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斯祁之前也来法院听过华盛的王家大的开庭，对照云舒发来的位置熟门熟路地找到知识产权审判庭，9：10已经陆陆续续有旁听的人等在门口，杭斯祁想了想还是没给云舒发消息，怕打扰她，这个案子云舒很用心，他知道。

    9:30，门被打开，杭斯祁随着人流进去，一进去就看见云舒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正装，平常披着的头发被扎成干练的马尾，挺直了腰背坐在原告席，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侧脸。

    杭斯祁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视野挺好，正面对着云舒，他看着云舒站起来，自信坦然地反驳对方律师的证据与请求，和在剧组的她一点儿不一样。

    在剧组她总是低着头，像一只小羊找草吃，和别人说话声音轻轻的，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反复再三确认再开始，生怕别人对她不满意。

    但是这个严肃的场合里，她像是一颗从蚌壳里取出来的珍珠，散发着光芒，杭斯祁能看出她对整个案子都了然于胸，对方律师提出的反驳、法官提出的问题，她的回答都无懈可击，这样的云舒让杭斯祁生出一种征服的欲望。

    杭斯祁的目光中透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整个法庭只剩下坐在旁听席上的自己和坐在原告席上的云舒，当她的视线从旁听席上掠过，杭斯祁期待着她看见了自己。

    这份期待一直维持到庭审结，法官当场宣判了结果，旁听席上的人又陆陆续续地走出去，杭斯祈却还是坐在那里，专注地看着和委托人说话的云舒。

    原告似乎没有搞清楚自己有没有赢，听了云舒的话整张脸才舒展开来，和一开始皱的紧巴巴的样子截然相反。

    “杭老师……”云舒和委托人告别，走到杭斯祁身边，轻轻地叫他。

    “云律师，恭喜，大获全胜！”杭斯祁和她并肩往外面走，声音通过口罩传出来有点闷闷的，但云舒还是听得很清楚。

    “谢谢杭老师，你吃早餐了吗？”云舒停在法院门口，看一眼手表，“马上10点半了，要不我们去吃个早午饭吧。”

    杭斯祁的眼睛弯起来，云舒能想象到口罩下面的嘴巴也是弯弯的：“好呀，正好饿了！不过我对这附近不太熟，还要麻烦云律师带带我啦。”

    云舒被他的语气直击心灵，扶着包带的手一下子收紧，把布质的包带攥出一个褶皱：“好……好呀，我知道有一家烤鱼店味道还不错，而且有包厢……杭老师吃鱼吗？”

    “吃的。”

    得到了杭斯祁肯定回答的云舒带着他七拐八拐地走，越走越偏僻，最后停在停在一家“北京铜锅烧好好吃”的火锅店门口，杭斯祁微微歪头：“在火锅店吃烤鱼吗？”

    云舒有些心虚地点点头，带着他进去，熟练地点了一份不辣的烤鱼和几个配菜，特意嘱咐“不要葱蒜姜，做的时候可以放，最后要捞掉”，由服务员带着他们去了唯二的其中一个包厢。

    “云律师不吃那些配料吗？”杭斯祁忍着对环境的不适，僵硬地坐下，看见云舒用自带的酒精湿巾给他擦了桌子才觉得稍微好一点。

    云舒拆开两份餐具，用刚才送的热水每一个都烫了一遍才放到他的面前：“我不太喜欢那些东西的味道……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每次吃食堂，我都是最慢的，因为要把那些挑掉，有些菜放的还是蒜末，根本挑不完，不小心吃到一个就要花一整天时间去掉那个难闻的味道！”

    “谢谢。”杭斯祁颇有同感地点头，“我小时候最讨厌吃青菜，我觉得青菜有股怪味，但是家里长辈就觉得荤素都吃才好，每次吃饭都给我夹，我就只能吃，之后不管吃什么那个味道就一直在！”

    “我看网上有人说，把讨厌吃的东西想象成最喜欢吃的东西，让大脑欺骗味蕾，这样就能顺利地吃掉讨厌的东西。我就想着大蒜、葱还有生姜吃了都对人有好处啊，用这个方法试一试，结果脑子想的是小蛋糕、千层，嘴巴里还是那些难吃的味道……”坐在对面的人神采奕奕地分享她曾经做过的糗事，表情随着话语不断变化，从得意洋洋的变成委屈巴巴的，像一只被主人逗弄没有吃到肉骨头的小狗。

    杭斯祁忽然觉得这个环境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了，他直直地看着对面的人，又觉得这里的云舒和在法庭里、在剧组里都不一样：“云律师，你辩得好好，对面的律师哑口无言，我还听见旁听席里有人说：‘这姑娘长得标志，口才还好嘞’。”

    因为菜没上来，所以他还带着口罩，云舒听他说话，只觉得耳朵发烫，被一层布阻隔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低，很有磁性，云舒根本没注意话题转得如此迅速，满脑子都是他的夸奖。

    云舒一直学不会如何面对夸奖，只能结结巴巴地回应：“是是吗？我我就是准备的比较充充分……”

    “哎，不好意思久等了，二位的烤鱼，豆皮、千张、生菜、娃娃菜、明虾、莴苣、花生米、皮蛋拌豆腐还有两碗米饭，二位消费满100元，送一碗红糖冰粉，慢用。”一个服务员把外接键盘差不多长的烤盘放到桌子上，嘴里还报着菜品，依次摆好，就离开了包厢。

    云舒站起来把包厢门关上：“杭老师，菜齐了，我们吃吧。”

    她给杭斯祁夹了一块鱼肉：“杭老师，他们家用的是鲈鱼，刺很少，而且很入味的，你尝尝。”

    杭斯祁专注地盯着那双筷子中间的鱼肉，眼睛里闪过转瞬即逝的嫌弃，云舒捕捉到了，她的手僵住在空中，不知道应不应该放到他碗里，杭斯祁却举起他的碗，说了声“谢谢”。

    云舒猛地收回手，不知所措地回答：“没事没事。”

    她看见杭斯祁慢条斯理地拆了两双筷子，一双夹起那块鱼肉，另一双放在一边，云舒想起之前他们每一次聚餐，姚导都要求用公筷，说是为了大家的健康着想，今天怎么忘记了呢？

    云舒恨不得锤一锤自己这颗中看不中用的大脑袋，讪讪地也拆了一双筷子。

    席间，杭斯祁说了不少话，云舒听得心不在焉，她好几次想说“之前夹鱼的筷子我没夹过任何东西。”但是看见杭斯祁吃饭的样子又说不出口来。

    纠结了大半段时间，云舒才勉强说服自己让这段过去，全身心投入吃饭和和杭斯祁聊天的事项中，说到开庭审理的案子，云舒想起来她今天约杭斯祁的目的。

    她从包里拿出一叠纸递给杭斯祁：“杭老师，我记得最后那段戏剧本上是没有明确写出台词的，我之前看了剧本里面提及行业的相关专利，结合剧本涉及的台词，看了几篇专利，写出来的最后一段的台词，如果你觉得还可以的话，可以拿给姚导看看。”

    她给的纸很厚，杭斯祁拿在手上感觉有一本笔记本的厚度，还是双面打印的，顿时有种感动又好笑的感觉：“云律师这怎么写这么多？”

    “因为我也不知道台词要怎么写才好嘛，所以我就把前因后果都写了一遍，到时候还能删嘛。里面还有一点是我写这些台词的依据和资料……也可以让孙律师看看，她主攻医疗行业的，在这个上比我厉害……“她的语气又变成轻轻的，说到孙律师三个字的时候，声音更低了，一只手抓着碗，一只手抓着筷子，用力到指尖泛白。

    杭斯祁随便翻了两眼就收起来放到一边：“我下午就拿给姚导看，他又要夸你了，最近他天天在我们面前夸你，说你业务能力强、人又有耐心，听得我和岳佳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云舒也不问为什么姚导在这个时候夸她，就点点头，埋头吃菜。

    杭斯祁也给她夹了一块鱼肉：”有点烫，小心点。“

    在白色的灯光下，云舒的耳朵红的很明显，眼睛也慌乱地不知道看哪里，瞟来瞟去的，最后看向一盘还没有动过花生米。

    杭斯祁露出一个被她逗到的笑容：“云律师快吃啦，等下肉都凉掉咯。”

    云舒哪儿敢不从，夹住鱼肉就想往嘴里塞，但那块肉太嫩了，她用力过头，鱼肉断成两块掉在碗里，云舒尝到了一点空气。

    “哈哈哈哈哈哈”杭斯祁发出字正腔圆的爆笑，眼角都笑出了眼泪，好一会才摸着发痛的肚子一本正经地问她：“云律师，有没有人说过你好可爱？”

    太暧昧了，太暧昧了，云舒十个脚趾一起蜷缩起来，根本不敢看他的脸，机械地咀嚼嘴里的那两块鱼肉，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在心里狂喊：“杭斯祁，请你正常一点！用这样一张女娲毕设的脸加上这样温柔的语气，我真的会疯掉！”

    嘴上却说：“哈……哈哈，没没有人说过……”

    杭斯祁却是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探过身往她的方向靠近，一张脸被一直在加热的烤鱼炉里冒出的热气环绕，好像小时候在电视上看见的神仙：“真的吗？我怎么不相信呀？”

    云舒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像被苹果诱惑的夏娃一样呆呆地看着杭斯祁的脸，被注视着的人没有觉得不自在，反而有点小得意：“云律师，你怎么啦？”

    云舒马上收回自己的目光，心里偷偷吐槽这个展露出调皮男孩特性的偶像，又推了一下靠近她的生菜：“没事没事，快吃吧，杭老师！”

    杭斯祁看她随便夹了一块东西就放进嘴里，刚咬了一下，神色都变了，身体还狠狠地抖了一下，眼睛在桌子上看来看去，好像在找什么。

    看到他的手眼睛一下子亮了，杭斯祁顺着看过去，原来是纸巾，杭斯祁猜到云舒找这个的原因，马上把纸巾递给她。

    云舒已经痛苦地说不出话来，赶紧抽两张纸捂住嘴把咬碎的大蒜吐掉，拿起白开水就往嘴里灌，生无可恋的样子让杭斯祁一边笑一边给她舀一勺花生米：“云律师，吃点花生米会好一点。”

    云舒端起碗就把他舀过来的花生全部吃进嘴里，炸的酥脆的花生发出“嘎啦嘎啦”的惨叫声，云舒偷偷用手捂住嘴巴，企图降低音量，却看见杭斯祁笑着摆手，表示这样捂住嘴没一点作用，云舒只能自暴自弃地放下手，让每一颗花生米都发出惨叫。

    这一顿饭吃下来，云舒觉得自己在杭斯祁的心目中已经一点形象都没有了，只能在结账上努努力了，云舒力挽狂澜，在杭斯祁还没拿出手机的时候就把付款码对准了收银员的机器，随着一声“支付宝到账102元”，这场无声的战役落下帷幕，云舒获胜。

    杭斯祁看着她一脸满意的样子，努力控制自己的笑容：“那下次就不能抢着结账了，云律师。”

    云舒把手挡在嘴巴前：“下次再说吧！”生怕嘴里还有残留的大蒜味。

    一出门就看见许宏倚在车边上等杭斯祁，云舒自觉地和他说拜拜，挥手的样子像个小孩子，杭斯祁学着她摆手说拜拜，看得许宏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祁哥不会在和阿云谈恋爱吧……

    “祁哥……”许宏开着车往法院去，一脸纠结地看着面前的路，“你和阿云……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事……”

    “什么什么事？”杭斯祁不解地看向他。

    许宏皱着眉头打转向灯：“祁哥，你们咋来这么偏的地方吃饭啊？”

    “走路五分钟。”杭斯祁也开始皱眉，“你刚才说什么事是什么事啊？”

    “就……就你们俩……是不是在……在谈恋爱！”

    许宏又转了个弯，含含糊糊地问出这句话，用余光观察他的表情，发现自家祁哥带着和之前那段时间一样的明媚笑容，虽然没有说话，但许宏已经知道他的意思。

    “哥，你和良哥说了吗？”

    车正好开到法院门口，杭斯祁拿上云舒给的资料：“等成了就和良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