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行至西餐厅，里头装修很有情调，温度适宜，隔绝了外面的闷热，小舞台上有人弹钢琴，琴声轻快悠然。
人数不少，餐厅经理给大家留了一张长桌。
同学们看中的西餐厅餐品价格自然不菲，最便宜的牛扒也要六百起步，大家家庭条件都不差，点起餐来也很随意。
来之前周安然说她请客，但其他人不愿意占这个便宜，便改成了AA，当全队请宋师兄，全了这份情谊，提前给他践行。
落座时，葛微特意选了一个最边的位置。
展秋师姐旁边还空了一个位置，碰巧宋师兄还没有落座。
周安然坐在葛微旁边，往那边张望了一下，突然喊了一声，“宋师兄，这里，我给你占了位置。”
说着便起身快步走过去坐在展秋师姐旁边的座位上。
宋宴之望着她笑了笑。
周安然仿佛从他的漆黑的眼眸里看到无限的溺宠和无声的感谢，她几乎要沉醉在这种温柔里。
宋师兄这么温柔和善的人，像高山白雪一样，真不该被人这样不要脸地纠缠烦恼，周安然是愿意为他挡箭的。
展秋师姐眼里一片哀怨。
气氛有些安静。
“点菜呀，你们愣在那里干嘛？”周安然笑嘻嘻的，扭头把菜单递给旁边的展秋师姐，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自然地看着凌展秋笑，“展秋师姐，菜单给你。”
气氛又热闹起来了。
宋宴之走到那个座位旁，轻皱着眉看了一会儿。
“你坐这里。”他扭头看向葛微，抬抬颌，示意道。
嗯？
葛微从他眼里看到了嫌弃。
哎他好多事，难为周安然刚刚还帮过他......
葛微心里吐槽着，却也不想跟他计较，便坐了过去，宋宴之坐在了她空出来位置上。
她随意点了一个相对便宜一点的牛扒，七百多的，贵得很。
点完餐之后，经理又给大家推荐了一款西餐厅新出品的夏日冰淇淋，要两百八十八一份。
周安然似乎很开心，做主给每个人点了一份。
东西吃得完就吃，吃不完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家也不太计较这几百块钱。
葛微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一顿估计要A一千多块钱，还没挣到钱就又要花钱了。
她心里默默叹气。
餐上得很快。
大家边吃饭边聊天，还有半个月就放暑假了，大家都在聊要去哪里玩。
从国内的三亚聊到马尔代夫，从马尔代夫避暑聊到去澳大利亚滑雪......
葛微插不进去话，也只能埋头干饭了。
牛扒很好吃，冰淇淋也不错，贵的东西都不会太差，可惜分量少了点。
宋宴之本身不爱说话，旁人问起，他就回一两句，不问，他也就不说话了。
同在一个角落的两人显得很安静，他只拿了杯水在那里喝着，餐盘里的东西几乎没动过，冰淇淋都要化了。
宋宴之弯着唇，饶有兴致地看着小羔羊吃东西，她吃得很认真，很干净，像小羊啃草。
他突然想起在香江上学的时候，学校的动物园养了几只小羊羔，羊圈干燥清新，小羊羔被打理得干净，雪白雪白的。
他那时喜欢站在围栏外看羊，那里很安静，没有任何人打扰，极度舒适。
他常去喂羊，每次只喂一小把草，喂的次数多了，有只很有灵性的小羊羔吃完了，总会舔他的手，用头顶软绵绵的羊毛□□他的掌心，他就再给它加一把。
周而复始，他乐此不疲。
但小羊羔也很有个性，只要吃够了再怎么喂它都不会再吃了，它总会在同一个地方趴着，睁着圆鼓鼓的眼看其他羊羔吃。
后来打架被强行退学也有那只小羊羔的原因。
那是十一月隆冬时分，他和林初行、蒋郢在饭堂吃饭。
饭堂出了道炖羊肉，那群香蕉人装了满盘羊肉，操了一口英语，恣意嚣张大笑，满盘羊肉倒在三人的餐桌上，羊肉顺着餐桌滚落在地上。
为首的那人鞋子踩在羊肉上旋转摩擦碾了两个圈，嘿嘿一笑收了脚，羊肉碾成泥贴在地板上。
那人嚣张地半眯着眼，勾着嘴角冲他们挑衅笑。
猖獗跋扈，来者不善。
蒋郢和林初行因某件事和那群香蕉人不对付很久了，只是背景后台摆在那里，那人的爸是学校的董事，他们三个都没有叫板的能力。
宋宴之眉头死死皱着，蒋郢气得眼里喷火，餐桌下林初行拉着兄弟们的手示意不要冲动。
那只引起过他一丝情绪波动的小羊羔死了。
动物园又买了一批新羊羔，有几只比原本那只更机灵...然而，宋宴之喂了一次就没再去喂了。
无趣得很。
他心想，羔羊始终是羔羊，本质上就是只任人宰割的小畜生而已。
......
葛微把牛扒和冰淇淋都吃完了，一抬头，见旁边的男人盯着手中的杯子勾唇微笑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没有打搅他，把叉子放在餐盘上，不锈钢和瓷器碰撞发出了‘叮’的一声。
男人从思绪中抬头，面无表情，定神望向她。
怎么了？
她的长睫毛眨了眨。
拿起手机，反光的黑屏里看到脸上很干净，没有沾到酱汁。
他还在看着，葛微一脸疑惑，她压低了嗓音，轻声问他，“怎么了？”
男人只笑了笑不说话，他把手边那杯没有动过的冰淇淋推到她那里。
昂贵的冰淇淋不经放，山顶形状的奶油已经溶了一小半了。
“给你吃，我不爱这些，要不然也是浪费。”他笑笑说，并把她的空杯子挪到自己的餐位前。
这样看着，就像这杯冰淇淋本该就是葛微的，而他那杯已经自己吃完了......
葛微勺了一口放在嘴里，她的那杯是芒果味的，这杯是哈密瓜味的，水果和奶油混合在一起，味道香甜浓郁。
他的餐盘上，牛扒只动了一点。
宋师兄是不喜欢吃牛扒吗？
不对，上次他虽然一直忙着打电话，但他也是吃的，而且上次吃牛扒还是他主动提议的。
“你不饿吗？”身旁的女孩半垂着头，轻声说着话。
“嗯？”男人嗓音低沉，他滑动着手机，似乎没有听清她的话，扭头望了她一眼。
“你不饿吗？你的牛扒都没怎么动。”女孩抬头，双眼定定看着他。
她清目潋滟，眼尾微微上翘，温声细语。
好一双勾人的丹凤眼，他从她又黑又大的瞳仁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真是爱极了这双眼睛了。
他抿了一口温水，舒缓了紧绷的双肩，又挪动了双脚，双腿交叠起来靠在椅背上。
细究起来，先那两三年他在美国熬坏了胃，加上他已经不缺钱了，对吃的东西也越来越讲究。
这种廉价牛扒，口味不好，又干又柴，并不适合入口。
“不新鲜，吃了怕会犯胃炎。”他挑着眉，眼里带着笑意，如实讲了。
她微微吃了一惊，眨眨眼，面露不解，“可是吃着跟上次在银泰的那家好像是差不多的。”
“不一样，银泰那家是当天几个小时内屠宰的新鲜顶级和牛。新鲜，肉质和口感嫩滑，这家的不行，牛肉不新鲜，火候过了，肉质太干了。”
他轻轻笑着，嗓音低沉，话语里倒是没有嫌弃，只是十分平和地给她解释其中的区别。
“你只是吃得少，等以后吃多了，你就能尝出来。”他捻起女孩垂落在他肩膀的长发把玩，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女孩又勺了一口冰淇淋，想到了什么，朝四周望了一下，趁着没人注意，又轻声跟他说，“可是，这次是大家一起请你吃当作祝贺的，你都不吃，等下大家看到了，是不是不太好？”
葛微细想了一下，这样的确是不太礼貌的事情，别人请客，客人怎么能什么都不吃呢？
她全然是为他着想，才说出了心里话。
宋宴之看她纠结的模样，唇边的笑容渐盛，连眼角眉梢的笑意都抑制不住了。
他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人，世俗礼仪于不过是一张可戴可不戴面具，他不需要为旁人提供情绪价值。
今天这顿饭，他不来，或者中途直接走了，都可以。
而且哪怕他不吃，旁人也只会惭愧地认为是餐厅的出品太低档了，入不了他的眼。
该愧疚的是别人，才不会有人认为是他宋宴之不礼貌呢。
不过也不怪她，她穷人家出身，思维局限，哪里会懂这些弯弯曲曲的想法呢？
只是怎么样也要全了她的一腔关怀，她难得愿意与自己亲近。
男人拿起了叉子，叉了一小块牛扒放进嘴里，咀嚼，勉强咽下，然后又把另一块没有切开的牛扒叉起来，放在女孩的餐盘里。
女孩讶然。
“这样看起来，我就是吃了。”男人挑挑眉，露出一抹浅浅的笑。
这样也可以？
葛微只觉得可惜，他那份是一千多块钱的呢，其实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吧，浪费了真可惜。
男人看出她眼里的惋惜，他反而乐了起来。
他天生薄幸冷情，真正能让他纯粹高兴的事情并不多，逗她，看她纠结的模样明显取悦到自己了，就这么想着，他心里不禁冒出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要不？他花点心思去调教调教她，就像调教那只小羊羔一样？
在白纸上染墨，他握着笔，一切都由他宋宴之操纵，操纵着她从温顺的小羊羔变成吃肉的兽！
他粗略想了一下过程，就让他兴奋得血脉喷张，他按住因过度兴奋而抖动着的右手。
葛微还在惋惜，并没有留意到他脸上变来变去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