看这流畅的车型和干净的车身,想来也是辆名贵的车,轻微剐蹭一下,估计就可能要好几万。

    但是这就更奇怪了,他们这个小地方,有什么东西能够吸引到它来大驾光临的?

    “你好,”茵陈拉开了自家的铁门,“你们是走错路进来了吗?”茵陈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敲了敲小轿车司机的窗户。

    “真不好意思,”司机降下了车窗,顺着茵陈的话往下讲,“我们迷路了,你可以帮帮忙把前面的车推一推吗?”司机说着,指了指摆在石料旁的几辆运石车。

    车窗下了一半,透过缝隙,茵陈瞄到了司机的着装。

    西装革履的甚至还打了领带,他的背后,隐隐约约还坐着个人。虽然茵陈看不见后面坐着的人,却她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后面的人,投向自己的探究的视线。

    那种被人审视的感觉,让茵陈莫名地觉得非常不自在。

    茵陈闻言顺着司机的手指看去,几辆运石车正躺在路中央,车上还有没有卸完的碎石块。

    “我可以帮忙,但我一个人估计也搬不了,”茵陈踮起脚尖看了看,“要不你让后面的人下来一起搬,你再开过去。”茵陈指了指车后的人说道,她一边说一边擦了擦脸上被暑气蒸出的汗。

    只见司机眼角一跳,嘴角一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后视镜,急急忙忙地说道:“没事,我来也行,先把车移开我再回来开就好了。”

    说完司机就解开了绑在身上的安全带,准备打开车门。

    “不用,我去吧。”突然,后座的人出了声,他的声音,是茵陈意料之外的好听。

    茵陈好奇地低头瞟了一眼,视线正好落在了他的脸上,只见他戴着墨镜,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茵陈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下一秒,那人就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比茵陈想象中的高,两鬓已经有了白发,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只是身材却没有走样,穿着一身休闲服,除去脸上的面无表情,倒是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走吧,小姑娘。”男人说着越过了茵陈,径直地往运石车走去。茵陈连忙跟了过去,留下车窗里有些目瞪口呆的司机大哥。

    “叔叔你是要去哪里呀?”茵陈一边用脚扫开路上的小石子,一边弯腰够着运石车的把手。她扭头看向身边的人,那人,像个巨人一般站在她的旁边,挡住了茵陈头顶大半的太阳。

    “只是碰巧经过,”叔叔先是一愣,又神色如常地说道,“本来是打算抄近路的,没想到是搬起了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话语间还有些自嘲的意味。

    “原来是这样。”茵陈点了点头,心里却是半信半疑,但她也不好对一个陌生人打破砂锅问到底。

    茵陈收回了视线,一把提起了运石车就往旁边推去。走在她面前的陌生叔叔突然顿了顿,停在了茵陈的前面。

    茵陈被迫一个急刹车,石头顺着车铲的方向,就要往前倾倒。

    “诶呦!”茵陈惊呼一声,只见眼前的人瞬间转过了身,灵活地往旁边一躲,躲过了从车上倾泻而下的碎石。

    他的身手,一点儿也没有同龄人应有的笨拙,甚至比茵陈,还要灵活上几分。

    “抱歉,我只是想问问这个车要放在哪里?”叔叔说车走过来微微俯身,接过了茵陈手里的把手,帮她把碎石铲到一边。

    茵陈看着叔叔一晃而过的侧脸,灵光一闪,终于知道了自己一直觉得眼前的人怪怪的原因,虽然他长得和苏木不像,但他身上的气质,和苏木莫名就有几分相似。

    还没等茵陈细看,叔叔已经直起了身,茵陈把目光停在了他的正脸上。只是这个角度,茵陈又觉得,他和苏木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

    可能是天气太热自己眼花了吧,茵陈想到。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叔叔拍了拍手,看着茵陈话锋一转,“你真是热心肠,你的家人把你教得很好。”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而已。”茵陈摆了摆手说道,她抬头看向眼前这位和身边的环境格格不入的人。

    明明是在夸自己,茵陈却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位叔叔,说话似乎总是话中有话,别有所指的样子。

    “你的家人呢?”叔叔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茵陈听了他的话,谨慎地看着他一眼,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她并没有马上回答这个人的问题,话音落下,茵陈的脚尖已经转了方向。

    “抱歉,如果不方便,你可以选择不回答。”叔叔见茵陈一脸防备的样子突然一笑,转身就往车上走去,“那我们就先走了。”

    这回茵陈没有再回答他。

    车里的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出来,安静地候在车旁。他见叔叔一过去,就恭恭敬敬为他打开了车门,还用手,贴心地抵住了车顶。

    “谢谢你的帮忙。”司机一边说一边也坐回了他的位置上。

    汽车发动,卷起地上的沙尘和碎石,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街尾。

    茵陈站着没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地有种奇怪的感觉升了起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觉。

    刚刚那个人,太反常了。

    “茵茵,你站在门外干什么?”爷爷拄着拐杖从家里走了出来,“外面那么热,爸爸和小木没有那么快回来的。”

    “没事,刚刚有辆车堵住了开不出去。”茵陈说着,小跑着过去搀扶住了爷爷,突然问道,“爷爷,我们这里有什么富贵人家吗?”

    “我们这个小地方哪有什么富贵人家,要说是,我们也算是这里的小康家庭了。”爷爷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向了茵陈,“你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刚刚来了一辆名牌轿车,突然想到而已。”茵陈的语气很平静,却顷刻在爷爷的心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怕不是来找小木的。

    爷爷想着突然加快了脚步,拉着茵陈回了自己的屋里,又吩咐茵陈把门给锁好。

    “爷爷你怎么了?”除了在药店遇到疑难杂症,茵陈还没有见过爷爷这个,恍恍惚惚又失魂落魄的样子。

    “没什么,就是天气太热了,我老人家受不了了。”爷爷一边说着,一边如释重负地坐到了红木沙发上。

    在不经意间,爷爷手上的拐杖顺着红木把手滑到了地上,发出“嗙”的一声,又把爷爷自己给吓了一跳。

    “爷爷,我记得家里还有酸梅汤的原料,我去给你煮吧,”茵陈捡起了地上的拐杖放回了爷爷的手心里,却突然惊觉爷爷的手心冰冷一片。

    茵陈用力握了握爷爷的手,说道:“爷爷你的手怎么那么冰!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没事,”爷爷连忙抽回了手,“我自己就是医生,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就是老了,身体机能不行了。”

    “可是……”茵陈还是一脸的担心。

    “你扶我回房间休息一下吧,我躺一会儿就好了。”爷爷打断了茵陈的话,此时此刻,他很庆幸茵陈对学医没有任何的兴趣。但凡是换做是苏木,估计就会看穿自己的不妥了。

    “好吧。”茵陈说着,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了爷爷。

    这次爷爷估计是真的累了,大半的力气压在了茵陈的身上,两个人有些踉踉跄跄地往楼上挪去。

    热风从窗户穿堂而过,吹起了挂在苏木门口的风铃,放出了“叮铃叮铃”的清脆声响。

    另一边,车上,后座的人默不作声,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一动不动的,车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低气压让坐在前方的司机,都不敢大声喘气。

    “老板,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司机战战兢兢地问道。眼看车子就要开出这条大街,但他还不知道自己将要走的方向和目的地。

    “去离这里最近的商场。”后座的人冷冷地说道,冰冷的语调让车里的空调似乎又低了几度。

    话音刚落,车后就传来了密集的指尖敲击屏幕的声音,哒哒的敲击声像是敲在司机头上的锤声,莫名地给他一种压力。

    “好的,好的。”司机哪敢再问什么,忙不迭地赶去离这里最近的商场。他小心翼翼地开着车,生怕遇到刚刚的路况。

    另一边,爸爸和苏木已经到了商场,两个人正准备踏入门口,突然,爸爸口袋里的手机“滋滋滋”地震动了起来。

    两个人停下了脚步。

    爸爸一脸疑惑的接通了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嘈杂,有男生,也有女生,最后,才听到一个清晰的年轻声音。

    苏木看着爸爸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严肃,最后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一种不安的感觉在苏木的心里油然而生。

    “不可能……”

    “我们家从来没有卖过这个……”

    “不信你们可以去查我们的入库记录,我们绝对没有进过这个货……”

    爸爸的声音逐渐急躁了起来,叉着腰,一脸的焦急,甚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始喘起来。

    “行行行,我现在马上过来。”良久,爸爸才急切地说道,然后生气地挂掉了电话。

    “那个小木啊,店里突然有点事,你自己先在这里买着,我回头来接你。”爸爸深吸了一口气,扭头对苏木说道。说完,就把一张银行卡塞到了苏木的手上。

    “店里怎么了吗?”苏木握着手里带着黎杜衡体温的银行卡,一脸的疑惑。虽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总觉得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是警察搞错了。”爸爸自己也是一脸的疑惑,脸上也因为刚刚的通话而面红耳赤,额头上都蒙了一层汗。

    “那你快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苏木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示意黎杜衡可以放心离开。

    “那就这样吧。”既然苏木表示自己一个人可以,黎杜衡连忙转过身,往才刚刚停好的小电驴跑去。他一边跑,还一边擦着脸上的汗,看上去有些笨拙,又十分的焦急。

    苏木转身看着黎杜衡匆匆离开的背影,才发现就刚刚站在门口那么一会儿,他的背上就已经被汗水湿透,短袖紧紧地贴在背上,描摹出了他不再挺直的背。

    这些年黎杜衡确实辛苦了,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既要经营自家的药店,又要操心爷爷和两个小孩,最近,还要烦心苏木身上的事。

    和苏木刚刚到茵陈家的时候,见到的意气风发的黎杜衡相比,他确实憔悴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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