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朝会后一刻时左右,简絮卿收到了自家哥哥主动请罪的消息。

    “这个关头?”简絮卿微微勾唇,将手中的鱼食交给若兰,“郑双儿不成事,哥哥倒是赶巧了。”

    绥英的战报早就送去勤政殿了,初战便告捷。陛下密而不宣,是不想助长太子的实势。捧杀,可是不能让人得到实际好处的。

    捧杀这招,陛下又不是一次用了。可惜,南云舟早慧,后又有南珉为师,彻底落空了陛下的打算。

    “娘娘不担心吗?”若兰蹙眉,简相此番纵使不会元气大伤,声誉也是要受损的,岂非叫三皇子那边得意。

    “绥英在外征战,陛下不会苛责。那陆明又是个不偏不倚的,闹不大。破釜沉舟之下,说不准还得个中正无私的名声。”简絮卿倒半点不忧心,此刻最难受的,当是宝意。

    一件事同时牵连了太子和父亲。

    “你猜,太子真的不知情吗?”简絮卿轻笑,“原先觉着他中庸无甚出彩之处,手中筹码也不多。可南海子那一出,否极泰来,凭的是运气?不,那才是真本事。临阵不惧,是大将风范;临危不乱,是君子端方。这位太子,很有意思。”

    “太子知情?”若兰眼眸微动,“莫不是太子要相爷去请罪,免得叫人抓住把柄,碍了他的路?”

    “随便是哪种可能。”顺风的日子久了,主动丢个无伤大雅的错处,试探上头的意思,有何不可呢。

    她只需静观其变就好。

    简絮卿看着池里蛰伏不动的鱼儿,哪怕她丢了那么那么多鱼食,不该进食的时候,就要安静如斯。

    “把这些话送到宝意耳朵里就够了。”简絮卿说完,才要抬脚回寝殿,忽的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除非,哥哥想借这件事离开燕京。”简絮卿心头一颤,险些站不住。

    若兰及时扶住她,不敢置信,“三小姐还在呢。”

    “一个没有母族势力的简三小姐,就是个废棋,反而护住了她。”简絮卿顿时焦躁起来。

    万一,她是说万一。这一切是南云舟主动向哥哥献策,那绥英归来之时,会选谁,不就太明显了吗。

    “相爷将三小姐视若掌上明珠,人间明月,绝不会在陛下为太子甄选太子妃之际,兵行险着。”若兰摇头,她不认为简相会这么相信太子。

    “你说的有道理。尤其南海子一事,阿宝还险些出事。”简絮卿也暗怪自己过于敏感,竟能往这处想。

    太子越聪慧,哥哥只会越忌惮。

    “记得把话捎去千秋院。”简絮卿特地又叮嘱了下。

    万一,猜想成真。只要离了他二人的心,阿宝不愿继续,南云舟再心思玲珑都无用。

    另一点就是,南云舟总不会将他的打算都告诉阿宝,不能浪费这个送上来的机会。

    “明白。”若兰点头。

    留园里,南云舟已是去忙政务了,简宝意一人枯坐在柳院的石凳上。

    在这个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的时候,南云舟将她当作一朵最洁白的琼花保护着,她应当欢喜。

    此前她也的确欢喜。可,她并非蠢笨之人,南云舟越觉着她无辜,她就越不能行差踏错。在这样的境况下,南云舟对她的离开,会是什么态度?

    当年,是她年幼无知,见色起意,主动招惹了南云舟,叫他挂心了这么年。

    这么多年后,他终于能将心上人迎到留园。心上人也说自己悦爱于他,二人做遍暧昧逾距之事。

    然后,她“突然”就不愿留在他身边了,再不是那个琼花宫灯下的一心一意满眼只有他的心上人。

    他会如何?

    他会觉得简宝意始终未曾真心待过他,他会觉得当年一切不过南柯一梦,终是一场空。

    与其说南云舟对她是一见动心,再见倾心,从始至终的衷情。不如说,南云舟爱的,始终是他心里的简宝意,而不是他眼前的简宝意。

    再想想先皇后,她的懵懂,先皇后的天真,何其相似。

    南云舟眷恋的是这座宫里,最最难得的温情。

    将来,若是有一人同样以赤忱之心靠近南云舟,会更让他刻苦铭心。

    那,她简宝意就真真正正成为皇室子成长的踏脚石。

    想到这里,简宝意只觉心口一阵麻痹,疼得她呼吸不畅。

    南云舟那样的人物,眼中唯你一人,何其诱惑。她简宝意也流连其中,不舍放手。

    若不能破此局,他们来日难期。此时,南云舟为她筹谋越多,将来反扑的恨也就更滔天。

    不可抑制的越想越多,越多就越乱,简宝意眼前都有些昏花。

    她觉着自己有些不对劲,撑着石桌就要起来,脑海内恍惚得她想吐。

    站了一会儿,双眸清明了些,简宝意自嘲一笑,何时就这样脆弱了。

    可她忘了,回燕京的这段时间,是她最费神思的一段时日。曲嬷嬷也没有随身跟着,年少被绑时遗留的弱症,因为南云淮下过的毒而蠢蠢欲动。

    简宝意未走几步,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她昏沉前还在想,要是摔破了相,此刻就被冷落,也许好些。

    暗中保护简宝意的满月一个闪身就到了她身边,稳稳抱住人。

    “娘娘脸色不妥,速去告知殿下。”满月朝后边喊了一声,有个黑影就掠出去了。

    -

    简牧野回到府上时,如他所料般看到了简鹤云的车架。

    他仿若看不见一般,与平日一般进了府就去找何念如。

    “许多年不大细点库房了,竟是比我当年嫁过来时,多了五成有余。”简牧野上朝去了,何念如横竖是睡不着,就去库房核对物件,为后面暂离燕京做准备。

    不查不知道,简牧野四处给她淘了好些东西。这一年又一年,就堆了那么多。

    “你喜欢那些个奇巧的玩意,既是允了你,总是要应诺的。”成婚时说的话,他都记在心里。

    “嗯,我们家相爷最是守信的人。”何念如边说边熟捻地换下简牧野的朝服,又为他披上靛色常服。

    “老爷,用膳吗?”管家简林见时辰不早了,在外头问了声。

    “摆进来吧。”简牧野一听这话,就知道何念如也没吃,等着他回来一道用膳。

    “今日连米糊都没用吧。”简牧野握着何念如的手,知道她是挂心他今日要冒险,食不下咽。

    “真应了那句话,太平日子过久了,骨头都酥了。这点事,竟就叫我忐忑难眠,又惶惶不安。也不知阿宝如何,会不会更难过些。”何念如摇头,嘴边的笑带着轻嘲,眼底又是对简宝意的挂念和心疼。

    “一下朝,我就又和太子说了一嘴,想来尚可。”简牧野不好说,冬至那夜,简宝意几句话就被南云舟哄好了的事,只轻声安慰了句。

    “嗯。”能让简牧野亲自下场,一道算计时局,何念如自然是信任太子的。

    约莫半个时辰后,何念如看简牧野用了茶,也消了食。

    她眼神往外一瞥,示意简牧野该去见人了,“晾久了,不成体统。”

    简牧野到四合厅的时候,简鹤云已是等得不耐,焦急、忧虑都挂在脸上。

    “大哥,你、”简鹤云看到人来了,立马就围过来,想问简牧野为什么非要闹大这件事。

    简牧野抬手拦住了他的话,径直走向上座。

    简鹤云满腔义愤填膺的话,都被简牧野这一下给打回去,那股气也泄没了。

    原先杨怀恩落网时,他未被查出来,庆幸了许久。他没有再占去那么多份额,也低调行事了,为何就不能看到同宗族的份上,饶他一回。

    不过这话,简鹤云是不敢说出口的。

    “你以为我没想过帮你吗?证据是人家收罗好了,扔到我马车里的。”简牧野平和的声线之下,炸出一个简鹤云想也不敢想的回答。

    “是、是谁?”简鹤云的嗓子有些发颤。

    “是谁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早被人拿住了把柄还不自知。若不主动请罪,我简牧野最多声名受损。可你呢!下场就是凶多吉少!”简牧野神色不变,连敲带打的几句话,却已经压得简鹤云讷讷不语。

    简鹤云这会儿确是没脸再说什么了,他以为是简牧野不顾宗亲情谊,没想到是自己连累了简牧野。

    “若是受人胁迫,做下不可挽回之事后,又被告发,怕是简氏一族都逃不掉。眼下,银鱼一事交由陆明查办,倒不用担心被人构陷,已是我这个兄长能想到的最周全的法子了。”简牧野长长叹了口气,别开眼不去看简鹤云。

    简鹤云听了这话,一个大男人,老泪纵横。

    他想,简牧野为官数十载,行事从无遗漏,叫人拿不住把柄。现在因为他,不愿受人胁迫,不得不主动请罪。将一身清白换简氏一族无碍。

    他真是不该贪银鱼之暴利啊。

    “好了,别叫孩子瞧见你这样子。回去该收拾出来的账本,就主动交出来。不该出现的账本,就烧了。简家只背得起银鱼一事。”简牧野最后提点了简鹤云一句,端茶就要送客了。

    简鹤云擦了脸上的泪,鞠了一躬,匆匆退出四合厅。

    “你不提前告知二弟,是怕他惊慌之下,被人利用,横生枝节吗?”何念如从后头出来,看着简鹤云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心下唏嘘。

    “他脑子太活了。”简牧野定定看着简鹤云放在站的位置,“否则也不会搭上杨怀恩。有一就有二,他不能信。”

    简牧野不算了解简鹤云,但对他的行事知悉不少。简鹤云心比天高,绝不可能是安分的人。今日的话,也只是压了他一头,待他回去,怕又是另一番思绪了。

    “不过,夫人不必担心,我让人盯着他呢。”简牧野的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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