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伙饭

    提交底稿的日子迫近,陈省和其他人都忙得发狂,根本没人能空出时间与向南做交接,向南坐在一堆德尔亚动力的底稿里,自发地把经手过的各种账套、资料、tb表和附注按项目整理好打包塞进硬盘,做这些根本不费功夫,不多久向南就无所事事了。

    看大家都忙碌,向南好心地帮陈省把帝都项目的尽调报告修改了一遍,在一些读起来比较拗口和值得关注的地方写下了批注。

    然后又无事可做了。

    她忍不住想询问德尔亚底稿整改的进度,一扭头看到王光明。

    算了。

    向南觉得自己很讨厌王光明,讨厌的程度大概是一般情况下根本想不起来这个人,但想起来就觉得膈应,看到他终于开始忙,向南一度觉得反正马上就要一拍两散了,倒也没必要过于介怀过去那些腌臜事儿,但身体的防御机制根本不允许她与王光明再有接触。

    她开始在网络上搜索七鳃鳗的图片,这种古老的生命长得像一根布满牙齿的金属水管,是有些吓人的。向南心想,也只有写恐怖小说的团体才会用这种生物给自己冠名。

    向南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了,从不阅读恐怖故事的她竟然开始搜索七鳃鳗的作品,微博上的争论诱发了她的好奇心,她不太相信文字不分优劣的说法,所以想亲自会会这七位作者。

    工作区偶有人交流,向南窝在靠窗的角落里,感受夏日阳光的辐射,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直立起来,与七鳃鳗们交锋。

    陈省站到她身后喊她的名字,向南觉得呼吸都停滞了,小脸煞白,心脏狂跳。

    她都快被吓哭了。

    陈省疲惫地朝她笑笑:“之前不知道你喜欢看这种小说。”

    向南喘着粗气摇头,忽然觉得自己“王光明”化了,原先的她根本做不出来上班时间看小说的事情。

    她跟随陈省走进办公室,问:“底稿都送过去了?”

    陈省:“嗯。”

    向南问:“还行吗?”

    陈省说:“尽人事听天命。”

    向南看他眼下乌青,想安慰两句,张张嘴又觉得自己并没有立场,转口说起了离职交接的问题:“资料我都归类好了,在我的硬盘里;尽调报告周一就发给你了。”

    陈省说:“这些不着急。”

    向南想起了一句古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论语里的这句话并不能用来描述眼下的情境,非要借用起来,应该是“南之将走,陈省也善”。

    陈省说:“我想请你吃一顿饭。”

    向南问:“散伙饭吗?大家是该一起吃顿散伙饭。”

    陈省显然是没料到向南会如此提问,沉吟了一会儿,笑问:“我在场你们还能玩得开心吗?”

    他还挺有自知之明。

    向南嘿嘿笑了:“陈总的意思是,您要给我们报销吗?”

    陈省看起来很真诚:“我的意思是,吃两顿,你们吃的可以报销,人均二百餐标,除此以外,我还想单独请你吃一顿饭。”

    向南美滋滋地走出陈省办公室,即兴地在她的项目小群里发出邀请:“孩儿们,明晚,也就是周四晚上,大家都有空吗?”

    向南手底下有四个固定的组员,两男两女,他们都在群里兴奋地回答有空。

    她还向实习生发出邀请,实习生回答“有空的”,随后问“南南姐为什么突然请吃饭?”,向南觉得这个实习生实在有点倒霉,帝都项目缺人打下手陈省就把她叫到帝都去,周六向南叫她不用来所里加班,陈省就把她给忘了,向南在所里摸了两天半的鱼,实习生在家里无人问津,向南倒是想提醒下陈省有个小孩被忘记了,但她又觉得陈省日理万机,可能已经考虑过这一层,现在向南离职的消息几乎已经在所里传遍了,实习生一点儿都不知情。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江映月还是江揽月?

    向南看了一眼她的备注,江邀月。

    向南觉得有点愧疚。

    向南:我要离职了,请大家一起吃个饭。

    江邀月:???

    江邀月:为什么呀南南姐?

    江邀月:我也可以去吗?

    江邀月:【玲娜贝儿掀盖头】

    向南:你想来吗?还有四个你没见过的哥哥姐姐。

    江邀月:超想去!

    江邀月:【皮卡丘乖巧】

    向南:那我订好餐厅之后把时间地点发给你。

    江邀月是个活泼的00后,比向南小五岁,比向南最小的项目组成员小一岁,她给每个哥哥姐姐都带了一小盒糖果,给向南带的是一盒亲手做的曲奇,曲奇有三种口味,原味、巧克力味和抹茶味,因为她过分真诚,在聚会上被灌了最多的酒,向南打车把她送到小区门口,问她:“你能不能自己回家?”

    江邀月答非所问:“南南姐,抹茶曲奇我放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抹茶粉。”

    向南帮她稳住脚步,轻轻地应了声:“嗯?”

    江邀月拉着向南的手往下蹲,傻乎乎地笑:“所以会很苦,超级超级苦。”

    潮乎乎的掌心让向南觉得不怎么自在,“你是故意的?”

    两个人蹲在路灯下面,向南肉眼就能看到有昆虫在往自己身上飞。

    “对呀,我要惩罚你的。”

    向南大惊:“惩罚我什么?”

    江邀月松开向南的手:“我原本想着,明年七月,等我毕业了,我就可以跟着你。”

    向南忽然觉得心酸,但她能做的只是把小孩儿从地上拉起来,然后问她家在哪一栋楼。

    深受感动地,她给江邀月编辑了一条微信,“邀月,很抱歉一开始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审计行业,我并不想打消你的积极性,但我觉得我作为过来人有责任告诉你一些事情,在这一个月里,你所见识到的,只是行业里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在未来,你会遇到一些,与想象中有出入的事情,你会觉得这个行业没有那么光明,也没有那么客观和独立;你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领导,可能会被刁难,也可能会被当众辱骂。你说你觉得陈省经理很恐怖,但他除开工作狂这一点,是一位很好的领导,他从不吝啬于传授他的经验,在他手下,只要你足够努力,他就会不遗余力地带着你往前走,他不会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也不会因为性别轻视你的工作,如果你真的希望在这个行业有所建树,跟着他会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听到你说我是你的偶像,我觉得我可能不能胜任这个殊荣,我并不适应项目经理的头衔,带领一个小团队就足够让我心力交瘁了,我觉得做这行实在太累,也没办法从工作中找到自己的价值,所以我才选择了辞职。很抱歉,到昨天才通知你我已经辞职的消息。明年你就会正式地走入社会,等到你真正走入社会,你就会慢慢发现,离别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这个行业,你喜欢的领导和同事会接二连三地离职(当然如果你选择追随陈省,他是不会辞职的)一开始你可能很难适应分别,但你最终也会习惯这个事情,所以没有必要惩罚他们哦。最后,希望你的人生和工作圆满顺遂。”

    酒后显然不适宜在飞驰的出租车上编辑文字,千杯不醉的向南难得地泛起了恶心,她忍了好几下,把司机吓得连连警告:“小姑娘,吐在我车上你是要赔钱的噢”,向南白着脸告诉师傅自己是不会吐的,师傅显然不相信她的话,把油门狠狠地往下踩,向南忍不住揣测这位师傅本意就是让自己赔钱。

    她硬是忍到了重见家中那座比她年纪还大的马桶,呜哩哇啦把猪肚鸡和香槟吐了个干净,撂在瓷砖上的手机嗡嗡嗡嗡震了好几下,向南解锁屏幕,看到自己的一串发言,没忍住把头更深地埋进马桶里,吐到一滴不剩。

    她按下了冲水键,趁自己意识清醒,把对话框里的所有文字删了个干净。

    萍水相逢而已,向南并不想因为一点心酸就负担起某种重任,也不想给人错误留下“好说话”的印象,被小孩误认成偶像这件事已经足够让向南无地自容,她可不想一觉醒来羞愤到恨不得直接从人间消失。

    就这样吧。

    王春兰被向南折腾出来的动静惊醒,大惊小怪地冲进厕所:“我滴个乖乖,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了?”

    “你跟谁出去喝的啊?”

    对,这才是她熟悉的模式。

    王春兰女士,赶紧多发挥几句。

    向南从地上爬起来,催促母亲趁热睡吧,返回微信首页,置顶的陈省发来餐厅定位,附言:我预订的是明晚六点,到了之后直接报我的名字。

    餐厅竟是个法语名字,好高级。

    向南回复:ok

    置顶的消息不提醒的“掼蛋小分队”又有人在@全体成员。

    向南心想,这个群绝对卧虎藏龙,未来除她以外都是领导。

    BK:明晚林嘉乐病房集合,四方会谈@全体成员

    桃子:【抱拳】

    林:【抱拳】

    向南回复:有事,晚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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