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蛮人来了。快跑啊!”
尖叫声划破漆黑夜空,撞碎在桂花树的叶片尖上。
一声声提醒之后,钱府瞬间人头攒动,百姓们快速朝门口拥挤过去。
人潮泱泱,熙熙攘攘,很快便已经到了府门前,却唯独不见钱玉虎和张师爷出没。
梁妩颖见状顿感不妙,立刻派肖义带人前去府门阻拦:“拦住他们。”
“陛下交给我,烦请肖统领先抓住那个发声带头之人!”顾承曦从方才就看那个掐着嗓子说“快跑”男人行为诡异,原是在想方设法鼓动百姓出逃。
肖义转而问梁妩颖道:“陛下?”
梁妩颖与顾承曦相视一眼,点头道:“就依太傅之见。”
肖义回了声是,立刻将为首的男人抓了,命下属押住,对百姓大声道:“陛下有命,所有人不得离开钱府半步!胡蛮来犯,只有留在铜泉县城才是安全的!”
“这!”那被押着的男人眼珠子转了转质疑道:“我们铜泉守军单薄。如何确保能打赢胡蛮人,两道城门,我就不信都来了胡蛮人!”
百姓们犹豫了一下,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胡蛮人应该还没有发现铜泉县有侧门吧!大人,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乡亲们,我们要相信陛下,相信各位将军和大人,只有就在城中等支援才是安全的!”
一位老人突然站了出来,安抚民众情绪道。
“我们都听陈老的!”
“对!”
那男人见所有人的话锋转向,又开口道:“大家不要听他的,要是城破了没能等到援军,先死的还是我们平头百姓。还不如趁胡蛮人还没到,赶紧逃出城去。”
“也是啊!”
“他说的也没错啊!”
梁妩颖和顾承曦退出席外,肖义带领的士兵还在苦苦阻拦百姓,和百姓门缠成一团,远远望去如同一片混乱乌黑的蚂蚁。
梁妩颖对肖义秉性心知肚明,他虽掌管宫中大局,面对乱臣贼子他可先斩后奏,但面对百姓动乱却无计可施。
百姓无辜,最是不能伤害。
她抬头便看见秋风猎猎吹动彩幡,方见主楼之上有一高台。
只是瞬间,便有了主意。
“何人喧哗?”梁妩颖站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睥睨脚下的一群人。
梁妩颖今日穿的是一条深红色的长裙,几近曳地。头上珠钗华贵,红唇若梅,云鬓轻梳,微有怒意,一脸威严仪态。
冷风过境,红裙飘摇,隐有仙人之姿。
顾承曦望着那风中的红和灯火映照中梁妩颖的脸庞,不由得入了神。
百姓们为她的倾城之貌倾倒,更为她一国之君的气度折服。
却更被那声音惊甚,瞬间没了脾气。吓得如同一群不敢轻举妄动的鹌鹑,通通下跪道:“陛下恕罪,陛下饶命。”
肖义单膝重重跪地,道:“回陛下,此人煽动百姓出城,我已将他擒拿,不料他非但不服,依旧贼性不改高声叫嚣。”
梁妩颖睨了一眼楼下的人群,眼波流转间停留在那男人身上又移开。
“杀了便是。”
她用慵懒且慢吞吞的语气开口,仿若对此毫不在意。
顾承曦怔愣一瞬。
竟不知是他对梁妩颖了解甚少,还是帝王之位确实对她的处世之道造成了影响。
帝王杀人,无可厚非。
杀鸡儆猴,也的确行之有效。
但须知杀错一人,声臭万年的道理。那人若是平头百姓……
她当真不在乎做这个千古罪人吗?
顾承曦如是想着方欲劝阻,被押住那人先开口了:“陛下冤枉啊。我只是一介平民,你若杀了我这个无辜之人,如何向大梁无数子民交代!”
梁妩颖的眼神冰冷,只是漠然看着那人,那人便哑然不敢再开口多说一句。
“陛下三思。”顾承曦悠悠开口。
“陛下,”肖义亦开口,却不知从何劝起。
“朕自有数,肖卿杀了他便是,这骂名朕背便背了。”
梁妩颖冷冷盯着那人眼神颇为犀利,移开后说话便已是一意孤行不容拒绝的霸道。
“是。”肖义得了令,手起刀落那人便身首异处。
除却刑场凑的热闹,种庄稼的人又有几人看过活人头身分离的惨状。
当即吓得低声暗喝,又怕高台上的人心有不悦杀了他们,于是又只得乖乖噤声。
梁妩颖面无异色泰然处之,对肖义说道: “肖卿且看看那人身上可有印记。”
肖义上前扒开那人的衣领一看,那人胸前果然也有一个蛟龙纹身。
“他好像不是我们铜泉县的人啊。”
“你见过他吗?”
“没见过。”
“是啊,没见过啊,铜泉县没有这种刺青的人。”
百姓们对着那个来历不明的刺青议论纷纷,殊不知那人与刺杀女帝的不明组织竟是一丘之貉。
“陛下。是反贼!”
此话一出,百姓们全都倒吸一口冷气,暗道福泽命大。
肖义抬头看向梁妩颖,梁妩颖与他对视一眼继而点头道:“善后便交于肖卿了。务必保护好百姓。”
“臣遵旨。”肖义复命后,立刻派人清走了反贼尸体,安顿百姓。
再无人注意的角落,一人悄悄退了出去。
“陛下,钱玉虎与这伙反贼肯定脱不了干系,怕是望风已逃。”顾承曦说道。
梁妩颖也正有此种猜想。
一士兵匆忙上楼回禀道:“陛下,在钱府书房里发现了两具尸体。”
“带路。”梁妩颖轻启朱唇,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倘若钱玉虎与城外遇到的刺客是一伙的,且已逃出城与胡蛮人合谋,那么事情就变得棘手了。
不多时,梁妩颖和顾承曦便到了钱玉虎的书房。
钱玉虎的书房地上躺了两具冰冷的尸体,看穿着一位就是那两个山匪供出的师爷,而另一个是之前不曾见过的。
血流了一地,已经由深红变成了暗红尚未凝固,看来人是刚死不久的。
最奇怪的还当属金银珠宝落了一地,两人手里亦有微握。
师爷是胸前中刀仰面躺在地上,而另一个人也是后背中刀与师爷正好相反。
顾承曦上前查看尸体,士兵连忙将躺在的地上的人翻回正面朝上。
两人手上都沾着血,也拿着珠宝,看上去像是分赃不均导致的私斗。
但仔细看不难发现珠宝是人死后才放上去的。
梁妩颖直接绕过尸体,来到钱玉虎的桌案前寻找一些线索。
士兵们上前搜查书房,余下一名则负责出去找人来认认尸体是何人。
那名士兵很快便找来钱府的小厮前来认尸,那人看一眼躺在地上的人,惊讶道:“回陛下,这乃是我们铜泉县的县令朱玉成大人和县衙张师爷。”
顾承曦一言不发,梁妩颖则在一旁的书案上寻找线索。
那士兵再次指着朱玉成的尸体追问道: “你可看仔细了!这当真是朱大人?”
那男人听罢脚下一软跪在地上,语气颤抖说道:“小人不敢欺瞒陛下,这人就是我们铜泉的父母官朱玉成大人。”
顾承曦此时终于查看完了尸体,对梁妩颖说道:“他们二人皆是在不设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一刀毙命的。”
梁妩颖点点头,走到那小厮面前,眼神犀利问道:“你可看清今晚书房来了几个人吗?”
小厮被梁妩颖的眼神吓了一跳,惊魂未定支支吾吾说道:“回陛下,小人看到员外和师爷先进了书房,朱大人是……后面闯进去的。”
梁妩颖的疑虑已解开三四分,又追问细节道:“平日里,你们员外和师爷交情如何?”
小厮眼神躲闪,汗珠从额头冒出,淌到下巴,又滴到了地上。恐是被梁妩颖刚才处置反贼的举动下昏了头脑。
他胆战心惊的说:“员外与师爷相交甚密,我等多见师爷出入钱府。”
“你可知他们密谋何事?”梁妩颖再次问道。
“小人不知小人不知。”他急忙撇清关系道:“我只是钱府打杂的下人,不知道员外的事情,陛下饶命。”
梁妩颖见他恐惧自己至极,开口道: “你先起来吧。”
“谢陛下。”那人两股战战,站起来后依旧惊魂未定。
顾承曦又问道:“朱大人与你们员外关系如何?”
那人说道:“朱大人与我们员外没有什么交情,朱大人向来清廉,不肯与豪商结交。还曾与铜泉县有名的富商贾大人的千金退婚,所以员外与朱大人向来只是点首之交。”
顾承曦了然于心,朱玉成清廉本来是好事,但若是太过于富商而言行不了方便,自然没有富商愿意与他结交。
这师爷也便有可乘之机,利用职权之便勾结豪商谋取私利。
如此一来,朱玉成不发现还好。
可偏偏朱玉成发现了他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愿坐视不理。
而且这勾当还与钱玉虎有关,朱玉成好言相劝二人主动投案。
但过惯了锦衣玉食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放弃好日子去吃牢饭。
于是钱玉虎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朱玉成,再杀了师爷,制造出他们自相残杀的假象,然后卷款而逃。
所以两具尸体看上去才那么像是相互捅刀导致的。
“陛下。”一士兵拿着一枚玉佩上前道:“这是属下方才从书架上的一个锦盒中发现的。”
梁妩颖将那玉佩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玉佩的成色碧绿无暇,上面的纹样和反贼的纹身一样,是蛟龙。
只不过那龙只有四爪。
梁妩颖把玉佩交给顾承曦保管,又问道:“城门战况如何了。”
一士兵答道:“回陛下,方才何大人派人来报,胡蛮人正在攻城。”
梁妩颖又问道:“我们有多少人马?”
士兵又答:“陛下,算上守军,我们约莫有一千人。”
梁妩颖当即下令道:“众将士皆随我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