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舟施宴看着盛怒的沉少龄,用肩头碰了碰金满山,给他递了个眼神。

    金满山挑挑眉,仿佛在说,你怎么不去?

    而舟施宴却后退一步,做了个闭嘴的手势,他才不去呢,在杨府那两年,沉少龄一倒霉就要收拾他,理由是因为他的倒霉传染给了沉少龄。

    枪打出头鸟,不去不去。

    舟施宴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金满山无奈,只好自己上阵,他微微上前一步,劝道:“主公,眼下还是先处理战事吧,至于卫公子,泽臣派人去找,定会找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主公对这个卫公子如此上心,虽说此人好看是好看,就是只看脸未免有失偏颇,略显浅薄。

    当然,他是不会说自家主公肤浅的,只是在心里暗自叨咕。

    沉少龄看了眼金满山,听团子说,他头上又是黑雾缭绕了,想起这是自己手下,叹口气:“我知道的,泽臣,我只是一时没控制住。”

    金满山点头,很是了然,毕竟才不过十二岁的小姑娘,没经历过这些,难免有些浮躁,脾气有些暴躁,冲动一些也可以理解。

    “走吧,先处理眼下正事要紧。”

    沉少龄收敛怒气,冷眼看向宋延业,只淡声道:“张尧找人收拾战场,该收殓的收敛,不准曝尸荒野,其余俘虏带回寨中,不许虐杀苛待,如有违反,军杖三十杖,阿宴,你盯着点……”

    “泽臣,战场清点交给你了,死伤多少,俘虏多少等等,以及这个并州州府,给我好好审审,我要他所有犯过的罪状……”说着还用脚踢了踢昏倒在地的并州州府。

    然后,转头看向宋延业。

    “至于你,哼,先去领三十军杖!随后过来找我!”

    说罢,沉少龄率先大踏步上山而去。

    而宋延业双目圆睁,很是不服气:“我凭什么要领三十军杖!我又没犯错!凭什么!”

    沉少龄脚步一顿,一双锐利的目光直射过来,其中冷芒令宋延业后背一凉,突然想到此人手段,不服气的话就此在喉咙处又滚了滚:“我这就去!”

    “哼。”

    沉少龄这才大踏步离开。

    张尧走到宋延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弟,你受苦了。”

    滑石寨,白虎堂。

    其余人皆各有忙碌,唯有沉少龄一人坐于堂中,手持茶杯,眼神空洞且呆滞,静默不语。

    她在回想刚刚的战事。

    也在想,她来这里的意义。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就像她刚来的时候,听不懂别人说话,她就去学,她不仅学怎么说话,还要学习超古代的文化礼仪等等。

    她以为,那就是她来这里的意义,是为了填补星际对于祖居地先祖们所在时期的历史文化的空白。

    可是她只待了两年,这根本不够。

    为了躲避定亲,她才决定出来,可出来的意义怎么跟她最初的设想完全不同?

    她起初以为,她不过是见识见识这里的山川流水,去感受一番莫大公子手底下的《泗州传》,可是一路所见,同她书中所读皆不同。

    书中山川大河,繁花锦秀,可眼中现实,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路走来,景色虽美,这些却从进不了她的心,只有那一路逃亡的民众、饿的像狼一样的眼睛和大腹便便却命不久矣的陌生人让她久久难忘。

    心酸又心痛,却又无力改变什么。

    为了解并州之困,她拿下了雉山滑石寨。

    可从未想到,她本意是想保护所有的百姓,是想给他们一条生路,给他们活的希望,却怎么也阻止不了他们眼睁睁在自己面前一个个死去。

    她还清楚记得他们死前那麻木又似解脱的神情。

    那她这一番忙碌究竟是有什么用?

    她为什么来这里?

    她不明白自己现在所作一切有何意义,她根本帮不了任何人。

    沉少龄呆呆的望着杯子里起起伏伏的茶叶,神思飘扬。

    师傅,你在哪?

    她好迷茫啊。

    她该怎么办?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沉少龄的沉思。

    “大当家在上,不知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沉少龄抬眼望去,原来是刚受了刑挨了打的宋延业。

    刚刚的一声巨响,是他进门后踹了一脚堂右侧的椅子。

    此刻他高昂着头颅,双手环胸,古铜色的大脸上满是不服,沉少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刚才的怒火了。

    她终于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然后笑眯眯的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别这么大火气!来来来,坐下喝口茶,咳,忘记你坐不了了,那就站着喝,降降火气。”

    宋延业见此人刚刚还是一脸横眉冷对,此刻又嬉皮笑脸的,气更是不打一出来:“大当家好心情,我可没您这么宽广的心胸。”

    说着,还别过头去。

    沉少龄不由失笑:“延业可有字?”

    宋延业冷哼一声,还是答道:“无。”

    他乡里猎户,大老粗一个,学识字还是后来跟着张尧学的,哪里有什么字。

    不过听说,秀才举子们都有字,他要是也有就好了。

    “既如此,我便先给你起个字,我看延业身体健壮,重情重义,又如此率真,不如取字‘义真’,‘义气’的‘义’,‘率真’的‘真’,你看如何?”

    宋延业虽不想理她,却也将“义真”两字在嘴里滚了又滚,越念越有味道,嘿,真别说,这个小姑娘还挺有文化!

    于是勉强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

    但是,对于今日无故罚他,害他在兄弟面前没了面子,这事没完,必须得给他一个说法。

    沉少龄见气氛缓和些,才再次开口道:“我知义真为何如此恼我,今日之事,我呢先向义真赔个不是,即使你有错,也不该如此罚你令你失了颜面,这杯茶算是我向义真敬的赔礼茶。”说着,走到宋延业身边,端起他右手边的茶,双手捧上,态度诚恳的不行。

    宋延业一瞧,见如此精致的一个小人,捧着一杯茶,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自己,不免心都要化了,这才想起来,面前的小姑娘看着也不过十几岁,还是个孩子,到底不该如此苛责她,遂伸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见他喝了自己递的茶,沉少龄才笑了。

    而反应过来的宋延业不由得想给自己两巴掌。

    这算什么?

    她还没给自己解释清楚究竟为何罚他!

    怎么他就鬼迷日眼的就喝了和好茶?

    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看他如此纠结,沉少龄不由好笑:“茶也喝了,现在不生气了吧?可以听我讲了?”

    宋延业臭着一张脸,点点头。

    沉少龄这才正色道:“虽然说,将在外,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但现在既然滑石寨交给了我,那姑且认为你就是那个将,可今日战场之上,未有我之命令,你就如此冲动直接开战,而在我下达军令,要求不准伤害他们,你却依旧充耳不闻,目无法纪,不听命令,如此,我罚你,你现在可还有什么话说?”

    宋延业沉默一瞬,梗着脖子道:“我确实是不听你命令直接开战,这一条错,我认,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自然有死有伤,你这命令不作数!”

    沉少龄沉痛道:“我自然知道刀剑无眼,但今日之战,明明是我方战备精良,并州临时组成的队伍根本就是一盘散沙,你若是不带头杀他们,他们便能活下来许多,更何况,若不是你非要开战,他们本身便要撤退!”

    宋延业无力反驳,她所说皆是事实。

    就在二人为此僵持之际,金满山大踏步而来,满目沉痛:“主公!”

    “泽臣已经清点完毕。”

    他顾不上饿了一天的肚子和刚刚清点人数吼的发疼的嗓子,嘶哑着声音说道:“主公!此战,雉山这边出兵两千,死伤三百,并州……,并州出兵两千,死伤,一千三!”

    一时间,白虎堂内寂静极了。

    最后,沉少龄语气微沉,对着宋延业道:“听见了吧?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是不是把人命当作蝼蚁,但!在我沉少龄这里!每条人命价比黄金千千万!每牺牲一个,都是巨大且不可逆的损失!”

    宋延业不由心内暗自哂笑。

    每条人命价比黄金千千万?

    如此乱世,到处都是人牙子,只要有钱,哪里买不来人?谈何来的人命价比黄金千千万?

    可沉少龄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开始深思。

    “我知道你们之前攻打并州之后定是要出兵其他州县,你们也是想学庞勋、王仙之、黄巢之流,举旗起义,但我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权势?还是为了钱财?亦或是也想匡扶大义?”

    “可你现在还能记起你们的初衷吗?而且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没人了,你要这滔天富贵和权倾朝野又有何用?”

    沉少龄深吸口气:“今日之事,我已经罚过你了,先前你同张尧一同作恶,到处劫掠,鱼肉百姓,我不管你们什么理由,总之所做之事确实不是好事,本应直接送去见阎王,但今日也算出了份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之前所作恶事对你们的该有什么样的处罚,我还得再想想,你先回去养伤吧。”

    宋延业看了眼沉少龄,又想起刚刚她说的话,深深看了眼沉少龄,这才转身离开。

    金满山则是看着情绪逐渐低沉的沉少龄,不由担忧道:“主公……”

    沉少龄示意金满山坐下,然后开口问他:“泽臣,我问你,你当初为什么非要认准我当你的主公?”

    “这,主公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金满山挺直了背,深觉这不是个好话题。

    见他如此紧张,沉少龄微微笑道:“不用怕,我想听真话,不会怪你。”

    金满山略略思索片刻,才道:“当时,我已经游荡了好几年了,见过的人间惨状太多了,那日主公明明可以不管我们两百人,却给我们搭了可以暂时栖身的棚子,又给我们猎了好多吃的,我当时就觉得,此人胸怀天下百姓,将来定能造福一方。”

    说完,金满山略有些羞涩的笑了笑,当时他也是太激动,上来就向沉少龄展示了印章,还直言要认主公。

    沉少龄微微掀唇,说话间也带了点笑意:“是啊,当时我可以不管你们,可是人命多珍贵啊……”

    金满山微微一想,就明白了沉少龄为何如此反常,他直言邀请道:“主公若无事,不妨和泽臣去一个地方,我想,主公见过了就不会有今日之困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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