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和茵茵聊聊……”黎杜衡主动把手机递了过去。

    “不用了，你和她聊吧，”陈丽芳说道，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不用提我。”

    “哦，好。”黎杜衡点了点头。

    他之前从来不管茵陈和陈丽芳的联络，只知道她们暑假还没见过面，他并不知道其实她们母女俩已经很久没有通过话。

    黎杜衡单单以为陈丽芳不想在自己面前和女儿聊天，或许是想找个更好的时间地点和方式再和女儿聊天，也就答应了下来。

    “茵茵啊，你找爸爸什么事？”黎杜衡接通了电话，因为紧张，一不小心按到了免提，他正想取消，屏幕却又黑了。

    黎杜仲手忙脚乱地也没有找到按键，最后直接放弃了挣扎，把手机握在手里。

    “爸爸，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啊？”茵陈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还有些气喘吁吁的，被外放的声音在空旷而安静的休息室里回荡着，清晰而真实。

    听到女儿的声音，陈丽芳的表情明显松动了些，脸上的戒备也放下了，流露出了一丝柔然。终究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还是舍不得的。

    “药店里有点吵，没有听到电话铃声。”黎杜衡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道，“你呢，还没说怎么了？是不舒服吗？”想到这，黎杜衡突然有些着急了起来，说话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陈丽芳的表情也明显变凝重了，身体前倾，靠近了声音的来源。

    “不是不是，”茵陈连忙解释道。

    听见她鲜活的声音，两个人才松了一口气。作为父母，最怕的就是学校里来的电话，要么，是孩子闯祸了老师要投诉，要么，就是孩子生病了要接回家，哪一种，都是家长最不想听到。

    “是这样的，我下下周就参加地理竞赛了，学校安排了欢送仪式，”茵陈的声音里隐隐带了些期待， “可不可以，让你和妈妈一起来？”

    如果说前半句茵陈声音里的骄傲都要满溢出来，那么后半句，她的声音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那小心翼翼的试探，听在黎杜衡和陈丽芳的耳里，两个人都很不是滋味。

    黎杜衡抬头看向陈丽芳，似乎是想知道她的回答。

    只见陈丽芳微微愣住，一时间也没有给到黎杜衡确切的回答。

    “我当然可以，但是妈妈我不确定。”黎杜衡如实回答。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问问妈妈？”茵陈急切地说道，她没有和爸爸说过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和妈妈联络，她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突然不理自己。

    虽然她有些委屈也有些生气，但还是忍不住想找到她。

    “你怎么不自己问她？”黎杜衡问道，他也察觉到了她们母女两个的沟通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

    “你就帮我问问嘛——”茵陈绕过了黎杜衡的话，开始撒起了娇来。这是她惯用的伎俩，爸爸肯定招架不住。

    果然，黎杜衡一听茵陈的话，心里就柔软一片，连连答应。

    “那就这么说定了，上课铃要响了，我先挂了。”说完茵陈就把电话挂了，似乎生怕黎杜衡会反悔一般。

    电话发出“嘟——”的一声，黎杜衡和陈丽芳还愣在原地，两个人抬头，有些面面相觑。

    “那个，你看你能不能……”黎杜衡问道，他是觉得陈丽芳应该是不会拒绝的，毕竟他们关系是破裂了，但茵茵和她的关系，在他的认知里，还是很好的。

    有时候，甚至好得让他有些吃醋。

    出乎他意料的是，陈丽芳并没有马上回答，反而答非所问。

    “我先把刚刚的话说完吧。”陈丽芳下意识地抚了抚小腹，坐回了位置上。

    黎杜衡看着陈丽芳的动作，心下一咯噔，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我已经怀孕了，下个星期就和他登记了。”陈丽芳平静地说道。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但听到这个消息，黎杜衡还是恍惚了一下。

    “那恭喜你了……”黎杜衡有些苦涩地说道。

    “和我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陈丽芳打断了黎杜衡，“我们的计划是登记完我就跟着他回去了，大概就不会再回来这里了。”

    “回去？”

    “B市。”

    “不回来是什么意思？”

    “之后我也不太方便和茵茵见面，他说他有些介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

    “当然，茵茵的欢送会我会尽量到场。”

    “那之后呢？”

    “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视频也是一样的。”

    “你太狠心了，”黎杜衡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把陈丽芳吓了一跳，“我可算知道你暑假为什么不和茵茵见面了，是觉得她挡着你的桃花了是吧，你知不知道茵陈多想见你，她有多难过……”

    “那你们有没有替我想过，”陈丽芳也站了起来，手抚在小腹上，“我一个女人家自己搞生意，谁来照顾我，我找个人托付后半辈子，难道有错吗？”

    “我说把茵茵带走你愿意吗？他介意我之前的小孩儿难道有错吗，我又能怎么办？”

    “你以为谁都是你吗，帮别人免费养小孩，你以为你是救世主吗？”

    陈丽芳嘴里说出的话像是从枪膛里发出的连发子弹，打在黎杜衡的身上。

    黎杜衡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苏木的事如果说起来，他确实是理亏在先，对于陈丽芳的话，他没有什么好反驳的。

    况且他们各自站在各自的立场上，都有自己的理由，黎杜衡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反驳陈丽芳。

    “行了，我也不和你多说，到时我会和茵茵联系的，”陈丽芳拉了拉身上的披肩，“欢送会我会尽量到的。”说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大堂里的人目送着陈丽芳离开，他们也听到了休息室里传来的争吵声，虽然听不清内容，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不欢而散。

    “那个茵茵爸爸啊，你没事吧。”看见黎杜衡出来，大伙儿也围了过去，一是真心安慰，二来也是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没事。”黎杜衡摆了摆手，努力露出了一个笑容，“我去给你们看看药都拣好了没。”

    走到门外，陈丽芳松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往已经为她打开的车门走去。

    回到车上，她的脸上又重新恢复了笑意，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

    刚刚情绪有点激动，现在她觉得有些累了，小腹也隐隐约约有一些拉扯感。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在了小腹前，轻轻摸了摸。

    “怎么了，肚子不舒服吗？”身旁的刘勇靠了过来，把陈丽芳揽在了怀里，肥厚的手覆在了她纤细白皙的手背上。

    “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陈丽芳微微闭了闭眼，忍着心里的不适，靠在了刘勇的怀里。

    “对了，有件事想和你说。”刘勇突然说道，“你之前不是去找了李局吗？”他的话让陈丽芳猛地睁开了眼，神色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对的，找他帮了个小忙。”陈丽芳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怎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他和我说，上头又给他施加了压力，他那边顶不住多久，说是让你的朋友再想想办法。”刘勇说道，一边说着，一边用粗粝的手指摩挲着陈丽芳的手背。

    一股战栗的感觉从手背瞬间蔓延到了陈丽芳的背上。

    “丽芳，”刘勇突然叫了她的名字，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养胎，给我生个大胖儿子，这些乱七八糟事就不要管了，好不好？”说完刘勇扭头看向了陈丽芳，浑浊的眼珠子露出了些微不可言的暗示。

    句子是问句不假，但语气确是不容置喙的肯定句。

    陈丽芳浑身一抖，下意识地按住了小腹，她顿了顿，假笑着故作轻松地回答道：“那当然了，我也没有别的门路了不是吗？”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陈丽芳似乎是怕他不相信，补充道。

    “嗯，这就对了。”男人说着，伸手摸了摸陈丽芳的脸。他侧目，看着指尖蹭下的粉底，微微皱了皱眉，说道：“怀孕了就不要化妆了，都是化学物质，对胎儿不好。”

    “好，我也嫌有些麻烦了。”陈丽芳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有点累了，可不可以睡一觉。”

    “当然可以了。”刘勇笑道，“睡吧，到了叫醒你。”刘勇说完抬手按了一个按键，车窗突然变了颜色，车里的光线也瞬间变暗，确实很适合人睡觉。

    陈丽芳闭上眼睛，她确实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捋一捋。

    她知道刘勇一直很在意她的过去，也明确和她表示过不想她再接触前夫还有茵陈。当初她借的是刘勇的名字去办的事，虽然她事先经过了他的同意，但她没有和刘勇说帮的是谁。

    她一只手抚着小腹，一只手下意识地伸到口袋，指尖抚摸着手机机身的弧度，像是在思考什么，但最终还是把手拿了出来，覆在了原本就放在肚子上的那只手上。

    另一边，茵陈兴冲冲地回到了班级座位上，久久不能平复心情，就像是妈妈已经答应了来一般。

    “你怎么了？”苏木一脸好奇地问道。这个人出去之前一直心不在焉的，回来了之后像变了一个人，动来动去静不下来。

    “我刚刚叫爸爸邀请妈妈来欢送仪式。”茵陈一脸的兴奋。

    “阿姨答应了？”苏木问道。

    “还不知道，”茵陈的声音淡了淡，随即又补充道，“妈妈她怎么可能不来？”茵陈的声音越来越小，苏木的问话，让她渐渐不自信了起来。

    “她肯定会来的。”茵陈肯定地说道。只是这句话，不知道是想说给苏木听，还是说其实是她想说给自己听。

    “嗯。”这回苏木没有再问，语气淡淡的。

    苏木隐隐有种预感，他总觉得，阿姨她不会来。但是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余光里，他看着茵陈低落的样子，突然也觉得难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