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廷城出发往邱伊人所在的桃李苑行进，大约走了半月时间，总算走到了附近。
“应该是这里了！”
许之脉趴在山崖边往下看，山穴中屋宇鳞次栉比，田野纵横，阡陌条条有序，东边桃林西边梨树，是一片如桃源般的盛景。
还好书中的内容有点能用的，否则许之脉都快怀疑自己看了个假书。
祁涂朝弋忘欢道：“好像确实有倏忽的气息。”
许之脉也明显很高兴，起身抖落抖落尘土，“我就在这里了，你们要找倏忽就去吧。”
祁涂奇怪，“你不去？”
许之脉道：“不去。”
祁涂不明白，“还不容易见着了，还害羞起来了？”
“不是害羞。”许之脉摇头，抿嘴解释，“我一个准备行刺俞国大官的人，谁和我牵连上都是劫难吧。”她越想越觉得需要谨慎，“寻常人也就算了，权当做萍水相逢。邱伊人本就是秦将军从前的夫子，我又是秦将军的部下，何必徒生事端。”
祁涂思索片刻，“好像是这个道理。”
沉默一会儿，许之脉抱拳道：“我们，就此别过？”
“这么干脆吗？”祁涂咋呼道，“怎么说我们也是同行了好些时日，你就这么舍得？”
山高水长，确实有可能后会无期了。
心里多少有涌出些伤离别的情绪，许之脉立马按捺下去，“人总是要向前看嘛，本来我们就不可能同行一辈子。”
“怎么不行？”
一直在旁边没有出声的弋忘欢看向许之脉，“你们的寿命短暂，我们可以看着你死，怎么不能一辈子？”
怎么感觉这段话，又惊悚又温暖的？
祁涂道：“那不行啊，我们也有自己的事情，哪能看着她死。”
行了，这下什么氛围也没有了。
许之脉的伤情彻底烟消云散，清咳两声道：“两位神君，我们……再别过一次？”
弋忘欢看着她，点头。
*
许之脉行至夜半，正准备找个软和地好生休息，谁知冷不丁往桃李苑的方向一看，却看见火光滔天。
整个山穴如一个火炉般耀眼异常。
许之脉狂奔着冲向山崖，半日的路程，她跌跌撞撞，顾不得喘气地奔向，眉眼下方已是火海一片，热浪滚滚。
发生了什么？！
许之脉刚准备跳下去救人，一双手拉住她，“都是假的。”
金红色的烈焰，影影绰绰的黑林，带着少年气，俊美无俦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欢欢？！”许之脉激动得声调都有些变形。
他们是神，他们不会死，许之脉是非常清楚的知道的。
但她还是害怕了。死亡在自己身上无足轻重，可在她之外，她还是不能接受。
“脉脉，你怎么这么慌张？”祁涂好似不能理解人的感情。
许之脉连换了几个呼吸，这才冷静下来，“还好，你们活着就好。”
“倏忽确实没死。”祁涂虽然因刚才突如其来的昧火给折腾的稍显狼狈，心情倒是异常高兴，“这绝对是他设的防御。”
弋忘欢点头。
“我之前一直没问。”许之脉道，“你们是为什么一定要找倏忽，还总觉得他死了？”
“对了，你之前为什么不问。”
许之脉，“……”这是重点吗？
在祁涂好奇眼神的注视下，许之脉还是回答道：“因为我坚信，要敬鬼神而远之。特别是秘密，知道的越少越好。”
“本就是虚幻，被点破了，自然维持不了太久。”弋忘欢道，“不过已经知道了倏忽还活着，也不算毫无收获。”
“他一定会在桃李苑吗？”祁涂问道，“会不会只设了防御，但不一定在？”
许之脉如实回答：“书里是这么写的。”
“算不得秘密。”祁涂道，“为了找倏忽，弋忘欢可是差点把山海寰都给掀翻了。”顿了顿，他凑近许之脉小声补充，“就是为了那个束神钉。”
“我听得见。”弋忘欢一双眼凝神看向他俩。
许之脉的一双眼睛晶亮亮回望向他，带着些心疼地问道：“束神钉是倏忽给你钉的？”
弋忘欢别开脸，“不是，但应该是他把时间凝滞了。”
祁涂见弋忘欢没往这边看，压低声音道：“这个是他自己推测的。”
“所以找到倏忽，是为了确认真假？”许之脉摸着下巴思索。
“能操控时空的只有倏忽，本来不用确认。”弋忘欢道，“但那个时候，他应该是死亡状态。”
“疑点确实很多。”许之脉明白，“你是觉得，有其他古怪？”
“总不能被耍得团团转。”弋忘欢道。
祁涂道：“火灭了。”
许之脉转过去一看，山穴中的景象都完好如初，在漫天彩霞之下，盛意美丽。
“你是想来救我们？”弋忘欢问道。
祁涂哈哈笑起来，“脉脉怎么会想救我们，我们还需要救吗？”
许之脉没好气，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皱成半月形，“怎么就不需要了？救你们的想法也不能有吗？”
没想到她会生气，祁涂挠头道：“脉脉，我不是这意思，只不过，你一个凡人，能帮到我们什么啊？”
看得出，他在认真发言回复。
许之脉想了想，理了理自己的情绪，觉得他确实言之有理，“对，我确实有些多管闲事。”
毕竟出门在外，理智的保全自己更为重要。
谁料祁涂却不说话了。
“祁涂？”许之脉出声问道。
祁涂呜呜半晌，没吭出半个字来。
许之脉望向弋忘欢，“欢欢，你给他禁言了？”
可是……为什么？
弋忘欢只问她道：“既然折返了，你还走吗？”
许之脉还没开口回答，一旁的小径上已有人影晃动。
从中蹿出两位小孩子，一男一女，模样都十分好看。
女孩子率先问道：“你们是来找邱夫子的吗？”
男孩子倒是很警惕，“你们是谁？”
许之脉笑嘻嘻蹲下身子，“对，是找邱夫子，我们有事拜访。”
女孩子拉住她的手，“走吧，我带你们下去。”
男孩子着急道：“他们是好是坏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傻啊！”
许之脉立马扯出个笑盈盈的表情，以示友好道：“我们是好人，真真的，我保证。”
男孩子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并不买账，“谁知道是真是假。”
女孩子瞥了男孩子一眼，“你就是疑心病重。”又朝许之脉笑得甜甜的，“姐姐，走吧，那里有条小路可以下去。邱夫子外出游学了，估计得后日才能回来。”
许之脉只觉得心都软化了，被那小手拉着，晕乎乎就走到了桃李苑中。
站定在客屋前，女孩子和男孩子都已经走了。
许之脉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她不能给邱伊人带来麻烦。
刚想出去，弋忘欢已拽住她的手臂，“既然来了，就呆在这里吧，你不想见邱伊人吗？”
许之脉说服自己，若只是见一面，应该，也还好吧……
特别是见到热气腾腾的水，许之脉就差哭出声了。
虽然身体原因不能沐浴，但只是擦拭一下也好感动啊。
感谢大自然和桃李苑的恩赐！
洗了个痛快淋漓的澡，许之脉有些开眠，推开窗子想望望星空。
女孩子名叫杏酒，正坐在附近的草垛上看星星，听到开窗声，她笑嘻嘻招呼，“姐姐，还不睡吗？”
“不困。”许之脉对杏酒毫无防备的心思有些担忧，推门出去和她一起赏星空，“你随便把我们带进来，不怕有危险吗？”
“这里不会有危险的。”杏酒神神秘秘地捂着嘴，十分小声道，“此处是被庇佑的地方。”
他们知道倏忽的结界？
不应该啊，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倏忽的存在。
但望着杏酒一脸期待地等着她的反应，许之脉只好迅速在所有表情里选择惊讶，“真的吗？！”
杏酒立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更加神秘地凑近了道：“我们上面有人。”
“？”
许之脉一整个愣住。
仔细说来，倏忽是神兽，也算是上面的。
杏酒继续说道：“邱夫子教过王室的公主皇子，随便提个名字都是响当当的，没人敢动我们。”
竟还真是“上面有人”。
许之脉哑然失笑，张巴两下嘴，“小丫头，小小年纪别净往那些世俗事儿上研究。”
杏酒咯咯笑起来，“我也是听大人们讲的。”
许之脉刮了下她的小脸蛋，“有些事儿听听就行啦。”
杏酒点点头，从草垛子上蹦下来，摆摆手，“姐姐，我先回房休息啦！”
祁涂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飞落到一旁，“短短时间，你们相处得很好啊！”
许之脉笑嘻嘻道：“那当然，自带友好度。”
“其实你留下来也挺好的。”祁涂扑扇着翅膀，“何必一定要去都城。”
许之脉收敛了笑意，“那不行，我肯定是要去的。”
“你怎么回事，人人都想活，你倒好，摆明去送死。怎么，嫌自己命太长啊？”
祁涂这话说得十分欠揍。
许之脉刚想反驳，只见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遽然出现在半空，朝着祁涂的位置就要砸下去。
幸好祁涂多了双翅膀，迅速躲开后气急败坏地在空中扑腾，“谁，谁要害我？！”
“我。”
随着清泉击石声起，大石化作粉末。
寻声看去，一张少年脸的神君斜靠在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上。
向雪借了七分银白的宽袍广袖也不压其分毫轩昂气宇，皎然美姿仪，妙如此时盛开的三月桃花。
可不就是弋忘欢。
“讙神君有何指教？”祁涂立马恭敬问道。
许之脉，“……”
祁涂的滑跪姿势总是虽迟但到。
“叫你去周围探情况，在这里聒噪什么？”弋忘欢不甚耐烦。
祁涂立马回话，“探到了，确有一队车马行人在往此处走，应是邱伊人无误。”顿了顿，他又继续，“但，没有倏忽神君。”
弋忘欢道:“那便等邱伊人回谷后直接问。”
祁涂麻溜儿飞走。
这一下午的运动量属实有些超标，许之脉觉得脚肚子还是有些紧绷了，席地坐在草地上敲打。
“腿不舒服？”弋忘欢问道。
“不是。”许之脉道，“只是放松一下。”
她拍拍旁边的位置，“要一起看星星吗？”
不过神君应该不喜欢看这些吧。
“没什么好看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
“也不是纯看。”许之脉道，“一半带胡思乱想吧。”
弋忘欢还是坐下，在一旁与她一般地望向天空。
许之脉问道:“你们怎么消遣，打发时间？”
“不消遣。”弋忘欢道，“我们和万事万物共生。”
许之脉啧啧摇头，“不活动的时候，岂不和石头没什么区别。”
“我不常说话，确实没什么不同。”弋忘欢算作认同。
“……”
聊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