笄礼事变

    三年后。

    皑皑的白雪裹挟着凛冽的寒意打着旋儿从空中飘落,立冬刚过,芜城已连着下了三天的雪,湖边错落的枝丫,屋檐斜飞的檐角,就连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上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小姐,夫人来啦”,婢女秋实俏生生地在门外喊了一声。

    厢房内,在梳妆台前一个端坐着的华服少女忙转头向门口望去。

    一头墨色的长发闪着黑绸子般乌亮的色泽,把少女如羊脂玉般光洁的面容衬得愈发无暇,轻抹的一层胭脂又让莹白的面庞恰到好处地透露出一点娇憨的红晕,最出彩的还是那双眸子,眼波流转中有种说不出的清澈灵动。

    少女正是夏卓尔。

    夏夫人迈进厢房,来到女儿身边,轻柔地为她拢了拢垂落到耳畔的一缕长发:“尔尔已经是大姑娘了”,而后又调笑着说了一句:“再过段日子可是要出阁了”。

    听到“出阁”二字,夏卓尔的脸不争气地红起来,嗔怒道:“尔尔不嫁,尔尔要一直陪着母亲。”

    夏夫人笑着刮了刮女儿小巧的鼻子:“尔尔觉得湛公子怎么样?”

    夏卓尔讶然地看向母亲,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提到江湛:“我与湛公子只是朋友。”

    “那,沥公子呢?”

    “也…只是朋友”,卓尔只觉得房内的小炉烘得自己的脸愈发得烫了。

    女儿一闪而过的慌乱自然是没有逃过做母亲的眼睛。夏夫人清楚,女儿的婚事不全凭自己与夫君做主,最终还是要受上面那位的恩赐,只盼是女儿能许个好人家,荣华富贵也好,位高权重也罢,夫妻二人相互扶持、相濡以沫才是顶要紧的。

    “父亲可是快回来了?”,怕母亲再打趣自己,卓尔忙转移话题。

    “照理是应当回来了的,不过难免路上有些事耽搁了,也罢,时辰到了便先开始吧,如此也不算坏了规矩。”

    屋外的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

    卓尔随着母亲款款地走到屋外,随伺一旁的春华忙为小姐披上狐裘大氅,几人向前厅走去。

    “吉时到”,伴随着一声悠扬的呼号,夏夫人净了净手,从身旁铺着红锦缎的妆匣中托起一枚镶嵌着翡翠的簪子,轻柔地掬起女儿的一束乌发挽上。

    屋外的雪下得更大了,但卓尔的心却是那样地暖。

    “报!”一声尖锐高亢的嘶吼兀自从厅前传出,一个头发散乱,护卫模样的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跪伏在夏夫人的脚边瑟瑟发抖:“夫人快带着小姐跑吧,老爷他……”

    “老爷他怎么了,快说!”夏夫人大惊失色,死死地拽住来人。

    “老爷他,叛国啦,眼下王城来的督军已经打前门冲进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这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激起千层浪,原本一旁随侍的婢女小厮都来不及揣摩话中的意味就开始四下奔逃。

    叛国是重罪,依照万疆国例,是要抄家屠族的。

    “不,这不可能”,夏夫人的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都消失了,她惊恐地瞪大双眼,如同魔怔了似得喃喃自语。但她随即马上恢复了清明,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拖着卓尔从厅堂的侧门跑去,春华秋实紧随其后。

    几人沿着偏僻的小径潜入后院。

    远处叫嚷哭嚎声此起彼伏,卓尔被母亲拽着跌跌撞撞地跟着跑着,珠钗不知何时已从发间滑落,披散的长发里一双美丽的眸子噙满了泪水:“母亲,父亲,父亲不可能叛国”。

    是啊,哪怕是这世上的所有人都叛了国,父亲也绝无可能,他是最刚正不阿的人,一切情理都被他排在忠正之后,不然先王又怎会赐给他那块“明德千秋”的牌匾?

    母亲没有回话,只顾着往前跑。

    当快到后院时,卓尔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挣脱开母亲的手,向自己的房中跑去。

    “尔尔,你去哪儿?!”身后传来夏夫人的惊呼。

    “爹爹的陶埙,爹爹的陶埙”,夏卓尔不断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一头扎进房中,手忙脚乱地从枕头下摸索到陶埙塞进怀中。

    等几人到了后院的侧门,才发现口子已经被两个提着护刀的侍卫严密把守着。

    “母亲,咱们出不去了!”卓尔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脸颊滑落,她太害怕了,直到现在,这一切对她而言都仿若一场梦。

    远处大队兵卫的朝后院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夏夫人仿佛像在与自己对话。突然,她转过身直视卓尔:“尔尔,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贪玩,藏在何处睡着了,让爹爹和娘亲半天都找不着你?”

    “束阁?”

    “对,束阁!”,夏夫人随即嘱咐春华秋实:“快把小姐带去束阁!”

    束阁是设在书房上方的一个小小的隔间,因被粗大的横梁遮挡着,不细细找寻很难被旁人发现。幼年时,小小的卓尔总是顺着书架爬上束阁躲藏起来,让大家一番好找。

    “那你怎么办?!春华秋实呢?”卓尔紧盯着母亲。

    她心里清楚,那束阁虽然隐蔽,但空间实在太小了,自己幼年时躲进去刚刚好,现在塞下自己已是十分艰难,更何况再藏下第二人、第三人。

    “会有办法的”,夏夫人朝着卓尔凄惨地一笑,她用冰凉的手轻轻抚过卓尔的脸庞,连眉角都漾开了无尽的温柔。而后,还未等卓尔反应过来,就将她一把推离了自己。

    卓尔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被春华秋实塞进了束阁,她木然地如同一具失去了思考的行尸走肉蜷缩在狭窄的空间里,只感到怀中的陶埙硌得她生疼。

    透过一条小小的缝隙,她只来得及瞧见成片的黑色,大片的雪白和刀剑的寒光,以及母亲倒地时紧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她知道,那双眼睛在无声地告诫她:“不要出来,活下去。”

    那双眼睛到死都没有阖上,她就那样与那双眼对视着,翻箱倒柜的声音,叫嚷哭喊的声音,白刃刺进血肉的声音,都不见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了那双眼睛,就连自己的心跳也听不见了。

    与此同时,后院。

    一个奉命搜查的将士将一枚发簪递到正立在院前一个统领模样的人的手中:“报,这是小的从前院通往后院的一条小径上捡到的。”

    那统领接过发簪细细端详着:“像是夫人小姐用的物件”,而后他又唤来一名副将:“人齐了?”

    “还差一个”,副将低头不敢看统领的眼睛。

    “差了谁?”

    “夏执唯一的女儿,夏家的大小姐,夏卓尔。”

    “房内可都仔仔细细搜过了?”

    “回禀大人,都搜过了,不曾找到。府外每个出口都有我们的人把守,都说不曾有人逃走。”

    “接着搜,这冰天雪地的,我就不信她还能插着翅膀飞走不成”,统领恶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随即他又轻声吩咐到:“若到午时仍未搜到,你跟我就带着这根珠钗复命,说夏家已屠尽满门。”

    “这……”,副将迟疑。

    “你懂什么,上头要是知道夏卓尔从我们手上逃了,我跟你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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