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征兵处。
征兵的校尉手中拿着入伍文牒,上下打量着何夕。
看着何夕瘦弱的小身板,满脸都是嫌弃。
摇头,叹息,一句不行仿佛下一秒就要说出口了。
何夕忙将一锭银子塞到了他手中。
真是肉疼啊。
来京都的一路,这是她最后的家当了。
何夕咧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低声说道:“长官,行行好,通融一下。”
那校尉握着手里的银子,眉头紧皱。
何夕看着他犹豫不决的脸,再看看这无人应征的征兵处。
凑到他的身前,低声道:“明日征兵期满,人数不够,您也无法交差,就当我是凑人头了。”
这点钱确实不足以动人心。
可何夕的话,却是说在那校尉的心头上了。
沉默良久,那校尉终于下定决心,将手中的银子揣入袖中。
“行,进去检查吧。”
“检查?”
“对呀,里面有医官和内侍等着呢。”
何夕第一反应又要花银子了,可听到医官、内侍便觉得这事不对,忙问道:“检查什么?”
“当然是脱光了检查身体。”那校尉看何夕瞬间红了脸,不禁调笑道:“你又不是黄花大姑娘,害羞个什么劲儿。”
谁说不是,她就是个黄花大姑娘好吗?
何夕在心中暗叹,怯生生地问了句,“能不脱吗?”
“不能!”
见那校尉直接拒绝,何夕知道他是想加钱。
可她真没钱了。
没办法,只能兵行险招了。
何夕假意在袖袋中摸索了片刻。
从里面掏出了一枚令牌,递向那校尉。
他瞄了一眼,伸手就要接过。
何夕立马慌了神,忙收回手,将令牌又放回了袖中。
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呢?
常人看到这见令如见平南王本人的五雷令,不是应该立刻下跪磕头吗?
难道那校尉发现这令牌是她伪造的了?
“大胆刁民,竟敢戏耍本官?”
只听那校尉怒声呵斥,随后大手一挥,便有几个护卫冲了进来。
何夕心一沉,完蛋了。
正想着该怎么逃跑。
便见几人一拥而上,推搡着将何夕往外赶。
何夕立刻察觉到不对。
若是那校尉发现令牌是假的,会将她拿下,而不是只赶她离开。
何夕看向那校尉,试探性地开口问道:“长官,这是为何?”
听到何夕这么问,那校尉好像更气了,胡子都开始打颤。
“你以为随便拿些银钱就能贿赂本官吗?想都别想,赶紧滚!”
搞了半天,是这人根本不识五雷令,竟以为是她将贿赂的银钱又收了回去。
这下何夕就不怕了。
她将身边几人甩开,掏出令牌,朝着那校尉大步走去。
“啪”的一声,将令牌拍在他面前的桌上。
“看好了,这可是五雷令。”
那校尉一听五雷令三个字,哪还顾得上看,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何夕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我还要滚吗?”
那校尉摇着头,慌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在文牒上哐哐地盖了几个印章。
然后,躬身递到何夕面前。
“公子拿着这个,去后院报到。”
何夕一脸淡然地接过文牒,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待走出大堂,才松了口气。
可没走几步,便迎面撞上一人,坚实的身体,撞得何夕一个趔趄。
还没站稳,便听到那人道:“何公子,王爷有请。”
何夕看着眼前这熟悉的面孔,不禁暗自得意,来的真快呀。
眼前之人正是那晚将吴都尉割喉的少年,江源。
而他口中的王爷,自然就是平南王了。
在平南王的地盘,打着平南王的旗号,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平南王本人呢?
不过何夕根本没打算瞒他。
见到平南王,想办法留在他身边,才是何夕进入新兵营的真正目的。
当然,还有那件她想确定的事。
江源看着眼睛叽里咕噜转着,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何夕,显然失去了耐心,冷冷地催促道:“何公子,请吧。”
何夕听闻,只得装作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默默地跟着江源。
没多久,来到一处营帐。
帐中宽敞明亮,虽然布置简陋,但所用物品都极其精致。
环顾四周,见并没有人在,而带她来的江源也退了出去。
何夕随便找了个位置,刚准备坐下,突然发现了什么。
倏地起身,朝着帐中书案的方向,快步走去。
书案后的靠椅,椅背上赫然刻着一颗狼头。
何夕手指轻颤,从袖袋中掏出那枚兽骨扳指。
将上面的狼头与之对比。
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进来的柴誉锦。
“看够了吗?”
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何夕被吓得一个激灵。
“啪”的一声,有东西掉落。
咕噜咕噜地滚向了柴誉锦。
柴誉锦看着停在他脚边的兽骨扳指,弯腰拾起。
“本王的扳指,怎么会在你那儿?”
何夕瞬间红了眼眶,声音哽咽地道:“真的是你?”
柴誉锦握着手中的扳指,看向何夕,像是明白了,今日的一切都是她故意为之。
“是。”他回答的十分坦然。
紧接着又问道:“你怎么知道?”
语气中带着几分莫名的威压。
心绪被扰乱的何夕,没过脑子,直接回道:“我记得。”
话音刚落,柴誉锦的脸便沉了下来。
“你不是失忆了吗?你怎会记得?”
何夕瞬间收回了心神。
他竟知道她失忆了。
再回想那日他恰巧出现,从吴都尉手下救了她。
还有今天,她刚到新兵营就被叫到了这里。
显然何夕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
看来,半年前,他在火场救下自己还有别的目的。
那么,是什么让平南王,宁可违抗先帝遗诏,都要赶到大将军府?
阿爹与平南王的私信往来,究竟说了什么?
一定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或许那才是她大将军府满门被灭的真相。
如此,在没搞清楚柴誉锦是敌是友之前,何夕决不能暴露。
何夕故意摆出一副小女子的模样,娇羞地说道:“王爷怎知我失忆了?真是关心我呢。”
看她想转移话题,柴誉锦明显不悦。
何夕只觉一记冷冽的目光扫过,周围的空气都凉了几分。
只得委屈巴巴地说道:“被烈火烧蚀的痛和这个狼头图案,是我残存的唯一记忆。”
不知是不是错觉,此话一出,何夕竟在柴誉锦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失望。
但稍纵即逝,只听柴誉锦冷冰冰地道:“花这么多心思找我,你想做什么?”
“报恩呀。”
何夕凑到柴誉锦身前,扯开一张自认迷人的笑脸。
“王爷,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什么?”柴誉锦眉头拧起。
“以身相许呀,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不需要。”
柴誉锦毫不犹豫,直接拒绝。
何夕急了,扬声道:“我是愿意的。”
“本王不愿意。”
何夕还想开口,便听柴誉锦冷声道:“带着你的东西,现在就离开新兵营。”
冰冷决绝,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何夕的小脾气也上来了,想要她走,不可能!
“我不要,你凭什么赶我走?”
“凭什么?”柴誉锦声音变得格外阴沉。
紧接着,一个东西被甩落在何夕脚下。
她低头一看,心已跌入谷底。
没错,地上的那枚,正是她伪造的五雷令。
可是令牌不是被她放在袖袋里了吗?
“该死的,江源。”何夕低声呢喃。
那一下,肯定是他故意撞的,为的就是顺走令牌。
“你知道伪造本王令牌,女扮男装混入军营,该当何罪?”
何夕没有回答,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好不了。
“车裂之刑。”
何夕听闻,依旧没有反应。
柴誉锦厉声问道:“你还需要我告诉你什么是车裂之刑吗?”
“不用。”何夕不情愿地说道。
“那还不走?”
“我不要。”
何夕撅起嘴,一脸倔强。
“那就去车裂。”
“不管怎样,我入新兵营用的是王爷的令牌,要罚,你也得罚。”
话一出口,何夕便后悔了,她怎么敢跟平南王硬刚,可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不过,何夕还真是想多了。
柴誉锦只是不屑地看着她,玩味一笑,“我是平南王,你呢?”
何夕一惊,猛地抬头,正好看到柴誉锦那张笑得邪魅的脸。
一时间,像是被他吸走了魂,丧失了反抗能力。
沉默许久,柴誉锦开口唤道:“江源。”
江源应声从外面走了进来。
“把人带走。”
话音未落,江源便走到何夕身前,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何夕没有理江源,绕过他,再次走到柴誉锦身前。
“我真的可以帮你。”语气中即是真诚也是恳求。
“不管是十年前你想得到的,还是现在,或是以后,我都可以帮你,只要你让我留下。”
“你能帮我?”柴誉锦嘲讽的一笑,“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
皇位二字已在唇边呼之欲出,被柴誉锦无情打断。
“本王不!需!要!”
这次,柴誉锦是真的怒了,一个眼神,江源立刻上前来拉何夕。
可何夕没有放弃,错过这一次,她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此次新兵营有他的人,我见过,还交过手。”
何夕扬声喊着,江源伸手去捂何夕的嘴,被何夕咬了一口。
“从大福村来的路上,与我同车,有一个少年,武艺高超,气质不凡,就连吴都尉都对他敬而远之。”
江源还要上前,柴誉锦挥手拦住。
“还有,他会易容,估计他现在已经改变了容貌,但他一定还在新兵营,我可以帮你找到他。”
“你怎么知道他会易容?”
“我摸过。”何夕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口。
柴誉锦听闻皱了皱眉。
“打架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何夕忙解释,“王爷要是不喜欢我摸别的男人,我保证以后都不了。”
说完何夕嘿嘿地傻笑起来。
柴誉锦黑着脸瞪向何夕,何夕立刻闭了嘴。
“既然易了容,你怎么找到他?”
何夕一脸得意,故弄玄虚道:“我自有办法。”
“一个月。”
“王爷同意我留下了?”何夕欢呼着跳了起来。
“通过新兵营考核,并拔得头筹,你才可以留下。”
“好,没问题。”何夕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可她又怕自己答应的太爽快,引起柴誉锦的怀疑,便又开口道:“王爷,若我找到了那人,并通过新兵营考核,可否有奖励?”
“你想要什么?”柴誉锦冷声问道。
何夕鼓弄着手指,像是在思索。
过了片刻,才道:“我想知道,我的身世。”
一脸的真诚,就好像她真的是失忆之人想要得知自己的过去。
即便与柴誉锦视线相对,也没有半分闪躲。
“可以。”
何夕听闻,像是怕柴誉锦反悔。
转身便一溜烟地就跑了。
待何夕走后,江源才敢开口。
“王爷,您信她?”
柴誉锦的视线从地上那枚假的五雷令上收回,默默地说了一句,“不信。”
“那您还将她留下,她可是……”
话还没说完,便被柴誉锦一记眼刀,吓回去了。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记忆全失,都不能让她脱离本王的掌控。”
柴誉锦说着,双拳逐渐握紧。
继位诏书被换,他人登基为帝,柴誉锦被困南境十余载。
好不容易查明真相,待找到真的诏书,他就能拿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可偏偏造化弄人,大将军府满门被灭,而这世上唯一可能知道诏书下落的人,却记忆全失。
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