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宝意双手环着南云舟的脖颈，不敢抬头。她听着南云舟胸腔里跳动的心绪，觉得这段不长的路，格外煎熬。

    “别刻意不回头。”南云舟在软轿前放下简宝意，替她理了下衣裙，眼神瞟过衣裙下的脚。

    简宝意知道南云舟一向机敏，但能这样洞察人心，是始料不及的。

    简宝意悄悄偏了头，看了下眼后头的南云淮。他还在原地，看到简宝意望过来，还招了手。

    简宝意才要抬手回他一下，被南云舟握住，牵着她进了软轿。

    勤政殿离宫学并不远，两刻时就到了。

    简宝意下轿时有些着急，自己就想蹦下去，南云舟咳了一声，她赶紧收住，等他过来。

    “不必跟来。”南云舟弯腰抱起简宝意，径直往留园去。

    岑贺心领神会的让众人自行退下，不要打搅贵人。

    柳院里，南云舟小心把简宝意放在美人榻上，抬起她的脚，细细摆弄了几下。确定她没有伤着筋骨，才放下。

    简宝意在南云舟握住她脚踝的时候，就想缩回来。但她知道南云舟的性子，只能压下心口的抗拒，乖顺由他动作。

    “你看到了什么？”皮上破了个口子，皮下有淤血，南云舟不知道简宝意是看到了什么，才能摔成这样。

    “南云淮和宫妃私会。”简宝意相信南云舟的谨慎，也还是靠近了他耳畔，才敢小声说着方才的所见所闻。

    “往日我不大在宴席走动，许多人物，并不认识他们。是看到服制，才知道他们的身份。”简宝意与温宜安是手帕交，却对南云淮一无所知。毕竟，她本就只想做个寻常命妇的。

    “没有证据的事，暂且按下不表。”南云舟似毫无兴趣，只细细帮简宝意擦拭破口，神情专注得好像只看得见她。

    “我知道的。”简宝意点头，没想过声张，她只想逃命，“我记得殿下说的那些，就是可怜了这脚。”

    急中生智，也只能做到这份上了，希望能混过去。就是那位三皇子殿下，对她笑得有些刻意了，简宝意心底还是发虚的。

    “是个好学生。”南云舟上好药，起身去净手。回来时，端了岑贺放在外头的燕窝。

    “你想知道我这些日子做了什么吗？”南云舟一直觉得简宝意过于懵懂，不适合掺和到这些事情里去。但，今天，她的行为已经足够告诉南云舟，她没有那么不堪一击。柔弱的人，也是可以为自己撑起一片天的。

    何况，他不是所有时候都能出现在简宝意身边的，就像今日。简宝意能脱身，靠的是当初，他有心安抚的一段话，靠的是她自己的灵活。

    简宝意闻言，愕然后撤，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殿下不怕的吗？

    她到底是和长宁殿有那么一层关系在的。

    “你会说出去吗？”南云舟轻揉了下她的头，这个模样实在太坦诚了。

    简宝意不逃避南云舟地视线，坚定摇头，她不会背叛殿下。这不仅是因为爹爹地嘱咐，还有殿下的那份机警。

    “这是一个原因。”南云舟眉眼泛笑，“还有就是，他们不会相信我会对你说实话。”

    而我偏偏说的就是实话。

    简宝意垂眸，南云舟猜测得很对。就算她告诉了姑母，姑母也会疑心是不是南云舟故意透露给她的。

    “那殿下最近做了什么？”简宝意偏头询问，她依稀是能想到些的，但她不敢深思。那其中的纷乱关系，太让人头疼了。

    “杜城跟我谈了太子妃的位置。”南云舟铺垫了这么久，就是要给简宝意做心理预期。他不想在简宝意脸上，看到“难过”二字。

    简宝意再一次呆愣，她动了动唇，又不知该说什么。

    顺势表现大度？简宝意觉得这不是南云舟想要的，也不是他今日留住自己的目的。

    “殿下的意思呢？”毫不避讳的叹了口气，简宝意缴着手上的衣袖，她莫名乏了，不想猜了。

    “我的母亲，不是病故的，她是被毒死的。”没有回应简宝意眼眸里他意料中的震惊，南云舟继续道：“我曾经还怨过她，以为是她哀大过于心死，不要我了。后来，我才知道，母亲她真的很努力地想多陪我一些时间，看着我成人。可惜，那些人不给她机会。她一人面对前朝后宫的那么多恶意，还要把我护在身后，真的很累啊。所以一垮下去，就再也没起来了。”

    简宝意听说过先皇后的些许故事，却是初次得知这些秘辛，心里不由地抽痛起来。

    如果她的阿娘这样遭人算计，她会如何？怕是拼个头破血流，也要讨个公道吧？

    殿下比她聪明，知道世上的阿娘大抵都这样，总想着多爱几分自己的孩儿。定然舍不得见他自毁前程。所以，殿下这十多年都是这么忍过来的吗？

    “所以，我不想自己的身边，留着的是看不清心思的人，更不喜欢有太多人。宝意，我只选了你。”南云舟轻抱住简宝意，他必须表明自己的心意，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离间他和宝意，伤了年少的情分。

    简宝意的下巴靠在南云舟肩上，眼前雾蒙蒙地看不清景象。她耳边充斥的着，都是南云舟的那一句，我只选了你。

    恍然几刻后，简宝意抬手回抱着南云舟。她的心在动摇，像外头的雪松落地的声响，悄无声息，细微如常，难以察觉。

    “我会保护好自己。”既然他愿意坦诚，简宝意自然不会拖后腿。

    “嗯。毕竟，你有一个好老师。”所谓倾国倾城、惊才艳绝的人物，在这个燕京城里太多了。但在宫灯下，问他要不要跟她回家的，只有简宝意这一个。

    南云舟抱着简宝意回宫学的事，不出半日，就在宫里宫外传遍了。

    杜蓁蓁在东院为花圃剪枝，听雪小心将勤政殿外的景况，一五一十地转述。

    “宫学前怕简三小姐莽撞，还特地拦着人，抱进留园的。确实是呵护有加，不假于人手。”那么明显的偏爱，是留园独一份。

    “爹爹在书房吗？”杜蓁臻听到“呵护有加”四字，猛地剪断了牡丹枝。

    “大人在的。”听雪以为杜蓁臻会问些细节什么的，不想她就没在乎，面上一愣，又赶紧回话。

    “嗯？”蓁蓁一向稳重，今日来的这么突然，杜城抄经的手微滞了下。

    “谢家那事，要想办法平了。”南云舟手上的那封认罪书可大可小，总之不能再因为这个，有下次的妥协。

    “杨怀恩处理的干净，连个证人都没有。倒也可以说是杨嗣年为了脱罪拉扯的其他人。可谢南安死的无可怨怪，谢家就越在意每一个可能。太子抓的就是这个点。”杜城扶额，人心难测，就是南云舟最大的把握。

    “那就得找出凶手。”移花接木也好，张冠李戴也成，必须找出个人，把这事担了。杜蓁蓁目光悠远，她不能被南云舟拿住把柄，在简宝意面前抬不起头来。

    “不好找。”这个人得要有合理的动机，才能让谢家人相信。杜城不是没想过这法子，可人选太难找了。

    “简绥英。”杜蓁蓁咬着这三字，她真的很不喜欢有人如珠如宝的护着简宝意。

    明明简宝意什么都比不上她，但又轻而易举的可以用她那天真的笑让人为她折腰。

    “不行，简绥英已经去了练兵场。来日，怕是要成事的。”燕京的老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哪些人是可以动的的，哪些人是默认要保的。

    何况，简家已经只有一位长子了。断人子息这种事，不敢随意做的。

    “那爹爹可是做了抉择？”杜蓁蓁也是清楚自己的这个建议是私心作祟，便不再强求。若是她想，她总是有法子的。眼下，杜家的选择更为重要。杜蓁蓁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杜城。

    杜家做了选择，她才好决定对谁出手。

    “从来日而言，太子比三皇子好。但陛下偏心之意明显，杜家若是选了太子，怕是等不到太子继位的那日。”南云舟才智已现，与他交换太子妃一位，也只是言明杜家无交恶之意。若真要选择，杜家举步维艰。

    “且，三皇子身后还有温家。”延熙宫对温宜安的安排，再明显不过了。他们就是要温宜安诞下长子，母凭子贵。她杜蓁蓁可不想为别人做嫁衣。

    “暂且观望。如今，杜家是他们想争取的，倒不必我们费心。”杜城看得出来杜蓁蓁的心绪浮动，出言安抚。

    夫人早逝，这孩子性子看着稳重，却不是个能容人的。

    简宝意姿容上佳，性子又讨喜，难怪她担心。

    “夫妻之道不似那些大道理般生硬的。”杜城叹气，有些事他也真的不知如何与蓁蓁说，实在不是个尽职尽责的父亲。

    “蓁蓁、明白。”杜蓁蓁微顿，勉强听了进去，心里还是对简宝意的不屑。

    长宁殿那边则是欢喜有加，简絮卿美目顾盼生辉，还得是宝意那个性子啊，能勾住男人的心。

    “明日，你把夫人接进宫来吧。”宝意这般本事，离不开阿嫂的教导，自然要让她们母女叙叙情。

    而且，她也还有别的事，需要宝意帮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