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

    “你的话,可能比较立竿见影。”祁涂在一旁答话。

    “怎么就见影了?”许之脉懵然反问。

    而且,坤城都还没吭声呢。

    谁料这坤城也露出吃惊神色,看向她脚的膝盖处。

    许之脉低头一看。

    咦?

    这脚怎么没了?还是她变透明人了?

    一片混沌中,她亲眼见到自己被太阳照耀后的肌肤在层层褪色,苍白,最终透明。

    起初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形状,越往后,感觉脑子也不存在了,只有思绪在这境中,仿佛无处不在。

    这感觉,是灵魂出窍?但许之脉到底是没有这类经验的,只是推测而已。

    “我倒的霉,难道是原地消失?”趁这嘴巴还在,许之脉懵然问道。

    “你这似乎是,在传送?”坤城也在愣神。

    祁涂怕她危险,否则等弋忘欢回来不好交代,立刻冲来想将她拉回来,却反被这传送的力量拉扯进去。

    昏天黑地之后,二者落在一处无草荒地之上。

    周遭情状熟悉,令许之脉立刻反应过来,“这里是翼望山?!”

    祁涂也立刻愣住,“怎么到这里来了?!”

    许之脉指着不远处烟尘之中的身影,“怎么像是,欢欢?”

    山巅之上,虹光如瀑之间,弋忘欢绝世而立,行云流岚路过,更是拥得其姿容无双,尽是影影绰绰的神灵雅态。

    “是他。”祁涂一边回应,一边立刻拖着许之脉的手臂往后退,“小心点,陆吾也在。”

    许之脉点头,“好像还不止他俩。”

    蓝简也在。

    说起来,找坤城的缘由就是为了问这蓝简的身份,没曾想正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竟直接送到了跟前,也算是,别样收获?

    弋忘欢微微偏头,声音直接传到许之脉这边,“这翼望山,岂是你想夺就能夺过去的?”

    这说话声分明不重,反还有些从容,但周遭的氛围却如古琴上的弦骤然被全部扯断,满目的海水顷刻之间汹涌倒流。

    陆吾腾空而立,示意想要迎战的蓝简撤下,规整下心情劝诫道:“讙神君本就不喜这凡尘俗世,一心想要丢掉这躯壳,可这时日不定,总得早些为山中其他生灵做个打算才是。”

    “即便我不在这翼望山,也不代表允许你们随意取夺。”弋忘欢一字一顿,“这翼望山就算要毁,也轮不上你们来替我毁!”

    脸上的神情已与方才同许之脉谈话时的柔和完全割裂,拥挤的浑浊夜色不甘于只由星月衬托,只求栖息在他黑白分明的眼中,来呈现本该有的纯粹。

    “天下苍生……”陆吾继续缓言想要劝诫。

    “我并不想救天下苍生,天下苍生也不需我救。”弋忘欢打断他的劝诫,眼神怜悯又残忍。

    陆吾竟被那一瞬的神情威压的生出了些许害怕。

    “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现在就能编一堆,但有没有意思,你应该清楚。”弋忘欢道。

    陆吾看向许之脉,“你让这姑娘带路,可曾想过,她会因你缘由,卷入神魔异界,不得常人安稳?”

    “她非是我卷入的。”弋忘欢道,“既然她早知道倏忽的存在,便是早就被山海寰盯上了,我跟着她,说不定也是你们算计中的一环,你们会让她死?”

    许之脉,“……哈?”

    等等,她漏了哪个环节,他们什么时候发现她在这里的?怎么突然主题就绕到她这里来了?

    陆吾摊手,但也并不意外,“看来,又是谈不拢了。”

    弋忘欢一声不响地听他说完,“的确,你说了许多,可惜字字多余。”

    在火红的烈焰中央,开出一只金色的眼睛,银雪白的皮毛笼着流辉的光泽。尖锐的獠牙之中,讙兽低沉一吼,发出足以号令群兽的,压迫的声响。

    二位神兽相斗,声高灌云,嘶吼晃树,沙飞石走,化作混浊雾,满目昏漠漠。

    这是许之脉第一次见到欢欢化作兽形,而且还不是之前仅有猫狗大小的程度。

    见此情形,许之脉一时惶惑,不知该不该拦。

    不对,她想拦也拦不住吧。

    避免波及,她在祁涂的遮掩之下,又麻溜儿往后退了好几尺。

    讙兽法相,可顶破穹顶,雪白的胡须与银色的毛发,随着矫健的跳跃,在刺目的阳光下勾勒出夺人眼目的线条。

    瞰之者惊神,临之者骇魄矣,不敢临靠,不敢俯瞰。

    满天晶莹星光的穹宇,旋转升腾的浩荡气流将之与数个山谷连接。

    弋忘欢伸手便能招来层云,厚重缓慢,与晷渐移。

    瑞霭与光穿织,摆晃不休,烟光凝聚,如紫纱长带,轻薄延绵地栖落在波浪似的山巅,走势蜿蜒。

    在这山海寰中,璀璨的星光在无穷的黑色天幕里旋转,满山土如城墙起,滚滚高耸,撞天起势,盖住一众闻声而来围观的山兽,个个落得个灰头土脸。

    讙兽奔如疾风,如电光撕裂天际,驰骋的行迹划开,森白的獠牙刀剑般刺向陆吾的脖颈。

    即使在难见寸光的黑景之中,也逃不过被讙兽的利齿扯碎。

    竖耳微微一动,三尾游晃如蛇,卷起数百走兽,随即往地上猛砸,送入地下。

    “吼——!”

    极度压抑的低沉咆哮,不刺耳,但剜心撼魄。

    耳鼓震动不绝,轰隆长音接连灌入,陆吾只觉半分力气也无法施展,兽形消退,他沉声厉语,“弋忘欢,你将主脉为己所用了?!”

    “不将主脉吞下,恐怕断不了你们的夺占之心。”弋忘欢道。

    *

    许之脉在旁边好奇问道:“祁涂,你们说的那个主脉,到底是做什么的?”

    “类似于,你们人间的玉玺吧。”祁涂想了想,用了个便于理解的简单形容词,“得了主脉的山,其拥有的神君,可能,竞逐古神。”

    “古神?”

    “盘古女娲,你以为祂们是亡故了吗?”祁涂道,“只不过祂们不与我们为伍罢了。如今的神,都不过是人与兽。”

    “古神和你们,有什么不同?”

    祁涂侃侃而谈,“古神,可逆转天地寰宇,可入任意一处,可置任意时间,没有未来过去,更不能以现下框定。”

    许之脉听得云里雾里,但总感觉不大对,“若是没有时间,倏忽又是怎么回事,他不是掌管时空吗?”

    “山海寰的传说中,没有人能打败倏忽。且倏忽所掌握的时间,却是所有人都渴望得到的东西,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能发生,只要活得够久,什么都会有。时间也是资源的一部分。”祁涂道,“但是,再说的天花乱坠,这些概念也只是定义而已,都要除却古神而言。毕竟,古神本身,就是天地,就是时间。”

    “我是不是,有点多嘴问了。”许之脉愣神。

    这内容深刻的好像,不该她这么个凡人知晓。

    “本来是不能讲给你们这些凡人知晓。”祁涂道,“可是我看讙神君的态度,对人来说,你是被格外优待的。”

    “你确定?”许之脉眼神控制不住地往自己手上被抓挠过的伤痕处看。

    祁涂道:“你可知他头遭临人间,是如何的大杀四方?对凡人的脆弱,他向来不屑。”

    “他杀人了?”许之脉想不出别的可能。

    “那倒不是,那时天地尚且混沌,他是与魔厮杀。”祁涂解释,“神魔对峙,难免波及无辜,不是特意杀谁,而是你们是死是活,他不在乎。他眼里根本没有人,就如同你们眼里也没有脚下的蚂蚁。”

    “明白了。”许之脉道。

    祁涂诧异,“就如此?”

    这反应未免也太平平无奇了些。

    “对啊,不然我还要如何?”许之脉将他说过的话又想了想,纠正最开始的那句,“莫要说什么优不优待的,在我看来,能搭上话,遇上面,都是各人命里的造化,我不轻视自己,不需你们的青睐或是照顾。”

    祁涂怔然片刻,颇带了些被她话语惊诧到的神情,“许之脉,你,你是真通透啊!按你这资质,可以考虑考虑修仙!”

    “不修仙。”许之脉摆摆手。

    “修仙可以使寿命延长,怎么想不明白呢?”祁涂替她惋惜。

    “就我一个命长了有什么用?”许之脉道,“我就是个俗人。说起来,女娲造人补天,后羿射日,不都是为了人吗?作为神,是该对我们好点吧。”

    “那共工撞不周山呢?”祁涂笑起来,“山石崩塌,四海倾灌,人能逃脱吗?”

    “……”

    “还有……”祁涂还想举例。

    “好的,我知道了。”许之脉适时打断,“也就是说,神不是就该保护我们。”

    “也不是,但讙神君肯定是不会保护人的。”祁涂道,“他天地无敌,八荒无阻,你若能感受他的力量,哪怕只半日就会明白,世间万物,当然也包括我,都是蝼蚁蜉蝣罢了。”

    “你们不都是山海寰中的神兽?”

    许之脉越听越迷糊,祁涂口中说的山海寰,怎么和自己印象中看过的《山海经》完全不同。

    讙兽有如此力量?

    “自然不一样,他是一只眼,三条尾巴。”

    “所……以?”许之脉不知怎的自动想到了猫有九条命的说法,“他有三条命?”

    可一只眼又是什么意思?

    “命?”祁涂似是被她问到了,将想法在脑里转了几圈,“你说的算是其中一种吧,不是命,是皮囊。”

    “天灵借躯壳存活,他的躯壳,可去三处。”祁涂伸出手,比了三指。

    “三处?”许之脉听不懂,“可以去哪三个地方?”

    “不是三个地方。”祁涂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点问题,顿了顿才继续道,“是三个,界域?”又顿了顿,“不对,时空?”

    见他说的是颠三倒四,自己都快推翻自己,许之脉逐渐不想把他的话当回事了。

    “匍匐跪拜,对人而言是礼法,对我们而言,是自我保护。就像是蜗牛会缩在壳里一样,面对天敌,除了逃离,就是蜷缩。”祁涂道,“所以通常情况下,你在山海寰中但凡见到万兽服拜的场景,必是强者生怒,雷霆威压。”

    “照你这么说,欢欢确实厉害。”眼皮跳了两下,许之脉忡怅道,“我此前对他,也还算不错……吧……”

    “你且放心,我们有界限的,在人间,都会受到约束。”祁涂道。

    那还好。

    等等,她好什么,她本也是被卷入这其中的。

    “不过,约束也能打破。”祁涂补充。

    “……”

    许之脉这如同坐过山车的心情。

    也不对——

    “可你们不是魔,是神。”许之脉道,“总归,神对人要比魔对人更厚道些吧。”

    “没有这个义务。”

    答话的,是弋忘欢。

    他的眉宇间全是淡然,眼珠漂泊,总之不看凡胎,算作轻蔑,实则是入不进眼的浑不在意。

    谈话中人突然出现出声,惊得许之脉猛然往后踱了几步,还未站定,袖口已被来者牵引,使她再不能退。

    弋忘欢来得陡峭,祁涂也没反应过来,急忙望向方才还正是战势激烈的一处,来敌已被全数消灭。

    许之脉不知为何,脑袋竟混沌起来。

    方才作战之时,弋忘欢还是一副血腥逼迫的肃然,到了眼前,却是戾气尽散,反化作薄薄春烟,氤氲得周边都似回暖了几分。

    自己怕是在犯迷糊。

    敲了一下自己的头,许之脉回望向弋忘欢,又闯入他一双美目盼瞩,如剪水清透,“怎么,还没回神?”

    许之脉这才一个激灵后连连摇头,肯定道:“不担忧,欢欢定不会伤我。”

    她回答得痛快,几乎是未曾考虑便脱口而出。

    弋忘欢有片刻晃神,随即点头算作回应。

    祁涂道:“陆吾撤了?”

    “撤了。”弋忘欢点头。

    祁涂长舒口气,意料之中道:“讙神君出手,自然战无不胜。”

    “你们怎么来的?”弋忘欢问。

    见他模样不算愉快,祁涂赶紧撇清关系,“非是我带她来的,是我们去聚阴黄泉,不知怎么就被送过来了。”

    “不知怎么?”弋忘欢显然不信。

    “是我踩了非浑石。”许之脉主动承认错误。

    弋忘欢敛眉,“非浑石是聚阴黄泉的镇域石,还能传送?”

    祁涂挠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了。”

    许之脉立刻应和着点点头。

    “走吧。”弋忘欢道。

    “去哪儿?”祁涂问道。

    “人间,驿站。”

新书推荐: 冰华亦自珍 星星会知道 缘情渊白 [东万]老公今天也想继承我的遗产 HP朝原 我的男朋友是招募来的[splatoon3] 真千金回豪门捉鬼后 烂泥逆袭手册 他们要我成为异世大佬 道医摆摊,但战力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