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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郎迅笔驰蛟螭!顾郎迅笔追日轮!顾郎迅笔走风雨!

    青杳把绑着铁蒺藜防滑的鞋子甩脱在殿外,抬腿迈入万寿堂中时,四周一片鸦雀无声,监考官面前书案上的刻香那截香灰将落未落。

    青杳顾不得许多,抬起手指着刻香对要来阻拦她的助教说:“刻香香灰未落,我不算迟到!”

    年轻的助教用眼神向监考请求示下。

    留着山羊胡须的监考官皱眉:“考场重地,不得高声语!”

    青杳低头认错,监考官看了一眼刻香,挥手让她入座。

    助教把青杳引到座位上去,万寿堂摆着上百张书案,所有人都在埋头沙沙写字,无人在意晚来的她。

    青杳的座位在靠门边的角落,不仅离殿中生着的火盆最远,这门年久失修,犄角旮旯有一道大口子,呼呼的北风直往殿里吹,第一道就吹在青杳的后背上。不过青杳刚才一路跑来,不仅一点儿都不冷,还微微有点发汗的意思,她顾不得座位位置的优劣,助教已经把四联试卷摆在她面前的书案上。

    青杳手脚麻利地从书包中拿出笔墨来,又解开试卷的系带,将那卷轴展开,一边搓搓被冻得冰凉的手,一边埋头开始审题。

    作答时间是一个时辰,四大张考卷,哪怕不过脑子,单是在每道题下面写字,这时间就已经够紧张的了,更何况,青杳还在外面被平白耽误了将近一刻钟。而且女学考试,素来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若是在规定时间内无法答完考题,无论卷面写得多么精彩,都要算作不合格。青杳心下了然此时此刻也是这样的规矩——若是答不完试卷,这第一轮笔试就得被刷下去。

    青杳没有急着提笔蘸墨,而是双手合十,指尖轻轻抵在鼻尖和人中处,一边细细看题,一边慢慢地把呼吸调节得细缓绵长的,刚才因疾走乱跳着的一颗心也归于沉稳。四张试卷的卷面难度是阶梯度上升的,第一、二联最简单,俱是填空与问答,内容基本上出自《列女传》、《女诫》、《女训》、《闺范》等著作当中的内容,青杳恍惚又回到了十年前,那时考女学的自己和现下考女学师的自己仿佛跨时空地融合了,俱都坐在这张书案前,望着的都是这千百年来对女子未变过的规训与教导。第三联的考题范围就要更复杂、艰深和广博些,不仅有经史子集的内容,还涉及唐律疏议中的法条,基本的算学,甚至还有市井常识,比如大米多少钱一斤,蚕一年吐丝几次之类前后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青杳目光迅速滑过卷面,脑子里已经炒菜般热热闹闹地烹制起答案,提笔前,她抬头看了一眼刻香,只剩下半个时辰多点的时间了。

    青杳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被自己摆在右手边的那两支笔,一支翠绿竹青杆的,一支檀香红木杆的,前者是罗戟素日爱重的,后者是青杳自己平日用惯了的。那一刻,青杳心中生出一股后怕,又涌上一股庆幸。

    怕的是,自己怎么敢只带一支笔就出门;

    幸的是,罗戟如天降神兵一般又给自己送来了一支。

    青杳将第一、二联试卷铺在书案上,用镇纸压好,左手提起那支翠绿竹青杆的兼毫,右手拈过那支檀香红木杆的狼毫,又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将砚台往中间挪了挪,保证左右两手到砚台的距离是一样的后,双手执笔,饱蘸浓墨,左右双开,同时下笔!

    青杳虽然两只手都会写字,但向来是换着用,只保证不断墨、不停顿而已,就在此刻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可以一心二用、左右开弓。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青杳只觉得自己此刻灵台清明,眼睛看到试题的那一刻,答案就从脑子里生发出来,自然而然地顺着臂膀流淌到手指上去,又通过笔锋落在卷面上,一题接一题,竟是都无需停顿,一气呵成地答完!

    青杳只觉得自己身边坐着一个罗戟,似是他的手在握着自己的左臂,两个人在一起作答,下笔的轻重力道、答题的速度频率、卷面的笔迹都是一模一样,与其说是有如神助,青杳更相信是罗戟真的把他的文运借给了自己。

    青杳把答完的第一、第二联放在书案的左上角晾干墨迹,随即开始作答第三联,仍是双手同时开工,左右双手从卷面上最中间的两道题开始写起,左手一路往西,右手一路往东,作答上一道的时候,眼珠已经迅捷地看下一道题,争分夺秒,连换气都小心翼翼。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此刻已经成为考场上的一道奇景。先是一名巡殿的助教发现坐在角落里的那名考生居然双手执笔仍能迅笔如飞,心生好奇地走过去观看,一看可好,没想到这考生不仅能够一心二用同时作答,而且胸有成竹,文不加点,而且所作答案俱是正确,心下感到讶异,立刻悄悄地指给本场监考官,监考官毕竟年长稳重些,拦住了其他巡场想凑过来看新鲜的助教们,但监考官也引以为异,派了一个助教去请负责主理本次招考女学师的总考官万年县主来。

    青杳埋首作答,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待顺利答完第三联的试卷时,青杳打了个寒颤,刚才跑进殿来时身上的薄汗早已消尽,此刻身后门缝里挤进来的风劲吹,青杳身上虽然穿着棉袍,但是离火盆太远,寒意便丝丝涌入体内,冻得青杳瑟瑟发抖,肋骨颤颤。她握了握拳,搓了搓手,鼓励自己再坚持一下。青杳抬起头看了一眼监考官书案上的刻香,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不到三刻钟的时间。

    这一抬头,还看到了站在监考官身边的万年县主李真如海,她此刻也正在用夺人声势的犀利目光看着自己。青杳无意与她眼神交流,低下头去看那最难作答的第四联试卷,上面只有一道策论题目。

    我看本朝之女学当如何。

    刚才坐下来第一眼看到这道题目时青杳心中就有些惴惴,因为她摸不准策题人的意图。

    青杳虽然是个只上了两年女学的肄业生,但是在校时的考试成绩一贯优异,得益于她一直很清楚每场考试、每张考卷、每道考题背后策题人的意图,也就是这道题究竟要考什么。用策题人的视角而非考生的视角去答题,自然事半功倍,无往而不利。

    可是眼下这道题真的让青杳犯难了,提笔千钧却不知如何起手。

    说白了,青杳不知道这套题的意图是让考生务虚还是务实。

    务虚有务虚的答法——轻飘飘,软绵绵,吹喇叭,唱赞歌。

    务实有务实的答法——挥尖刀,破肌理,剜脓疮,刮毒骨。

    青杳握着笔,心中脑海天人交战。

    自己若务虚,可如果策题人想看到的是真正有利于女学革新的想法怎么办?

    自己若务实,可如果策题人想看到的只是贞静淑徳、不道恶语的闺范之辞怎么办?

    青杳只能选一条路走,选错了,就相当于浪费了这个机会,而机会还会不会再来?什么时候来?青杳全无把握。

    她是把这一次当做今生回女学唯一的一次机会来把握的。

    唱赞歌自然更安全、更稳妥。以青杳的笔力和在长安月旦中锤炼出来的策论清议技巧,只在最后一段蜻蜓点水、点到即止地写几句弊端与不足,也足以应付了事了,自己通过笔试,进入下一轮的概率几乎是九成九。

    若要通篇说些真话的话,结局难料啊……

    可女学若还是自己当年的那个女学,那个出身决定一切、那个无异于培养身份尊贵的瘦马的课程设置的女学、那个结业以后仍然只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一条路可走的女学……当真是她顾青杳想要投身效力的女学吗?

    青杳怀念女学的那两年时光,喜欢女学时的一切,但随着年龄渐长和阅历加深,当年留意不到的那些弊端桩桩件件地都浮现在眼前,自己既是这个制度的得益者,又是这个制度的受害者。

    有没有办法能够不再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重现呢?

    青杳在想,如果自己都不把这些肺腑之言说出来,那现下的女学和即将进入女学中修业的生员又有什么指望呢?

    青杳不由得想到梁瑶,想到苏婵,想到自己曾在花船上执教过的那些小女孩子们。

    容不下真话和批评的女学,不是青杳想去的女学。

    青杳拿定主意,下定决心后便凭借胸腔中一股孤勇,文不加点、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这篇文章。

    她感到痛快,也许这份痛快会在落榜后化为眼泪。

    可青杳又想,落榜了是有憾而无悔;若没有写下真心话,那才是毕生之憾。

    墨迹已晾干,监考官提醒诸考生检查试卷姓名及考号是否填写后,命令所有考生放下笔,双手置于膝上,由巡场助教来收卷。交卷的考生,便可以离开考场了。

    既然已经答完交卷,青杳便不再想结果如何,一切等放榜再说吧。

    心情放松下来,青杳终于有闲情逸致观察周遭的一切来,坐在前排的夏怡交卷起身,她坐在离火盆最近的位置,而那一领白狐皮的披袄又太引人注目,青杳在心中思忖,她的座位和自己的座位,真的只是因为某种巧合而一近一远、一冷一暖吗?

    走出万寿堂,青杳双手环臂抵御隆冬腊月的严寒,脑子却还在转个不停,她跟随散场的考生们顺着学宫西侧寝舍的那条路慢慢往学宫正门走,一袭白狐裘的夏怡正被几个打扮似是仕宦出身的考生簇拥着恭维,青杳冻得流鼻涕,快走了几步,想绕开这一坨人。

    “悦梦夫人,感谢您之前提醒我说学宫在修缮花木,还好我们今天早早来排队入场,否则这要多走好一段路,若是入场迟了,可是怎么好呢……”

    剩下几人附和,又有抱怨今日考题难度的。

    青杳把书包抱在胸前,停下了脚步。

    所以夏怡是知道学宫里路面的情况,无疑是刘子净告诉她的。所以如果她想给青杳使个绊子是完全具备条件的,左不过就是花点小钱买通那个给青杳搜身的嬷嬷,只要她能够把青杳拖个一炷香的时间,加上绕远路,若不是青杳得了马倌儿伯伯的相助,从南湖一路溜冰过来,是铁定会迟到的,这里耽搁一点时间、那里耽搁一点时间,只要晚一刻钟的辰光,青杳的考试资格就会被取消,即便考场的监考官来查,一切都是按照规章流程操作,什么也查不到,更查不到谁人头上,要怪就怪考生顾青杳来得太晚,运气不好,迟到也是她自找的。

    而即便青杳赶得及进入考场,那也比其他考生少了近一刻钟作答的时间,而女学考试的潜规则就是答不完题者就会被直接淘汰。夏怡是知道的,只有在女学读过书的人知道,尽管今天上百号考生中亦不乏女学结业生,但是和顾青杳往日无怨,近日有仇的只有夏怡。

    青杳只不过在冬狩时炸了夏怡一头一脸一身的马粪,可夏怡却直接出手要断青杳的前程。

    小人长戚戚。

    青杳觉得她和夏怡的争斗,恐怕不是一时一刻能够了结的了,而这次自己险些吃了大亏,若非老天有眼,贵人相助,青杳此刻应该是跪在学宫门口无助地哭吧。

    青杳在刚才搜身检查夹带的那间耳房里找到了令自己爱不释手的那件兔毛披袄,此刻正如一团破布一样被扔在角落,上面还沾着两大块墨迹。青杳把披袄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为披袄感到很惋惜,这明明是一件又漂亮又暖和的披袄,可是却平白无端遭了这样的劫难。

    青杳现在开始思考披袄上的墨迹要怎么洗了。若是寻常衣物自是好说,可这是皮毛的材质,若经手不甚,坏了皮子就真的再难救了。她把披袄穿上,可是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夏怡,还有那个被她买通的嬷嬷,要怎么才能让她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呢?

    正想着,青杳走出学宫的大门,来接她的梁瑶和苏婵正手牵着手、踮着脚尖儿、伸长脖子、望眼欲穿地往学宫里看,见青杳走出来,俱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梁瑶率先迎上来,可一看到青杳雪白披袄上的团团墨迹就皱了眉头:“这咋整的?考个试咋弄得埋了吧汰的?兔毛可不好洗!”

    苏婵走上来一握青杳的手,觉得冰的吓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问,青杳先捂住口鼻连着打了四五个喷嚏,一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梁瑶拿出手帕给青杳擤鼻涕,苏婵这才得空开口问:“怎么冻成这样?考场里没生炭盆取暖?”

    青杳摇摇头:“此事说来话长。”

    苏婵突然拉了拉青杳的袖子,悄悄说:“青杳姐姐,你看那几个学官儿后生,怎么都在看你?”

    青杳顺着苏婵指的方向扭头去看,果然是几个巡场助教在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他们彼此间还窃窃私语些什么,青杳无意理会。

    “我去瞅瞅,揪一个问问。”

    梁瑶到底是武将世家的女儿,郁证好的时候相当敢想敢为,说着就要往那几个助教的方向大步流星冲过去,被青杳伸手给拉住了。

    “不管他们,咱们找个暖和的地方坐一坐吧。”

    梁瑶这才发现青杳的眼尾鼻尖泛红,说话也带上了些鼻音,一副冻惨了的样子,立刻把自己的皮手筒给她套上,然后和苏婵一左一右扶着她就往马车上走。

    “迅笔顾郎!”

    青杳被这一声叫的下意识回过头去。

    只见在散场的考生中端直站立着万年县主李真如海,她气质高华,又有着一股子逼人的气势,身后跟着一串刚才对着青杳指指点点的巡场助教们,更衬得她鹤立鸡群、卓然出众。

    人群走来走去,熙熙攘攘,但是李真如海眼中只有顾青杳单薄得有些孤清的身影。

    她们隔着人群对视片刻,但是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青杳只是微微向李真如海颔首致意,然后转身跟着梁瑶和苏婵登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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