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公孙太后难以置信:“愉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梁妩颖微微皱眉,因为脸上的伤甚至都不敢扯动嘴角。

    “母后,儿臣且问您,瑾儿与您和蕙妃,谁更亲厚?”

    公孙太后缄默,神情黯然。

    梁妩颖又开口道:“他留我到今日,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

    公孙太后脸色大变,险些晕厥,扶额暂缓道:“瑾儿这是等胡蛮来犯,给你安一个通敌叛国之罪。”

    按大晁律,通敌叛国,虽皇族宗亲,尤不可赦。

    “愉儿莫怕,我在白马寺时,已命人给你舅舅通了书信。不日你舅舅抵京,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公孙太后抚着梁妩颖的头,情绪随着呼吸慢慢恢复平静。

    在寂静的狱中,不知谁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恍惚中,叹息声越来越远,撞碎在每个身陷囹圄的人耳边。

    羁押在诏狱的,都是触犯国法的□□和文人甚至还有朝廷官员。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或因触怒龙颜而锒铛入狱,或因小人陷害而蒙冤不白,却并非穷凶极恶之人。

    像长公主和太后这般身份尊贵的,向来羁押在天牢。

    此次关押在诏狱,也算是康安帝网开一面。

    看着头顶那一方天色一点点亮起,躺在公孙太后的肩上,梁妩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渐渐有了困意。

    此时,隔壁牢房的犯人突然开口说话了。

    “拜见太后娘娘,公主殿下,微臣乃户部陆展蓬。”

    那人蓬头垢面,囚服褴褛,瘦骨嶙峋。

    只见他略微整理了一下面容,行动儒雅毕恭毕敬地行跪拜礼。

    “陆侍郎免礼,快快请起。”公孙太后起身,站在牢房的木栏前。

    即使不施粉黛不梳云鬓,也能令人感受到她一国之母的温润和威严。

    她虽在宫中深居简出,但一国之后的气度仍不难看出。

    梁妩颖站在太后身后,勉强维持着得体的站姿和身形,困意来袭使她很难打起精神。

    陆展鹏悠悠道:“微臣有宝藏的消息想要说与长公主殿下和太后娘娘听。”

    梁妩颖猛的一下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道:“陆侍郎请讲。”

    陆展蓬行揖礼,这才开口道:“方才无意听得皇家秘闻,自知难以苟活。微臣斗胆求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庇佑陆家。”

    他突然抬起头来,继续道:“微臣虽仕途不顺,屡屡受挫。但吾恩师兼岳父乃工部柳长河,他曾参加了传国宝藏工事的修缮工作,知道其大概位置。”

    梁妩颖和公孙太后对视一眼,开口道:“陆侍郎放心,若本宫此次能翻案,定保你陆柳两家满门安然无虞。”

    陆展蓬听到此言,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禀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根据岳父留下的书札微臣推断,传国宝藏应当在苍鹿山一带。”

    “苍鹿山。”

    苍鹿山地势险要,人迹罕至,林域广袤,却难以开垦作为耕地,修官道一事也因为条件艰苦和地势原因搁置了。

    无论在《大晁·山河志》中,还是大晁国土的巡防舆图里,都鲜少提及这座荒山。

    想不到这么一座荒山,竟被太上皇作为了藏宝地,难怪三代人穷极人力物力都没找到其所在。

    梁妩颖低头沉思,来回走了几步,这才回复道:“陆侍郎放心,本宫定尽力周旋。”

    “微臣谢过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大恩,微臣难以为报。今国贼当道,若臣此番能逃一死。愿誓死追随太后娘娘和公主殿下,保住先皇唯一血脉,守卫大晁江山不易梁姓!”

    陆展鹏叩首三下,义愤填膺道。

    “陆侍郎快快请起。”梁妩颖隔着木栏,刚要上前扶起陆展鹏。

    谁知她话音未落,隔壁牢狱之人也接着道:“微臣洛子宸,愿誓死追随太后娘娘,公主殿下,保住先皇唯一血脉!”

    随着他的声音落下,越来越多的声音响了起来。

    “微臣,草民,愿誓死追随太后娘娘,公主殿下,保住先皇唯一血脉!”

    “愿誓死追随太后娘娘,公主殿下!”

    梁妩颖站在天光中,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同时,微微含泪的眼中有什么信念正在慢慢变得更加坚定。

    此时,黑暗中不知什么人,悄然转身离去。

    *

    午时,都察院内。

    康安帝梁瑾坐在堂上,朝廷众官员分布两旁。

    此次,由都察院和皇庭司联合办案。随行官员主要由这两个部分选调人手。

    李彻与管事众太监陪行左右,太傅顾承曦则站在其身侧,目光看向堂下之人。

    堂下,梁妩颖带着手枷和脚镣跪在地上,长发垂地,面容憔悴。

    梁瑾不言。

    李彻却能懂他的意思。

    李彻一扫拂尘,挎在手肘间,清喉道:“长公主殿下,今日由陛下亲自审理您的案子,不如就早些交代了吧。”

    “免得都察院的纠察没轻没重,再伤了您的玉体。”

    梁妩颖强打起精神,直起腰板,不卑不亢道:“本宫无罪,无事交代。”

    都察院院正淳于安成上前道:“长公主殿下,据本院纠察数月来的明察暗访,您府上的个别客卿……”

    思及皇家颜面,他盯着“面首”二字迟迟不能说出口。

    于是只能呆呆站在原地,脸色发乌,不知如何接着说,看看康安帝又看看长公主,支支吾吾。

    皇庭司司正海兰因在此时站了起来,拂袖怒骂道:“将讲不讲,忸怩作态!都察院就是这么办事的?”

    淳于安成惊吓过度不敢言,只是自顾自擦了擦额头的一层薄汗。

    群臣见状噤若寒蝉。

    海兰因乃是康安帝梁瑾的舅舅,当今海兰氏太后的亲哥哥,在朝堂中根基深厚,党羽众多。

    执掌皇庭司多年,拿捏了不少朝臣的把柄,连丞相刘思德都要礼让他三分。

    “陛下,长公主与其府中面首败坏皇室名声在前,勾结胡蛮互通书信在后,致使皇室颜面扫地,牧亭州失守。”

    “民间早已传闻纷扰,怨声载道,此乃大晁之不幸,天下之不幸啊!长公主不死,民愤难平啊!”

    海兰因慷慨激昂,血脉喷张,原是早就看长公主梁妩颖如肉中钉掌中刺。

    梁妩颖不服,反驳道:“司正此言差矣,无凭无据,因何无故加罪于我?”

    海兰因从旁拿出一沓书信,呈于康安帝。

    “陛下,臣收集的情报在此。”

    康安帝看后将书信重重摔在地上。

    “哼!”

    “陛下息怒!”群臣顿时跪了一地。

    “让她好好看看。”梁瑾又踢了一脚脚边的书信,这才让群臣起来:“众爱卿也别跪着了。”

    梁妩颖拿过书信,果然是她的字迹。

    不过不难看出是有人模仿她的字迹写的。

    “来人,把犯人带上来。”海兰因吩咐下去,等候多时的纠察押着长公主府的面首进入大堂。

    梁妩颖只一眼就认出了她府上的客卿纳兰秦。

    他本是晁胡血统,因失足误入烟柳之地。

    她看他颇有才华,埋没了人才可惜,且两国无战事,便收留了他。

    没想到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自己埋下了隐患。

    “长公主殿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海兰因厉声道。

    顾承曦站在康安帝旁边,微微皱眉,静静地看着纳兰秦,若有所思。

    转而看向梁妩颖,她正在看纳兰秦。

    遍体鳞伤的纳兰秦也回看她,眼眶微红,似乎有话要说,但表情隐忍不肯开口。

    顾承曦看透什么一般,疾步走到纳兰秦面前,扬起他的下巴,捏开他的嘴巴一看。

    嘴巴里空空如也。

    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人,原是连舌头也被割去了。

    顾承曦撩开锦袍,跪在地上道:“陛下,皇庭司恐怕是屈打成招,臣建议由都察院联合天牢重审此事。”

    “哦?是吗?海兰爱卿。”梁瑾嘴上问着海兰因,眼光却颇为玩味地望着堂下三人。

    海兰因道:“臣之忠心,天地可鉴!太傅此言辱煞老臣,老臣愿以死明志。”

    他说完,拔了一把随行禁军的剑,架到了脖子上。

    自古武臣善拳脚,而文臣善心计。

    海兰因此举,无疑是将顾邺明架在火上烤。

    顾邺明连忙上前阻止道:“海兰司正,是老臣教子无方,我替犬子向您赔罪。”

    顾邺明将要单膝跪地。

    海兰因故作姿态,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忠臣连忙上前劝阻,乱作一团。

    ……

    梁妩颖看一眼堂上闹剧,不去理会。

    她对上顾承曦的目光,问道:“太傅信我?”

    他信她清白吗?

    周遭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梁妩颖眼中闪过一点点不一样的光,再次开口道:“太傅真的信我?”

    顾承曦嘴唇微张,似乎想要开口,终究没有开口。

    她的神情由期待变成失望,她调整坐姿,挺起脊梁,单薄的背像是不会被压垮,又像是已经垮了。

    是了。

    她问一个皇帝的身边人信不信她,这本身就很荒谬。

    梁妩颖沉默半晌,再不去看顾承曦,对着闹成一团官员和康安帝道:“本宫无话可说。”

    众官员这才各自归位,不再争吵。

    梁瑾也不意外,微笑着说道:“不知昨日之事,皇姐考虑的如何了?”

    梁妩颖直视前方,面不改色道:“本宫不知宝藏在何处。”

    “皇姐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梁瑾神情愠怒。

    “皇姐真是好手腕,以前能叫一干男人为你所用密谋夺权。如今就算是入狱了,也有人为你身先士卒保守秘密?”

    梁瑾嘴角和眉毛向上挑了挑,接着道:“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来人,把叛党的人头带上来!”

    李彻话音刚落,两个太监急匆匆抬着两个盖着黑布的木盒上前。

    待到黑布掀开,梁妩颖才终于看清,那是陆展鹏和洛子宸的头/颅。

    “呕~”

    她胸口突然一闷,一股酸味直冲喉咙,由于两天内一米未进,她只能呕出一些水。

    梁妩颖知道,他们既然死了,梁瑾就是没问出什么。也断然不知是他们中的哪一个氏族知道藏宝地。

    于是她整理整理耳边的碎发,冷静说道:“本宫不知道宝藏所在。”

    转而又说:“就算本宫知道,也断不会将宝藏交到你手里!”

    “皇姐最好,永远也别告诉朕。”

    梁瑾拂袖离去。

    提审就此草草结束。

    *

    顶撞天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梁妩颖被掌嘴三十余,丢回了牢房。

    公孙太后看着她肿胀的脸颊,用手袖轻轻对她扇风,心疼不已。

    “太后娘娘到!”

    二人昏昏欲睡间,内侍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梁妩颖皱了皱眉,想不到蕙妃还是来了。

    而且这么快就来了。

    “哟,姐姐怎的也在此处,是白马寺住的不习惯了?还是妹妹给你找的那些个侍从照顾不周?”

    蕙妃不怀好意地问道。

    公孙太后道:“本宫有女儿,不敢劳烦妹妹照顾。”

    “怎么样?为我养儿子的感觉还不错吧?”

    蕙妃的脸上的得意神色越发掩盖不住了:“当初,姐姐与我同日诞下麟儿,真是天助我也。我也没有想到那么顺利。”

    “我的皇儿在哪里?”公孙太后逼问道。

    “皇儿?”蕙妃嗤笑一声:“什么皇儿?本宫的麟儿可是自诞下之日便已夭折,姐姐说的又是哪个皇儿啊?”

    “你。”公孙太后颇为气愤,胸口起伏呼吸急促,坐倒在草案上。

    “屈屈蕙妃敢尔?我母后乃先皇亲封的一国之后,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梁妩颖上前两步扶住太后,对着蕙妃就是一阵臭骂。

    “大胆常愉!黄口小儿,胆敢对本宫不敬。你别忘了,现在谁才是阶下囚!”

    蕙妃的眼神冷冷的扫一眼旁边的随侍,端着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我乃长公主,你敢动我?”梁妩颖一个眼神吓退那随侍。

    “蕙妃。你与梁瑾合谋窃国,苦苦经营十数年。先皇被尔等蒙蔽,不知其中曲折。”

    “但如今我与母后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会让着江山轻轻松松就易了姓。”

    梁妩颖话锋一转:“再说了,想要我的命,先问问你那草包儿子答不答应。难道他不想要传国宝藏了?”

    蕙妃看着梁妩颖那张脸,恨得牙痒痒,够了狗唇角道:“行,为了瑾儿的大计,本宫不杀你。”

    公孙太后悄悄松了口气。

    “瑾儿不杀你,却没说不能折磨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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