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合

    翌日睁眼,竟已日头高照。

    许之脉暗叹自己实在松懈,幸好没什么险情发生。

    随即望向欢欢,见它直盯着自己,要把她大卸八块的杀意十分汹涌澎湃。

    许之脉提起它的脖颈,啧啧摇头道:“你瞧我的眼神可真不友好,可我却还是一心想着救治好你后咱们再分道扬镳。”

    “你可要知足,相遇也得讲缘分的。”她继续感慨,顺便夸夸自己,“我真是善良。农夫与蛇想必就是如此吧?我不介意当次农夫。”

    讙兽想必也“哼哧”累了,就只剩一双眼能看出阴寒,瘆人得紧。

    可惜,许之脉不怕。

    将它又放在草堆里,许之脉点燃军队中白日用的信号烟,火花炸在高处时,她抱着微弱的希望,千万不要全军覆没。

    只等半柱香,若没有故友回应,便怕敌人至此。得趁早离开。

    许之脉刚站起身子收拾了下,忽然听见熟悉的口哨声。

    “有人活着!”她欣喜的脱口而出。

    不多时,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人是个三四十岁的大汉,伙夫打扮。

    许之脉认出来,“马大哥!”是后厨劈柴的马大壮。

    马大壮也高兴极了,招手走近道:“许妹子!”

    营地也已经被围剿,即便有像她一样的幸存者,此刻也没个根据地给大家会面。遇见马大壮也算实在是意外之喜。

    马大壮瞧她笑嘻嘻的,心里松了口气,他是个粗人,不懂怎么安慰小姑娘。

    她自己能想通就是最好的。

    秦家军几乎全军覆没,是从未料想到的局面。

    许之脉立马提起欢欢,朝马大壮招呼道:“有熟人就好,马大哥,咱们先撤,这里不宜久呆。”

    马大壮也赶紧点头,“我昨日跑到这里也探查过地形,有处小路隐蔽,咱们走那里下山!”

    跟着马大壮行路,不多时便到了山脚,只可惜这山离最近的城里也还是有些距离,行至天黑也没到,只好生火就地歇息。

    但不管怎么说,平地上的荒野,总比在深山林里要好得多。

    幸得她在下山路上摘了些野果子,倒是也能勉强充饥。

    马大壮却打起了欢欢的主意,“许妹子,我之前就瞧见你提着这牲畜了,是打的野味罢。”

    被抓伤时是想过要烧烤,许之脉笑,“你说欢欢?不吃的,把它养好了放生。”

    马大壮一个大汉,这两日来就靠吃点野果子,还是有些饥饿,但他见过许之脉提着敌人首级也不眨眼的彪悍场面,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另寻话题道,“你这欢欢模样奇奇怪怪的,看起来像只猫,竟只有一只眼睛和三条尾巴,爪子也锋利得像虎豹。是什么玩意儿?”

    马大壮入军队前也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从小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却没见过这般……异兽?

    “总有先天残疾,变异之类的嘛。”许之脉不好说这家伙其实是神兽,只好打着哈哈把此事揭过去。

    幸好神兽不比神佛仙人,在民间还没什么人知晓。

    “雄的还是雌的?”马大壮又问。

    “我没注意……”许之脉尴尬。

    “我来看看……”那马大壮正说着要去抓,讙兽虽被捆着,依然灵敏反身咬住他的手腕,疼的马大壮“嗷”出生来。

    许之脉趁它跳转的功夫,扫了一眼,斩钉截铁,“应是雌的。”

    本不想看的,奈何人类的本质是八卦。

    讙兽表情骇人,再次转身反咬许之脉的小腿一口。

    “……”

    被咬一口而已,许之脉把血泪和在一起吞进肚子里,没事,习惯了。

    马大壮往后面挪了挪,尽量离欢欢远了些。

    情绪这么大,得绝育。不过许之脉没吭声,总觉得这神兽应该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火堆渐熄,马大壮问许之脉,“许妹子,这边城失守,军队想必也……你作何打算?”

    许之脉不带分毫犹豫,“我得去洛安。”

    “国都?”马大壮奇怪,“许妹子你不是南方人吗?这洛安在北边,难不成是寻亲戚?”

    是南方人,可自己毕竟是穿书来的,在这里举目无亲,去哪里不是一样的。更何况,还有更为要紧的事。

    “不是。”许之脉摇摇头,“报仇而已。”

    马大壮也不傻,当即明白过来,“邢致才?”又叹气,“可他是吏部尚书,报仇哪有那么容易。”

    “看来马大哥也知道秦家军为何会全军覆没。”

    “许姑娘,秦家军已是……你好不容易活下来,何必去螳臂当车?”

    许之脉抿了抿嘴,脑海中又晃过女军中的生活,神色黯淡几分,又强迫自己扯出笑脸道:“正是因为我活着,才不能使她们枉死。”

    “那邢致才恶贯满盈,偏却得王上青睐……”马大壮叹气,“若非秦将军嫉恶如仇,此前曾开罪于他,又怎会……”

    “斩杀来使,挑起与梁国矛盾,同关分明是我军大胜之局,却不拨粮迎战,反是割城求和。”

    许之脉一字一句,细数罪状,“可惜梁国并不买账,反而借机发难,突袭同关,致使我秦家军已近乎全军覆没的壮烈,重创梁国。”

    马大壮不忍回顾,“秦将军是巾帼英雄。”

    十九岁的姑娘,像杏仁一样的眼睛里眸子亮如珠玉,面容柔和又乖巧,在火光映衬下添了几分昳丽,她笑道:“既然我们都知刑致才不冤枉,我就送他一程,早去阎王那里报个到。”

    “妹子你是认真的?!”马大壮愣住。

    若不是亲耳听见她开口,旁人怕是怎么也看不出来,这杀意满满的话是从这样一张亲和甜美的脸上说出来的。原本以为,她提及报仇只为逞口舌之快,可这股杀气,实在令人忽视不得。

    “当然,他必须偿命!”

    许之脉随手拿起一旁的枯枝往火里扔,明明笑意盈盈,却使人汗毛直立。

    讙兽用一只眼看了看她,微微眯了起来。

    “同关峡谷作战,地势复杂,秦将军计谋无双,本可胜的。”她说的平静,眼里却有烈焰汹汹,“可是原本在计划中的援军迟迟未到。”

    “这仇该如何报?”马大壮理解她,却也只能摇摇头,又摆手,伤感起来,“秦将军已经不在了,许妹子你虽然身手敏捷,作战骁勇,可到底是布衣百姓,要想扳倒他,谈何容易。”

    “我能接受死在战场,死在敌军利刃下,唯独不接受,秦家军队死在那奸臣的暗算里。”许之脉神色果决,“我会想到办法的,只要,只要去到洛安。”顿了顿,她问道,“您怎么打算?”

    马大壮张了张嘴,还是想劝她两句,终于还是摇头叹气,“……我……家中妻小……”

    许之脉立马会意,点头应道:“马大哥,那明日到城中,咱们就此别过。”她双手抱拳,郑重告别。

    “好,你……你珍重。”马大壮本想着再安慰两句,终还是放弃了,只能叹气嘱咐。

    抵达化庆城时,已是将近正午,马大壮本想给她点路上用的盘缠,被许之脉婉言谢过。这几年节衣缩食攒了不少银两,平安走到洛安的盘缠是不差的。还好自己平日里就有习惯,每到一定数额就去换成银票,放在里衣内衬,带在身上也不累赘。

    同关一战,她其实带了必死的决心,想着死了也得做个有钱鬼,现下倒是歪打正着。

    重新见到人来人往,听见叫卖谈话声,感受到了烟火气,许之脉的心情也总算松活了些,乐呵呵提着欢欢走在大街上,全然忽略周遭人群投来的异样目光。

    四下转悠一圈,许之脉换了些现钱,选中一家生意热络的客栈准备歇下,进门处便看到珠圆玉润、风韵犹存的女掌柜在招呼来客。

    客栈女掌柜见多了形形色色的赶路人,却不曾想这般玲珑甜美的女孩竟能满身血污,腰间还挂着剑,先是捂嘴惊讶,随即压低声音热心问道:“小姑娘,你遭遇了什么?需要我为你报官吗?”

    许之脉顺着女掌柜的视线低头一瞧,这才反应过来,“……”

    等安顿下来,得立马买件新衣服。

    不过不打紧,许之脉从容一笑,把欢欢搂在怀里,用手遮住它的一只眼,按下两条尾巴,“是我养的猫,它抓的。”借口很好找。

    讙兽猛烈扑腾。

    女掌柜这才仔细瞧了眼,讶异道:“你这猫怎得肉都掉了大块。”

    许之脉假意抽泣几声,随口胡诌道:“同关失守,我与家人走散了,就剩这只猫,它的肉被不长眼的兵器削了块,受了惊吓,似不认得我了,逃亡途中一直抓我,我,我却不愿抛弃……只好将它捆起来……”

    见不得小姑娘掉泪,又听她说是同关逃亡而来,女掌柜实在心软,连忙派了小二将她送至天字号房,“房钱你就照玄字号的给罢,多事之秋,小姑娘定要注意安全。”

    许之脉方才做戏伪装也只是为惹其他麻烦,委实不想趁机占小便宜,女掌柜的善心反倒使她心口一酸,立刻抿嘴婉拒,“不必了,我身上有盘缠,够付这房钱的。”

    “这哪儿能……”看她如此懂事,女掌柜更是心软,“我开门赚钱是不假,可也不能瞧着你这般落魄逃难还收高价钱。”随即低声道,“只是近日来逃难的也不少,我是瞧你只一个姑娘家,生活多不容易,只给你一人破例,不可推辞。”

    许之脉识人不少,能看出女掌柜的真心实意,刚准备开口道谢,就听见一旁小二焦急催促,“掌柜的,这店里来其他客人了,我要不,先去招呼?”

    女掌柜横眉怒斥,“你是掌柜还是我是掌柜,我都不着急赚钱,你慌个什么劲儿?!”

    小二缩了缩脖子,想来是早已见识过女掌柜的泼辣脾气,连连称是,不敢继续吭声。

    许之脉被逗得噗嗤笑出声来,“您真可爱。”

    “我一把年纪啦,说什么可爱!”女掌柜哈哈大笑。

    “女孩子哪分什么年纪的。”小姑娘一双眼漂亮且灵气,眨着长睫毛,字字肺腑道,“便是耄耋之年,百岁之寿,亦是可爱。”

    许之脉说那些话是出自真心,着实没往拍马屁的方向想。但女掌柜倒更是心花怒放,一定要少收点钱,对她而言也不算坏事。

    小二手脚麻利,托他买的物件不到半个时辰便送到了房间,许之脉道了谢,打赏了几个铜板。

    小二喜笑颜开,刚好想起个事,好心嘱咐她,“同关沦陷,想来近日冤魂不少,小娘子有什么忙的,白日里出去就行,夜里还是谨慎些。”

    出于礼貌,许之脉点头谢过。

    但作为受过新时代教育的阳光青少年,她拒绝封建迷信。

    只不过,在关上门转过身子,低头见到地板上被捆的牢牢实实的讙兽的那一刻,她的世界观还是产生了一秒钟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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